第37節
作者:淺黛薄妝      更新:2020-07-08 04:41      字數:5253
  皇帝顯得有些沉鬱,銳利的眸子盯著玄灃,“不查不知道,原來官員們竟欠了國庫這麽多錢,你說說,這追繳之事怎麽辦?”

  玄灃早有準備,拱手一揖,謹慎地說:“回父皇,兒臣對戶部的事並不熟悉,太子協理六部,照說這事該他主持,但依兒臣拙見,此事由三哥出麵最為合適。”

  趙庸微微一笑,所有人心中都明白,誰接這個差便代表著要得罪滿朝上下。皇三子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隻可惜這個謹小慎微的九爺見事就躲的本性暴露無遺,完全沒能參悟萬歲考察用意。

  皇帝定定看著他,嘴上露出一抹深不可測的笑,旋即“嗯”了一聲,招手道:“你跪安吧。”

  玄灃已然察覺到什麽,跪安後退出殿外,一路出神地行至西華門。對於這種弊大於利的事,自己的選擇不能說是錯誤,合作讓太子領功的事傻子才去做。老大老六暫時靠不住,失去老十這個好幫手,即使有心,又怎能成事?

  待玄昱和玄正行了禮,皇帝命人賜座,先問玄正安徽辦差的事,聽了一刻時間,方道:“這麽大的國家,辦什麽事都離不開一個錢字,你和太子從鹽政治理上獲得這點成績夠貼安徽一省民政。如今國家之難,積弊之多,需一件一件去解決,朕隻能寄厚望於你們兄弟。”

  玄正一直不受皇帝重視,聽了這話不禁心潮起伏。

  玄昱修飾整潔顯得英氣俊朗,從容道:“不隻是鹽商偷稅,還有土地兼並,江浙富商砸錢買地,農人小戶也願意出賣土地當佃戶,被迫是其一,更多是為了規避國稅。”

  皇帝負手踱著方步,歎息一聲道:“除非再搞一次大整改,否則土地兼並上的事換誰都束手無策,吏治不清才是當下最大的文章。”

  玄昱立身,拱手道:“兒臣願為父皇分憂,先從戶部下手,逐一整頓清理六部。”

  皇帝精神一振,寬慰笑道:“太子雄心壯誌,可隻有熱心辦不成事,想王安石就知道了,你們先幫朕把國庫欠款收回來,完成這步再想下一步的事。”

  玄正一字一字細細斟酌,行下一個大禮,嚴謹表態道:“兒臣願輔助太子,全力追繳國庫欠銀。”

  聞言,皇帝朗聲大笑,單手扶上他的肩,“都說你老三憨,朕瞧著是忠,即日起太子坐纛監督,細務由你和老十一去辦。”

  被皇帝這麽誇讚信任,玄正滿臉通紅,心中無比振奮。太子決心已下,反正逃不過,與其被動,還不如主動博個忠心為主的好名聲。

  清理戶部才開始,玄正一查,玄灃那邊清清爽爽,而玄奕這個年俸祿僅八千的窮皇子就欠著戶部二十萬債款。

  玄奕是皇子中比較特殊的一位,他的生母原是皇後宮中的宮女,被皇帝醉酒寵幸後封為玉嬪,玉嬪的母家毫無地位,生下皇子又因犯錯受罰,故而主動出宮為皇後守陵。從此以後,玄奕就成了沒人疼,卻被兄弟們欺負的皇子。玄灃素日對誰都是一副親切笑臉,唯獨在他麵前冷言冷語。其餘皇子更不用說,自小就拿他當出氣筒,要不是玄正照拂,他早對生活沒了信心。

  玄正找到玄奕,這才知道他所借款項早就用光,兩處莊子也不可能立刻轉賣變現,萬難之下隻得東借西湊,先拿自己府裏的庫銀補了這個虧空,至此才有底氣去幹這追繳的差事。兩人進駐戶部整理欠款名單,官員們紛紛開始緊張起來,有錢欠得少的立馬還了錢,手頭緊的盯著上頭風向。

  玄昱派王謙之為代表,調五十人進入戶部組成臨時核查賬房,召見欠債官員,通發追繳文書。偌大的戶部頓時門庭若市,每日來的官轎排起長隊,賬房內算珠撥得下冰雹般“唰唰”直響。

  玄正冷麵無私,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上門催款惹得怨聲載道。玄奕則被派出京,親發太子追繳文書,時時回報外官情況。不出兩個月,賬目清了七成,剩下就是些開國元勳,釘子大戶。

  作者有話要說:

  沒收藏,作者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第47章 醉花間 (22)

  這日, 雷彬從聽雨軒出來,越想越不對,好幾次都拿尚譽說事, 這小婊/子莫不是在說謊?繞到側門等了片刻, 果見沒有馬車出去。

  棠兒剛放下帷帳, 聽見門響, 輕喚一聲:“青鳶,你早些去睡。”

  雷彬抱著石榴盆栽大步進來, 笑容帶著曖昧鬼祟,“這麽快就回來了?”

  棠兒一驚,慌地將衣裳攏好下了榻,給他倒一杯茶,“方才與你說話耽擱, 小蝶替我應了條子。”

  雷彬接了茶碗隨手放到一邊,拉棠兒挨坐在身邊, 從袖口拿出一個綢緞小包,“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棠兒不安地朝門口望了望,勉強一笑, 拉開小包的穗子, 裏麵是一隻通透無暇的玉鐲,仿若湖水深潭的碧色,明澈的光澤隱隱流動。

  雷彬眼中閃爍著暗幽幽的光,笑容滿麵道:“怎麽樣, 是好東西吧?”

  此刻, 棠兒突然覺得雷彬形容猥瑣,擔心被他占便宜, 急忙將玉鐲戴到手腕上,嫣然一笑道:“謝謝大人。”

  聞言,雷彬的臉色難看極了,從鼻子裏“哼”出一聲:“怎麽,就打算這麽謝我?”

  棠兒極致不安,一顆心七上八下,深吸一口氣稍作緩解,閉上眼睛將臉側至一邊。

  雷彬哪肯隻限在親一親的小把戲,將她橫抱起來,好言相哄:“乖乖從了我,保你以後吃香喝辣。”

  棠兒被他放在榻上,嚇得伸手去擋,驚恐萬分地避開他滿是胡須的嘴。

  雷彬的胸腔裏聚著一團火,長腿一壓,一把捂住她的嘴,另一隻手去扯衣裳,“乖乖讓老子爽快一遭,否則別怪老子傷了你。”

  棠兒拚命去掰他的手,雷彬的臉似烏雲壓頂黑得可怕,幹脆將她的鼻子一並捂住,“一個吃把勢飯的浪貨,裝什麽貞潔烈婦,老子忍你不是一天兩天了!”

  輕薄的衣料被撕開,窒息令棠兒掙紮得愈發厲害,雙手奮力亂抓。

  雷彬暴怒地一個巴掌打過去,“敢動到老子麵上,你是不想活了。”

  棠兒一陣眩暈,臉上皮膚滾燙,嘴角裂開口子,腥甜的血腥味充斥在口腔,魚死網破般死命掙紮,“來人,救命!”

  門被重力踹開,青鳶腳步帶風地衝進屋子,雷彬跳下榻,眼裏如有一團火焰,一拳打過去。

  如鐵的拳頭在青鳶的瞳孔裏越來越近,她目光一狠,運氣一拳而迎。雷彬的手肘頓時一麻,折斷般巨痛,完全沒想到這小丫頭武功這麽好。

  青鳶將拳一收,雙唇瑉緊,飛身一腳狠踹過去。

  “哐當”桌椅東倒西歪,雷彬受了內傷,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眼中似要冒出火焰。

  一陣急促紛雜的腳步聲後,金鳳姐趕過來,見到眼前的場景驚了片刻,忙問:“怎麽回事?”

  棠兒長發淩亂,拉上錦被側身朝裏,緊咬著卷曲的食指,哭得聲堵氣噎。

  金鳳姐見雷彬臉色鐵青,怒氣衝衝,勉強賠出笑臉道:“雷大人,銀子到位,我們按麵上規矩點紅燭入繡房,強欺弱小女子,這就是您的不是了。”

  雷彬理虧,凶狠地瞪了青鳶一眼,一甩衣袖道:“這筆賬,老子記下了!”

  待雷彬風風火火離開後,整個聽雨軒瞬間安靜了許多。先前,金鳳姐以為棠兒隻是被占便宜,看見她嘴角滲滿血絲,臉上一片紫紅,簡直快氣炸了,髒話連篇地將雷彬的祖宗十八代狠狠問候了一遍。

  片刻後,姑娘們過來探望,見棠兒被打,同樣髒話不絕。

  棠兒由知憶照顧上藥,嘴角又辣又疼,輕聲道:“溝渠之月,以色侍人有什麽資格委屈,我都不氣,你們也別氣了。”

  金鳳姐火氣衝衝,咬牙切齒道:“不舍錢的死財奴,等著,老娘使銀子也要找人整一整他。”

  棠兒思緒萬千,一顆心變得木然毫無半分哀慟,平靜地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應該不會再來。”

  金鳳姐仔細查看棠兒臉上的傷,絮絮叨叨帶埋怨:“畜生,天殺的短命鬼,這麽漂亮的一張臉也下得去手。”

  半晌後,金鳳姐讓大家出去,深歎一口氣,溫言道:“丫頭,你算爭氣,二百兩一個茶圍,好的時候一天三四撥客人,錢來得快我倒是很滿意。撇開九爺不提,花家小爺替你贖了身,情況特殊,我也逼不得你留客住局。總讓狼看著肉又吃不著到底不行,往後你估摸哪位客人失去耐心就留他打’幹鋪‘,我安排人伺候,這也是個法子。你瞞我找張超榨錢老爺的銀子,這事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話要說回來,你不能壞了聽雨軒的規矩。”

  金鳳姐看棠兒哭得傷心,也不好再責備,安撫一番後離開。

  再次睜開眼睛,整個人徹底清醒,屋內呈現一片蒙蒙淺色。

  眼前的一切驟然換了模樣,觸手可及的一切都變得肮髒,肮髒的床榻,肮髒的錦被繡枕,肮髒愛錢的自己。棠兒蜷縮著抱緊雙膝,痛苦和羞恥並遊,心被禁錮於道德的邢架上接受拷問。

  她親眼目睹,體會過至極的貧困,即便現實那樣殘酷,依舊無法熄滅對於未來的希望。這身美好的皮囊之下,逃避厄運的倔強意誌再一次現身,以鞭為祭,瘋狂鞭笞胸膛內那顆尚存著廉恥的心。

  最別扭在於難受卻哭不出,因為路是自己選的,實在尋不出應該委屈的理由。於是,過往眼中尚能接受的一切浮華場景,仿若噬心妖魔般向她籠罩而來……

  棠兒養了兩日依然提不起精神,金鳳姐擔心她這樣的狀態會冷落錢貴這位衣食父母,腦筋一動,將錢貴拉到月娥房中,“對不住錢老爺,丫頭受了風寒不便見客,你在月娥這兒吃酒聽一回曲子,也不算白跑一趟。”

  月娥乃天生尤物,風流場裏的領袖,穿低領銀紅百褶裙,立時飛去一個媚眼,嬌滴滴行下萬福道:“錢老爺好。”

  錢貴漆黑的眼與那雙水汪汪的秋波撞了個相對,見她花嬌月貌,身姿豐腴,胸口雲碧一抹皎白如雪,心頭弼弼亂跳。

  丫鬟忙著奉茶,月娥麵露擔憂,輕扭出了門外,玉手對金鳳姐一招。

  金鳳姐笑容滿麵地向錢貴告退,出門後小聲道:“錢老爺有錢又大方,你可得伺候好了。”

  月娥有所畏懼,扁起鮮紅的唇,嘀咕一聲:“棠兒那死丫頭凶得很,若是知道我撬她牆角必要來鬧,我打不過她。”

  金鳳姐微翻眼白,沒好臉色地看著她,“這會子倒會裝,你牆角還撬得少?有我罩著你,怕什麽。”

  聽了這話,月娥得逞地膩膩一笑,高高興興回了房。

  一室幽香,明燭熠熠。月娥見錢貴目不轉睛地朝自己打量,佯羞詐臊地拉了他坐,讓丫鬟拿來幾隻雞缸杯,將酒斟滿,“錢老爺,相識就是有緣,你我先幹一杯。”

  豔色當前,錢貴神昏心搖不能自持,笑著接過來就喝下肚,貼心地說:“我幹了,你是女子,隨意。”

  月娥嬌笑淺暈,眉目傳情,又滿上一杯雙手捧過去,“錢老爺好酒量,難怪棠兒妹妹喜歡。喏,我替妹妹敬你一杯。”

  此時此刻,錢貴眼睛都轉不開了,心中哪裏還有半點棠兒的影子,接了酒杯一飲而盡。

  丫鬟不刻便端上一桌菜,手撕雞、蔥油白蟹、鹽水鴨、烤羊腿、爆炒腰花、尖椒肚片、排骨海帶、另有雜糧饅頭等。

  用完飯,錢貴的心緒約束了很多,任月娥怎麽勸也不肯再喝,自矜一笑道:“月娥姑娘客氣,我的酒已有八分,不能再吃了。”

  月娥見他執意不肯,放出嫵媚手段來,手指將本就低的領口再鬆一鬆,假意不高興,嬌嗔道:“我知道,錢老爺的心在妹妹身上,分毫瞧不上我這樣的平平姿色,隻是金媽媽交代,要我好生伺候,務必多敬你幾杯。”

  這話一出,錢貴感覺自己似乎不近人情,笑道:“月娥姑娘花容月貌,我是怕酒吃多了耽誤事。”

  月娥轉嗔為笑,一雙媚眼冶豔妖嬈,身子朝前一傾,前襟內一派春光乍現,抬手就將酒往他嘴裏灌。

  一夜春風,稱心如意。錢貴由月娥伺候穿衣,想起棠兒,心中帶著幾分內疚,匆匆吃完早飯,爽氣給了月娥三千銀票。

  月娥嬌語如鶯,做賊似的將錢貴送走,擺動腰身扭上樓來,驟然與棠兒碰了個對麵,乍毛變色,驚慌地說:“妹妹不能怪我,是金鳳姐將他帶去我屋裏,丫鬟們都能作證。”

  棠兒心情鬱悶,完全沒理解她是什麽意思,眯眼逼視過去。

  月娥做賊心虛,卻極力狡辯:“你真不能怪我,錢老爺吃醉了,我好心照顧,誰知道他這麽不老實,我力氣小,哪裏掙得過……”

  棠兒的臉色反轉為平淡,執漢玉墜兒檀香扇掩在鼻前,用不加掩飾的輕蔑眼神盯她一眼,向前一步。

  月娥嚇得往後退,棠兒唇角微揚,站定片刻便轉身下樓。月娥鬆了一口氣,一顆心兀自狂跳,拍拍心口,臉上露出得勝的笑容。

  雲層又低又厚,晌午時分,豆大的雨點驟然砸落下來,街上的行人紛紛擠到老城隍廟前躲雨。

  辰時在萬利錢莊當學徒已有四年多,勤勞肯幹,成了錢莊的得力夥計,東家趙寶林見他頭腦靈活,特派他跑外場,負責收賬。

  收賬是最能鍛煉人的事,辰時眉清目朗,穿戴整齊,每天在街麵上跑,尋人,送禮,催討欠債,周邊做生意的小販都識得他。

  天色晦暗,雲縫裏掣著一道明閃,悶雷轟隆,片刻後,大雨瓢潑而下。

  雨水迷了眼,什麽都看不清,一個婦人抱孩子在大雨中艱難奔跑。辰時衝進雨中用油傘擋著婦人和孩子,自己淋得渾身透濕,更多避雨的人記住了這個熱心的年輕人。

  一輛馬車緩緩駛入街道,女子掀開窗簾,看見辰時,立刻命車夫停下馬車。

  車夫高喊一聲,辰時俯身鑽進馬車,一看裏麵的人是冉竹,慌忙準備退出去。

  冉竹相貌十分俏麗,桃腮杏臉,腰細嬌小,問道:“這麽大雨,你要去哪兒?”

  馬車已經動了,辰時隻能老實地坐下來,雙手扶著膝蓋,低頭道:“謝謝小姐,我回店裏。”

  冉竹上下打量著他,忽地發現濕衣貼著的胸膛前竟有肌肉,不禁心神一蕩,“今年滿十八了麽?”

  辰時麵紅耳赤,不敢看她,“回小姐,我方滿十六。”

  冉竹少小嬌癡已慣,春透眉梢,繡花鞋朝他的腿伸過去,辰時臉龐僵硬,頓如開水燙過一般。

  冉竹嫵媚一笑,撲過去膩在他身前,鮮豔的唇朝那張青澀俊朗的臉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