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作者:淺黛薄妝      更新:2020-07-08 04:41      字數:6772
  這狗奴才脖子夠硬,玄桓冷笑道:“還敢開口,你的罪自己沒數?不提納贓受賄,單私建考功密檔你便是淩遲死罪!”

  許鵬程一聽,朗聲道:“二爺,我可不知道什麽密檔不密檔的,思來想去,我閑來無事抄過幾出折子戲,這也算犯法?”

  聽了這話,玄桓傻眼了,一旁的玄正猛地拍案而起,喝道:“我這就拿筆,你若是寫不出折子戲,大刑伺候!”

  玄桓沉起臉,接話道:“誰不知你在哪個府裏走動,老實交代,誰指使你做這件國法不容之事?”

  說到審案,眼前這位二爺明顯是個外行,許鵬程嘿嘿笑起來,“在下不才,但請三爺拿出紙筆,我不刻便能交出好戲。對了,京城有個宜興齋,兩位爺想聽戲,待我寫好請他們唱一出?”

  他的態度坦然強硬,玄正和玄桓一個眼神對視,竟開始為難起來。玄正神色莊嚴,衝衙役大喊一聲:“人生薄皮賤骨,不信你的嘴有板子硬,來人,大刑伺候!”

  “紮!”

  許鵬程突然色變,大聲道:“二爺三爺若要屈打成招,我隻能當冤死鬼,不過,這案子想必驚動萬歲,動刑有損兩位皇子爺的聲譽。”

  四個衙役麵目凶狠,就要動刑卻被玄桓製止。玄桓看一眼玄正,附耳小聲道:“三弟,這人過於狡詐,此案有萬歲監督,你我不可莽撞,商議後再做定奪。”

  許鵬程雖沒聽見他們說什麽,但也知道此事有緩,笑道:“我行的直,坐得正,還請兩位爺明察秋毫還我清白。”

  許鵬程安然無恙被帶走,玄桓思考許久才道:“許鵬程知道老九一定會保他,要不我們直接將顧慮稟報萬歲?”

  玄正仔細斟酌,“這案子確實難審,要是太子在就好了,明日早朝,你我一起上折子請奏萬歲。”

  順天府大牢黑暗密閉,兩排鬆油火把穿過長廊,空氣彌漫著腐濁陰冷之氣,這是一種接近詭異的冷冽,偶爾傳來囚犯受刑的哀嚎聲,甚是令人恐怖。

  這裏碩鼠竄行,食物難以下咽,犯人叫苦不迭大聲囔囔,兩個獄卒拿棍子一陣敲打嗬斥。

  “嘎吱”,獄卒打開門,提著食盒進來,兩道拉長的身影在昏昏搖曳的光線下顯得森然。許鵬程聞聲而起,神情帶著幾分謹慎,不料來人行動狠毒,一人控製住他,另一人捏著他的鼻子將酒往口裏灌。

  驟然一陣騷亂,獄卒們紛紛趕去重罪牢房,隻眨眼的功夫,許鵬程渾身抽搐,口中血沫不住往外噴湧……

  作者有話要說:

  魑魅魍魎:古代傳說中的鬼怪,也指各種各樣的壞人。

  第16章 意不盡 (16)

  許鵬程未審先死引發軒然大波,龍顏震怒。這是禦筆親點的案子,玄灃雖有重大嫌疑但暫且逃過一劫,而玄桓和玄正因辦事不利被罰一年俸祿。

  此刻,皇帝對玄灃厭惡至極,已然看清這群不爭氣的兒子,有利就爭,有事就躲,不是莽撞就是居心叵測。有那一兩個能辦事的,往往事情辦了禍也闖下不少,留下一堆爛攤子還要自己收拾。

  再說這個可惡的老九,勾結鹽商舞弊偷稅,想來上次誣陷太子之事他定有份。老九表麵忠厚寬和待人,背後居然私建密檔要挾控製百官,還有能力在這麽嚴的關口下將黑手伸進順天府,其心可誅!他身為皇子富貴已極,府裏養著數個門人智囊,這些人整日不為朝廷謀事,除了太子位,謀的還能有什麽?他精於結黨,如今又掌著內務府,皇宮警衛,內侍太監,一旦串通老大篡權,後果不堪設想。

  玄正悶了幾日沒出府門,苦思冥想,怎麽也想不出緣由,此刻最想要許鵬程死的人當然該是老九,隻是老九似乎沒有這麽大的便利。老十一在順天府的門人不少,偏這時候順天府死了兩名衙役,如果真是老十一幹的,他有什麽理由為老九善後?

  朝局混亂,遠離北京的玄昱倒是十分清淨,這世間沒有絕對的好事或者壞事。玄灃籠絡人心的重要方式是錢,玄奕燒毀溫泉山莊的做法已經令他傷到元氣,想要瓦解其利益結盟,首先要抑製斂財收入來源。

  一覺睡醒,棠兒感覺輕鬆了許多,明麗的陽光照在花鳥屏風上,兩個小宮女趴在床頭打盹。

  視線由迷蒙逐漸變得清晰,精致考究的楠木家具,若不是帷帳顏色有出入,棠兒甚至會以為這是在三年前,自己剛被送到玄灃的房中。那日宴前,她惶恐怯懦束手無策,金鳳姐囑咐她要乖乖聽話,痛了可以閉上眼睛,但一定要忍耐。她知道這些代表什麽,絕望地拖著發顫的腿在房內繞圈。最純潔的初次應該屬於心愛的人,她不能任由擺布,趁著去淨房的時機,悄悄在鼻子裏挖,捧住鼻血染在褲子內。

  命運女神似乎熱衷於玩笑,又好像刻意安排一般,玄禮帶眾人行跪禮,棠兒沒想到要被迫獻身的對方居然是玄昱。不過,玄昱表現冷漠,並不受玄禮暗示誘導。棠兒當然不肯下車,多希望玄昱能扭轉這個陰謀,救她於塗炭燒灼的厄運中,但是奇跡沒有發生。唯一僥幸的是,若沒有先前那個荒誕的舉動,那晚的她便會被玄灃玷汙。

  廊下的牡丹肆意盛放,如火如荼,似一種近乎招搖的釋放,不懂羞怯,無需保留,那是令人目眩神迷的豔麗。

  宮女們捧著托盤魚貫而入,將豐富多樣的早餐擺上桌,小碟子配著各式開胃醬菜,骨頭粥、蓮子羹、雞湯、蒸酪乳、冰糖燕窩、八寶蒸糕、雞絲蒸糯米、玉米饅頭、鹵水鴨、甜豆漿、炸丸子、煎餅、湯包等等。

  棠兒一臉茫然地望著滿桌碗碟,玄昱盛一碗燕窩放在她手中,“先吃這個。”

  片刻後,玄昱見她不肯吃,拿回碗,打開一個深藍絨麵的小盒子,裏麵嵌著一枚璀璨爭光的戒指,豌豆大的粉鑽光芒耀目。他唇角微揚,低聲道:“我沒有哄過女子,除了這個,實在想不出其他能令你恢複心情的點子。”

  棠兒似乎沒有聽他說話,隻是木然發怔,一頭烏發襯得臉色愈發蒼白。

  玄昱拿出鑽戒執起棠兒的手戴入指間,輕輕將她攬在懷中。

  他的肩膀足夠寬闊,衣裳間有一種甘冽的味道,原來被他憐惜隻是這種感覺。棠兒又生出無限委屈,恨意再次湧上心頭,稍稍醞釀情緒,緩慢說道:“我父親是李存孝,經常說起你,勤奮好學,天資粹美。我一度堅定地認為我的一生將屬於你,即使你對我這樣的傾慕者一無所知。我長大了,不甘心這一切在沉默中進行,會在紙上寫滿你的名字,滿心雀躍地等待,等著你的出現,就像等待命運降臨般虔敬。”

  “玄昱,如果不是命運捉弄,我一定能等到機會出現在你麵前。我父親獲罪被流放,我和家人無衣無食自生自滅,本以為此生無緣,可我居然在生存最窘迫的時候遇到了你。”

  這話聽著愈加刺心,玄昱闔目,默默不曾得語,隻在須臾,憐愛,惋惜,懊悔全都湧上心頭。

  棠兒悲涼一笑,多少還是生出了幾分心酸,“那日的你穿著一身白衣,一雙眸子明若星辰,你的出現如同這世間最璀璨的光。我以為自己的心產生背叛,萬沒想到,不久就在宴中確定是你。我根本來不及開心狂喜,你的吻和我想象過的完全不一樣,毫無半分唯美可言,我隻能感覺到緊張,以及無法抑製的傷心痛楚。”

  這番簡直是誅心之言,玄昱終於明白她先前為什麽會說希望這輩子聽見,卻從未遇見過。他努力令自己恢複理智,心卻如被刀絞般難受,暗啞低聲道:“你能將這些說出來很好,告訴我,我要怎麽做能讓你好受一些?”

  棠兒悲不自勝,淚水淌滿雙頰,淒咽著,一字一噎地說:“曾經,我沒有見過你卻飽嚐過相思的滋味,此刻麵對你,我隻感覺苦如飲毒。你親手毀了我心中的宮殿,現在卻想給我搭建一座茅屋,你覺得我應該心滿意足,對你的慷慨感激涕零嗎?”

  玄昱眼眶發熱,心中驚痛,又如被亂刀絞著五腑六髒,將顫顫發抖的她擁緊,“棠兒,你要清楚,那時的我對你並無感情。幫你須有情份為動力,而不幫出於我的本分,我並不欠你,將那該死的過去忘了好嗎?”

  忘,說得真輕鬆啊,玄昱,你知道我曾怎樣虔誠地單戀你嗎?壓抑在心底的委屈驟然爆發,棠兒哭著握緊拳頭打向他的肩膀,似要將怨氣全數發泄出來。

  玄昱眸子裏含著點點亮光,憐惜地撫上她的後背,等她情緒緩和後,慢慢說道:“二十六年前,有個尊貴至極的嬰兒誕生在紫禁城。所有人都認為他是最幸運的孩子,因為他的父親是天子,母親是一國之母,外祖父是當朝最有權勢的輔臣。如果不出意外,這個孩子長大後將繼承所有的權利和財富。”

  這就是玄昱看似平淡的開場白,接下來的語句如清風細雨洋洋灑灑:“正是這樣一個尊貴幸運的孩子,他的生命卻是以母親的難產死亡作為交換,繈褓中的他由別人撫養,隻在畫像中見過那位美麗純良的母親。他三歲被冊封為太子,每日卯時由諳達掌燈送去讀書,申時休息,年複一年,風雨無阻。他的父親有數不清的女人,還有很多孩子,一度多到需要思考才能分清誰叫什麽名字。父親對他寄予很高的期望,很早便教導他作為太子的責任。他的外祖父聲稱為他肝腦塗地,可未經密謀就在天子出征時發動政變,逼迫天子交出江山大業。那場政變最後以失敗告終,他的外祖父正在死亡名單內,作為政權受益者,這個年輕人遭受到此生最大的挑戰,他的生死僅在父親的一念之間。”

  講述中,玄昱的語調盡力保持著平靜,“他根本無法與父親的力量抗衡,麵對死亡也並不勇敢,他第一次在那個禮儀製度嚴苛的宮殿內奔跑,沒人知道那時的他處於多少弓箭手的瞄準之下。那個幸運的他有很多家人,可除了父親的疼愛,很多人都盼著他死,他的養母很善良卻暗中寵溺,培養他專橫跋扈的性格。他曾為了保護自己做過很多努力,甚至將自己偽裝成刺蝟不許任何人靠近。奔逃的前一刻,他失去了父愛那道唯一的保命屏障。他跪在母親的畫像前默默流淚,聽見整座宮殿被包圍,他的侍衛被盡數斬於刀下。”

  棠兒聽得心驚肉跳,鼻子發酸,瀅瀅欲淚,仰臉看向他。

  玄昱不想被她看見自己的軟弱,將下巴靠近她的發頂,繼續說道:“禦前侍衛簇擁著他的父親進殿,腳步聲,盔甲運動和刀柄摩擦的聲響令他噤若寒蟬。他終於明白,失去父親庇佑的自己,隻是一隻沒有刺的刺蝟,脆弱地暴露在所有人麵前。皇權麵前無父子,他一定會死,站起身看向那個天下最強大的人,真誠做了最後的道別。他說:父皇,來生我還做您的兒子,隻是,希望我能出生在普通人家。”

  這一刻,兩人的心因艱辛的過往而靠近,棠兒心中一酸,淚水再次湧出來,動一動,想抱他又將手臂垂下。

  玄昱深吸一口氣調整情緒,“無人在意一個儲君的願望和尊嚴,在父親那裏,我是臣,亦是他最看中同時也最懷疑提防之人。在百官和兄弟麵前,我又是君,但凡出點錯誤就會遭手足兄弟群起而攻。外人看來我占盡威風,可他們忽略了高處不勝寒的道理,以史為鑒,在太子繼位這件事上順當的例子少之又少,而爭鬥殘殺屢見不鮮。”

  這些話玄昱從未對人說過,他沉默片刻,平聲又道:“權利於我成則生,敗則死,我每日必須思考,時刻都在防備。那日在老城隍廟,我清楚令奴才買下你,奴才回來交代被三個小鬼蒙蔽,人財兩空。你的第二次出現過於意外,你這般聰慧,不會猜不到玄灃的目的,當時的我趨於理智,果斷選擇了規避風險的方式。棠兒,那是個無法挽回的錯誤,我說這些並不是要為無情辯解,不斷揭開傷口,痛的永遠隻是你自己。”

  曾有的質疑豁然明朗,一腔委屈如花落水逝。棠兒突然發覺他和自己的思維方式竟有些接近,不久前,自己正是這樣安撫知夏。疼痛易忘,傷疤未愈,這場陰謀中自己是最大的受害者,實在不該因幾句話,短暫的感動去試圖理解任何人!

  兩日後的北京,夜色慘淡,淅淅瀝瀝下著小雨,一匹如風快馬急行至太子府邸。

  接到密信,韓柱昂首闊步,大喝一聲:“來人!”

  六個精壯家丁立時站過來答應一聲,韓柱神色嚴峻,冷笑道:“把李忠義這狗奴才綁了!”

  “是。”

  須臾,幾人闖進東屋將李忠義困得結結實實,一個家丁照李忠義腹部猛踹一腳,李忠義咧嘴擠眉,兩腿一彎就跪下了。

  韓柱眼神發狠,“呸”一口唾沫照他的臉碎過去,怒罵道:“能讓太子爺專程捎信回來,你這沒棒槌的狗東西算活夠本了。你去金鯉胡同會那兩個小娘們,回回被我盯在眼裏,你這狗賊也配得上忠義二字為名?”

  李忠義還是懵的,見韓柱麵孔猙獰,突然意識到事態嚴重,磕頭如搗蒜,“胡總管饒命,奴才受人逼迫,但從沒幹過坑害主子的事啊!”

  韓柱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大聲吩咐道:“動手,絞死這個賣主求榮的狗賊!”

  兩個家丁得令,隨手抽出李忠義的腰帶,一人一邊,強悍有力的手套住他的脖子相纏一絞,下了狠勁,手臂肌肉高高鼓起。

  一個明閃印得天地通亮,緊接著爆出一聲炸雷,震得屋宇都晃了一晃,旋即,整個北京城又陷入無邊夜幕中。

  傾盆大雨敲得瓦片“刷刷”直響,李忠義恐懼地瞪著血紅的眼,雙腿劇顫,褲腿被尿液浸濕……

  見他徹底斷氣,家丁從他折斷的脖子上扯下腰帶,拱手複命。韓柱的語氣毫無半分溫度:“去郊外找個糞坑,把這狗東西扔進屎尿堆裏一並填埋!”

  第17章 意不盡 (17)

  林木蔥鬱,花開錦繡,正值江南多雨時,陽光普照卻下起了綿綿細雨。

  玄昱去房間卻沒見到棠兒,聽著琵琶聲走進園子,穿過白玉回廊,遠遠看見那抹粉衣身影坐在亭子裏。仿若這一刻是靜止的,明媚的光覆在她脂粉未施的臉上,那是一種不被世俗沾染的純美。

  棠兒鬟髻輕盈,抱琵琶端坐,神色恬靜,指尖下的曲子悠悠婉婉,徘徊回蕩。

  玄昱眼中的景物開始歸於正常,輕風微至,挾著萬線銀絲飄灑輕蕩,將園林浸潤在雨幕中。

  餘音繚繞,濕漉漉的瓦片,花枝橫斜,水珠顫顫,深幽小徑,苔蘚翠竹,陽光折射下的湖麵泛起縷縷漣漪,一派說不出的軒朗意境。

  相由心生,她絕佳的氣質帶著一種生淳,又如一泓清流,這一瞬間,玄昱再次控製不了自己的心。誠然,他有過數次麵對美色的悸動,隻是,她給他的感覺完全不同,就像麵對一扇神秘的窗,那窗後將是無法預料的風景。

  可能是衣裳輕減的緣故,她神色溫婉,纖纖腰身不盈一握,整個人好似融在一幅濃墨淡彩的煙雨畫卷中。

  她帶給玄昱的視覺衝擊如此強烈,以至於玄昱為自己的難以自持感到羞恥,不得不移開目光,“你還病著,不能受涼。”

  棠兒報以惘然,帶護甲的指尖依然留戀在弦上,須臾才說:“我要離開這裏。”

  玄昱多想看見她笑,看她澄明純粹的歡和喜,看她怎樣將微蹙的眉舒展開,聽她把每個平淡無奇的語句說得充滿趣味。隻要能簡單輕鬆地相處,他的心將入迷,暗自狂舞。

  玄昱笑意清淺,抬手折下一截海棠花枝遞給她,“養好身體我再送你回家。”

  陰霾散去,自有晴朗歸來。

  泥融飛燕子,競相銜泥築窩,滴水簷下的大石臼覆滿苔蘚,裏頭的金魚胖鼓鼓的,成群偷吃水麵的浮萍。

  棠兒堅持喝藥,感覺身體已經恢複,看書累了抬手按一按脖頸,聽到水花攪動不禁注目。金魚們貪心地擠在一起,剛潛下去又冒出頭,尾巴一翻再潛下去,圓圓乎乎煞是可愛。

  日頭漸暖,宮女們過來伺候棠兒洗發,在溫水中滴上清香的花露,先將她的發用皂液洗淨,再塗抹蛋清重新淘幹淨,最後用西洋潤發香精過水。

  玄昱見棠兒坐在日光下,一頭秀發如瀑,從宮女端著的托盤內拿來厚絨帕,順手將她的長發一攏。

  棠兒轉過臉,目光一不小心又觸到一起,臉微微生出潤色,伸手去拿絨帕。

  玄昱的手還在她絲絲分明的三千烏發中,這一刻,他們離得如此近,她翹翹的鼻尖,青色衣領下的脖頸白若凝脂,發間的香味沁人肺腑。他神和似水,胸膛內又出現了那種特殊的顫栗感,輕輕吻上她的額頭。

  棠兒一怔,慌得將臉向後仰,看一眼低頭伺立在側的四個小宮女,顰眉表示不悅,“不許親我!”

  玄昱很是難為情,招手示意宮女們退下,淺笑道:“入目無二人,情不自禁,下次會提醒自己。”

  棠兒眼神裏帶著滿滿的質疑,突然不想吃虧,雙手抱在玄昱的腦後,重重的吻瞬間落在他的唇上。

  玄昱的心陡地一顫,被她啃得唇角發痛,雙臂一攬,正要回應卻被推開。

  棠兒的臉似被胭脂染透,手背用力擦唇,似要將他的味道徹底抹去,挑眉道:“我也是情不自禁,若有下次,一定將你咬出血來。”

  玄昱斂不住眸子裏的笑意,唇角上揚,“你好像不會親吻,或許我可以教你。”

  棠兒隻感覺臉燙得像要燃燒起來,勉強鎮定,似嬌憨又似認真道:“親吻這種事當然要分對方是誰,我雖客來客往,到底也沒比上四爺經驗豐富。”

  隻在一霎,玄昱的嘴角立刻沉下來,熾烈的心仿若陡然被冷雨淋透。

  她盡力表現出風塵女子慣有的隨性,話語透出輕浮:“玄昱,不要表現出在意的樣子,冷漠才是你該有的表情。我做妓很開心,怎麽形容呢,可以說財源滾滾,名滿江寧吧,要你什麽同情。”

  玄昱從未像現在這樣陷入被動,盯了她片刻,眸子裏冷徹如冰,“怎麽,你還想掛個牌子不成?”

  聞言,棠兒不惱,一雙笑目不偏不離地回視著他,“好主意,牌子上就寫買賣興旺,生意興隆,落款處題‘皇太子玄昱贈江南名妓李棠兒’,最好加蓋個太子小璽。”

  他負氣離開,留下一園和煦空寂。

  惹他生氣簡直是痛快極了!棠兒的心砰砰狂跳,將長發梳理到肩側便於晾幹,心中承認,玄昱身份尊貴,表現出的好意,說出的喜歡,多少給了自己一些鼓勵。

  她猶豫片刻,想將戒指取下來扔掉或者還給玄昱,可是這枚戒指實在太好看,一圈碎小的寶石點綴著中間那顆閃閃炫目的粉色寶石,樣式精巧特殊,真摘下來需要極大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