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作者:桑狸      更新:2020-07-08 03:33      字數:4725
  嬌嬌俏俏笑道:“二舅舅,這麽多年了,您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可惜,我變了,我現在遇事不大愛哭了,就喜歡像剛才那樣,直接上手,滋味怎麽樣啊?您還滿意嗎?”

  第22章

  蕭鳶額上青筋激凸而起,滿臉橫飛的怒氣,快步上前氣勢洶洶直朝楚璿而去,蕭雁遲忙趕上攔住他的去路。

  “讓開!”

  蕭雁遲巋然不動,一字一句道:“二伯若是覺得挨了一巴掌冤枉,不如咱們到爺爺跟前評評理去。”

  蕭鳶那賁發狂湧的鷙氣霎時遇了挫,僵住了。

  他拎著拳頭恨恨地瞪了蕭雁遲一會兒,又偏身狠剜了一下楚璿,轉身走了。

  被蕭鳶這一鬧,兩人閑話的興致也已蕩然無存,隻互相安慰了幾句,便進屋了。

  晚飯是三舅母精心準備的,都是合楚璿口味的菜肴,用得自然十分愉快。

  飯後,蕭雁遲尋了個機會將楚璿拉到一邊,低聲道:“我聽說前幾天皇帝陛下把你關在長秋殿,遣散了所有宮人,還派禁軍看守,還聽說……他不讓你吃飯?”

  楚璿揉了揉額角,揶揄:“你消息還挺靈通的。”

  蕭雁遲俊朗的眉眼滿溢出焦慮與擔憂:“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爺爺要為難你,要打你,那皇帝也是個心狠手黑的主兒,你每天懸崖邊走,就不怕哪天一腳踩空把小命丟了?”

  楚璿下意識想解釋,蕭逸隻是關了她,並沒有為難過她,更沒不讓她吃飯,隻是猶豫了片刻,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倒不是不信他,隻是這傻哥哥心思淺沒城府,怕哪天在外公麵前再說漏了嘴。

  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蕭雁遲越發篤定她日子難捱,神秘兮兮地環顧了四周,湊近她低聲道:“璿兒,我幫你逃出去吧。”

  楚璿睜大了眼,驚愕地看向他。

  “陛下過幾日就要去驪山行宮接見外使,他肯定會帶著你去的,不出意外我會在驪山當值。行宮不比禁宮,防衛沒有那麽嚴,到時候咱們兩個裏應外合,肯定能逃出來。”

  楚璿靜默了片刻,終於在他殷切的眼神裏艱難開口:“你知道誘拐嬪妃是什麽罪嗎?”

  蕭雁遲一甩袖子,頗為豁達道:“我早就想好了,那皇帝有本事就去找爺爺要人,雙方都是有身份要臉麵的人,若是聲張出去,怕也丟不起這個人。至於爺爺那邊……我是他親孫子,他總不會要我命吧。”

  楚璿隻覺頭發昏,眼發脹,剛要耐下性子跟他說些什麽,忽聽外麵傳進冉冉清亮的聲音:“姑娘,老爺和夫人來看你了。”

  楚晏和雲蘅都來了,還帶著楚玥。

  楚玥倒不是來梁王府看她姐姐的,而是聽說今日江淮也來了王府,便在閨閣裏坐不住,非央告著母親帶她來。誰知等套好馬車理整好女眷出行的那一套行頭,姍姍而至,江淮已告辭回府了。

  因而楚玥滿心裏不痛快,到這兒來也總嘟著張嘴。

  倒是雲蘅,待楚璿頗為熱絡,一進屋便拉著她的手,細細碎碎地囑咐:“你也不大回來,母親總跟你說不上話,家裏如今是這個境況,你爹剛丟了官職,你哥哥又落了榜,全指著你外公提攜他們。也不求你多做什麽,隻要你聽你外公的話,好好給他辦事,別惹他生氣就是。”

  楚璿定定地看著自己母親那柔麗慈和的麵龐,驀地,提起一抹恰到好處的笑,不著痕跡地把手抽回來,客客氣氣道:“女兒明白,母親放心吧。”

  一直鬱鬱沉默的楚玥眼珠轉了轉,上前,熱情親昵地拉住楚璿的手:“姐姐,母親說的呢是有道理的,可什麽事也得先想著自家人呢。妹妹沒有你那樣的好命,能與天子結姻緣,隻能嫁個侍郎,你享著榮華富貴的時候,總不忍心看妹妹吃苦吧?”

  楚璿那抹笑已有些僵硬,眼底清透冷淡,如結了層薄薄的冰淩,泛著粼粼光芒地看向楚玥,平和道:“妹妹有話直說。”

  楚玥堆起明媚的笑臉:“陛下那裏你若能說上話,也提攜提攜安郎,他可是上一榜的探花,又在甘南那苦寒之地待了三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楚璿遲鈍地反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安郎是江淮的字。

  她心中有百般滋味,隻化作唇角一縷淡煙淺笑:“好,姐姐記住了。”

  楚玥喜笑顏開,膩在了楚璿身側,大改方才的冷淡沉鬱,親親昵昵地對她噓寒問暖。

  一直沉默的楚晏終於看不下去,欺身上前把楚玥拉開直接扔給雲蘅,衝她們道:“行了,我還有正事要跟璿兒說,你們出去等著吧,天晚了,說完咱們就回家,你們也不必再進來了。”

  楚玥撒嬌似得委屈看向母親,雲蘅也隻當這些日子楚晏丟官入獄,性子乖戾,不跟他一般見識,瞥了他一眼,領著女兒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她們一走,楚璿才覺得呼吸稍稍順暢了些。

  楚晏幹脆道:“別聽你母親和妹妹的,她們什麽都不知道,整天就會胡說。璿兒……”他上前一步,望著女兒消瘦的臉龐,心疼不已,抬手捋了捋她鬢前的碎發,輕聲道:“你就顧你自己,想法兒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了,別的不用你管。長秋殿藏毒的事爹已經知道了,是爹沒用,連累了女兒,你以後不準再幹這樣的傻事了。”

  楚璿想說些寬慰的話,可隻覺喉間酸澀,什麽都說不出來。

  兩人靠得近些時,楚璿發現,父親好像已經開始老了。

  黑發裏已摻雜星星縷縷的銀絲,皺紋爬上了眼角,皮膚也不如印象中的光滑了。

  她還沒有在膝前盡過孝,他就已經開始老了……

  楚璿歪過頭,一滴淚自臉頰滑下,輕輕哽咽起來。

  楚晏忙抬手給她擦眼淚,越擦越覺得心酸,強忍著心裏泛上來的淒鬱,輕聲道:“爹知道你過得辛苦,你再忍一忍,爹會想辦法的,你放心,爹一定會想辦法的。”

  楚璿抽噎著搖頭,撲進他懷裏。

  父女兩相互安慰著,不知過了多久,外麵雲蘅郡主遣人進來催促,楚晏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這一夜自是愁腸百轉的,楚璿明明困倦疲累得很,可愣是睡不著,腦子裏過光影似得不停閃現一些畫麵。

  蕭鳶那垂涎猥瑣的模樣。

  有一夜他突然闖進她的閨閣,她驚惶失措,四處躲閃,卻還是抵不過他的大力氣,被他攔腰抱起扔在了床上。

  幸虧三舅舅聽到聲響過來,把他趕走了。他把瑟瑟發抖的楚璿抱進了懷裏,囑咐她,女子名節要緊,這事不能說出去,更不能對她未來的夫君說,要永遠爛在肚子裏,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不然,他們都在一個屋簷下,蕭鳶又惡名在外,這些事會被揣測成什麽肮髒模樣……

  還有為了讓她進宮,外公對她的哄騙,蕭騰對她的算計,被幽禁時的艱辛和外公對她的不管不問,以及書房裏的那一巴掌……

  楚璿聽見身邊的三舅母已睡得酣沉,輕輕翻身下榻,慢踱至窗前,天邊銀輪皎皎,月光幽然灑向人間,映出寧謐的亭台夜色。

  千餘年前,那個叫西施的美人,是不是也曾孤夜難眠,對月哀愁過?

  她有沒有想明白過,她的範蠡,她的君王,甚至她的族人親人都在利用她,想用她的血肉來築他們的萬頃江山,來圓他們的富貴榮華。而這世上,待她最真心的那個人,或許是被她一直欺騙,一直算計的夫差。

  他明知她是敵國送來的女人,明知她嬌美的麵容下可能藏著一顆異心,卻還是給了她無盡的寵愛和來自帝王的庇護。他從未想過要從她身上得到些什麽,除了她這個人,和她的情。

  西施……她為什麽就不能回過身轉向她的夫差呢?

  哪怕有猛虎環伺,哪怕前路艱辛,可她原本也是什麽都沒有的啊。若是敗了不過就是一死,最壞也就是一死,她為什麽就不能提起勇氣為她和她的夫差博一片光明天地?

  楚璿將手伸出窗外,沐在月光裏,有些泛酸地想:她的‘夫差’現下在幹什麽呢?長秋殿裏可還藏著六名絕色美人呢。

  長秋殿,軒窗半開。

  蕭逸打了個噴嚏,高顯仁忙上前去關窗。

  殿中悄寂,唯有更漏裏流沙陷落的聲音。

  蕭逸重又提起筆,赤墨將要落在奏疏上——

  ‘啪’。

  後院傳來一聲脆響,像是打碎了瓷盞。

  高顯仁唉聲道:“準是那幾個姑奶奶又拌起嘴來了,哦不對,聽這響動沒準兒是打起來了,奴才去瞧瞧……”

  “回來!”蕭逸頭也不抬,兀自在奏疏上奮筆疾書,清淡道:“讓她們打。”

  高顯仁邁出去的腿又收回來,瞧著皇帝那高深莫測的模樣,有些疑惑:“陛下,您到底喜歡哪一個啊?您今兒誇玉兒嗓子好,明兒又誇絮兒身段好,後兒又說雲兒筆墨好,要領她回宣室殿,這光金釵玉釵都賜出去十幾支了,還是……”他壓低了聲音:“還是從長秋殿庫房裏拿的,要是讓娘娘回來知道了,她非跟您拚命。”

  蕭逸把批好的奏疏晾在一邊兒,瞥了高顯仁一眼,嗤道:“你懂什麽,她們各個自持有幾分姿色,又有母後撐腰,哪是低眉順眼伺候人的主兒,都想著當娘娘呢。朕捧一捧她們,讓她們先爭個風吃個醋,等東西摔得差不多,規矩壞得差不多,一股腦兒全給她們送回祈康殿去。”

  高顯仁:……

  這……也太……壞了吧。

  他正腹誹著天子的陰險,卻見蕭逸停了筆,抬手撫住下頜,頗為幽怨道:“你說……貴妃明知道她殿裏有六個小妖精,還愣是敢在梁王府住一宿不回來,她心怎麽就這麽大啊!”

  蕭逸越想越覺得委屈,這使陰招除情敵的活兒不該是她的嗎?他全攬過來忙活半天不說,夜裏還得睡冷榻。他堂堂一個天子,俊秀倜儻,一表人才,她怎麽就連一點點危機感都沒有?

  蕭逸氣得一巴掌拍到案桌上,心道等楚璿回來非得嚇嚇她,給她長點記性。

  作者有話要說:  陛下又要給自己挖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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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又星期四了,所以明天的更新時間改為下午三點。麽麽噠,愛你們~

  第23章

  被皇帝陛下隔著宮牆這樣念叨了幾句,楚璿似與他心有靈犀,這一夜輾轉難眠,到天邊破曉,自軒窗裏撒進第一縷晨光,梁王那邊的召請也來了。

  昨天被蕭鳶那麽一鬧騰,餘氏心裏直犯嘀咕,心說讓蕭雁遲陪著楚璿去,好歹讓蕭鳶有些顧忌。

  楚璿想起兩人昨天險些動了手,怕雁遲吃虧,一口回絕了。

  她來時從內宮帶了內侍,都是蕭逸身邊頂得力的,身上還帶著功夫,有他們跟著,又是去見外公,想來蕭鳶不會胡來。

  整妝妥當,選了件淡青色飛鷺襦裙,便領著內侍過去了。

  轉過一道幽蔭小徑,上雲蔚亭,楚璿便遠遠看見,書房前的遊廊上站著一個人。

  天氣沁涼,他隻穿了一件單薄的深青色襴衫,烏發玉冠,修身而立,有落盡了花的紫藤垂到肩上,便如一幅著墨飄逸的畫卷,說不出的清雋溫雅。

  楚璿輕輕頓住步,正猶豫著,他正好轉身看見了她,稍一遲疑,便朝她躬身揖禮:“貴妃娘娘。”

  這下躲也沒處躲了,楚璿隻得硬著頭皮走過去:“江侍郎。”

  江淮輕挑了挑唇角:“娘娘不必這麽客氣,直呼其名便可。”

  楚璿心道,是不用客氣,馬上就是一家人了——她掃過那緊閉的書房門,隨風飄來江淮身上那股淡鬱醇正的檀香味,一時有些局促,低了頭輕聲道:“聽說甘南貧瘠寒冷,你這些年還好嗎?”

  她其實知道,當年春風得意的探花郎,本已在京謀得了優缺,為什麽會突然被貶謫到了甘南那苦寒之地。

  他們在準備定親之前見了兩麵,對彼此其實都是滿意的。可後來外公要把楚璿送進宮,便知會父親將這事作罷。她聽說當時江淮氣不過,曾經來梁王府討過說法,但被護衛攆了出去……

  能有什麽說法呢。他們甚至連庚帖都沒換過,不過是有意,還沒有來得及在明麵兒上過禮。

  在她進了宮很長一段時間才聽說,外公怕他礙事,隨便指了一處遠離京城的地方,由吏部出麵催著他匆匆去赴任了。

  說到底,是她害了他。

  大約是在甘南經了三年的寒風磨礪,江淮看上去沉穩內斂了許多,聞言隻淡淡道:“其實還好,雖然那裏不如京城富庶,可民風淳樸,沒有那麽多爾虞我詐,過得是苦了點,但心不累。”

  楚璿低頭默了默,道:“對不起。”

  江淮反而好像已釋懷,平風靜雨般的一笑:“我知道這也怪不著你……”他視線微微放空,似是回憶起了那段渺遠的辰光,語調輕緩道:“其實我曾經是有些不甘心的,昨天本想去找你問清楚的,可在西跨院見著了雲麾……見著了蕭鳶。”

  提起蕭鳶,他亦有幾分厭惡不屑,但更多的是醍醐灌頂般的清明透徹:“你當年也沒多喜歡我,之所以對婚事答應得那麽爽快,其實就是想要盡快嫁出梁王府,擺脫那無恥之徒,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