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作者:南慕野      更新:2020-07-08 01:47      字數:4559
  陸安瀾定睛一看,謝如冰該是哭過了,兩眼紅通通的,腫的核桃似的。當下挑眉問道:“怎的哭了?是誰欺負你了?”

  謝如冰下了床榻,一麵推著陸安瀾出去,一麵道:“這是我的事兒,不勞陸大人費心!您請回吧!我這兒廟小,容不下大佛!”

  陸安瀾覺得這小女子越說越不像話,一把捉住她的手,道:“你這是鬧什麽脾氣?”

  自孟津回來,謝如冰是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裏了。

  謝如冰推不動他,又見他黑了臉,心中不欲與他糾纏,幹脆眼不見為淨,甩開了他的手:“你不願意走,那我走!”說著就要走了出去。

  陸安瀾眼疾手快,一把扣住謝如冰的腰肢,就往懷裏帶:“你可真是蹭鼻子上臉來勁了!”

  豈料謝如冰這一回掙紮得特別厲害,幾乎是拳打腳踢:“你快放開我!”

  “究竟怎麽回事?”陸安瀾喝道。

  謝如冰漂亮的眸子裏滿含淚水,兩個小拳頭打在陸安瀾的胸口前,喊道:“都是你!你可知別人都說什麽,說我同你曖昧不清,女德有虧,不配做夫子!曹大家不許我教書了!”

  陸安瀾一聽,完全不當一回事,道:“這多大的事情?值得哭成這樣?不教書就不教了,不如幫著我改良武器,好得很。”

  謝如冰見他這副模樣,更是氣得發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道:“你快放開!我同你沒關係!你可別再來了,我受不起!”

  手腕吃痛,陸安瀾握著謝如冰肩膀的手卻更用力了。他咬牙切齒道:“你和我怎會沒關係?你是我的!”

  謝如冰一怔,旋即道:“我怎麽就是你的了?我是我自己的!我不是你的妾室!”

  陸安瀾不耐煩道:“從來沒人說你是我的妾室!”

  謝如冰竟也學著他的樣子冷笑:“你這般對我,不是妾室難不成還是正室?”

  陸安瀾聞言,緩緩鬆開了她的肩膀,凝視著她,問道:“你想做正室?”

  也不是不可以。眼下,娶了謝如冰,恰好可以叫武德帝安心。

  然而,謝如冰極快地答道:“不想。我就想一個人!”

  “好!既然如此,就讓你一個人!”陸安瀾壓著火氣,拂袖而去。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自從孟津回來,他待她可是前所未有的溫和,送金送銀送吃食,還每日去陪著哄著。豈料這女人全不領情!

  接下來十餘日,陸安瀾果然都沒有再來。

  謝如冰既然不去書院,就在家與寧晚一起將內內外外都布置了一遍。

  寧晚做的一手好菜,十分能幹,謝如冰自覺慧眼識珠。

  隨著盛夏的到來,謝如冰的心情愈發沉重。母親薑氏的忌日就快到了,前世她是去慈恩寺裏做的法事,也因此被崇華公主找著可趁之機失了性命。這一輩子,崇華已經遠嫁,那麽,慈恩寺是不是安全呢?

  謝如冰拿不準主意。

  但是母親的骨灰存放在慈恩寺。

  想起逐漸遠離的前世噩夢,她依然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她還沒拿定主意,這一日,卻是有客來訪。張媽媽前去應門,謝如冰不由得叮囑:“若是陸安瀾,別讓他進來。”

  張媽媽應下了,開門一看,卻是郭慕梅。

  郭慕梅出了孝期,穿著一身明麗的夏裝,裙裾蹁躚,叫謝如冰眼前一亮,不由讚歎道:“郭姐姐這一身衣裳可好看了。”

  郭慕梅難得有些羞赧:“當真好看麽?許久沒穿亮色的衣裳,委實不知道該怎麽穿了。”

  “好看,很襯姐姐。”謝如冰道。

  郭慕梅見謝如冰眉目間有清愁,靠近了,壓低聲音問道:“先前我聽說你生病了在家休養,也不好打擾你。可昨日我聽見有人傳言你同樞密使大人……這究竟怎麽回事?竟是有這麽大的誤會?你沒事吧?”

  “你聽到誰在傳說?”謝如冰問道。

  “幾個學生。”

  謝如冰聽了,心中更加難過,歎了口氣:“看來我是再也沒法進書院了。”

  “究竟發生什麽了?你和陸大人當真在一起麽?”郭慕梅問。

  “隻是和陸大人一同去了孟津,又剛好做了鄰居。三人成虎罷了。”謝如冰懨懨答道。

  郭慕梅安慰道:“清者自清,過一陣子,也就好了!”

  謝如冰不想再談此事,便隨意另起了個話題:“姐姐這一身衣裳甚美。這料子可是少有的上好絲綢,就是蘇杭也沒有多少。”

  郭慕梅微笑道:“妹妹眼力真好。這是春節裏樞密使大人送的春禮。”

  謝如冰隨口一說,竟又與陸安瀾扯上關係。

  她又換了話題:“我新找的廚娘做的菜可好吃了,姐姐一會留下嚐嚐,如何?”

  郭慕梅應了,留在謝家用了午膳,方登車而去。

  待郭慕梅去了,寧晚一邊收拾碗筷,一邊道:“這位郭小姐,是小姐你的至交好友?每隔兩三日便見她來一回。從前在石府也這樣麽?”

  “她曾幫我找到了石府閨學的職位,算是好友。”謝如冰隨口道。

  “她可是心慕樞密使大人?我看她每回都問起陸大人。”寧晚有些好奇地問道。

  這一句話,對謝如冰卻猶如驚雷。

  因為崇華,她最怕的,就是那些心慕陸安瀾的女子。也不知何時會做出何種舉動來。

  她微怔了一會,側著頭道:“大概吧。陸大人似乎也對她不一般。她父親對陸大人有知遇提攜之恩。”陸安瀾送了很多貴重的禮物給郭慕梅。

  寧晚見謝如冰仍絲毫不在意的模樣,也就不再說什麽。

  她見過幾次陸安瀾與謝如冰相處的模樣,總覺得兩人之間不一般。可是,話已經說白到這份上,謝如冰卻仿佛也毫不在意。她一時想不明白,心中微微惋惜,轉身去收拾廚房了。

  寧晚出去了,謝如冰的心情卻更差了。

  好不容易有一個同她走得近的閨秀,這閨秀卻是心慕陸安瀾的。

  她回想著自己與郭慕梅在一起的時光,最初街頭相遇時,郭慕梅就問到了陸安瀾。自己卻是毫無察覺。

  她心中對陸安瀾更是惱恨。沒事為何長了那樣一張英俊的臉,引得女兒家芳心暗許?

  又動不動就給別人送雪兔兒,送滿車的華貴禮物,這豈不是撩撥他人麽?

  她知道一個崇華,一個郭慕梅,不知道的又有多少呢?

  謝如冰心中鬱鬱,頗難消解,連著午睡,都睡不著。

  至下午,院中蟬鳴陣陣,人困疲乏之時,門外有人拜訪,張媽媽一看,是個四十餘歲的中年婦人,微胖發福,此前從未見過。

  第47章 慈幼局 ...

  婦人麵帶和藹笑容, 道:“我乃京中慈幼局掌事,鄙姓周。請問謝如冰謝夫子可在家中?特來拜訪,有事與謝夫子相商。”

  張媽媽引著周掌事進了屋。謝如冰頭一次見到她, 見了禮, 又奉了茶, 問她來意。

  周掌事三言兩語,就說明了來意。原來,東京城中設有慈幼局,收養孤兒,多是軍中底層官兵亡故後無家可歸的孩子。慈幼局也設有私塾, 教導孩子們讀書識字。隻是那老先生年事漸高, 最近正要回鄉養老了。

  “慈幼局的孩子, 識字乃是為了謀生。詩詞歌賦之類的是其次, 算學雜學卻是有用的。聽聞謝夫子專長於此,特來相請,不知夫子可是願意?俸銀雖然比不得集雅女學,卻也不會叫夫子受了委屈。”周掌事看著謝如冰, 就有些殷殷期待之意。

  謝如冰一怔, 不曾想竟還有這樣授課的機會,當下問道:“周掌事客氣了。慈幼局有多少孩子需要授課, 年齡幾何, 需要講授什麽?”

  “十歲以下的,每旬五日,每日半天。十歲以上十五以下的, 每旬四日,每日也是半天。其他時間,女孩得學習繡花製衣,男孩得學習木工匠造,補貼慈幼局養育之費。”周掌事道。

  謝如冰略有些動容,想了想,道:“十分感謝周掌事相請。我想先去慈幼局看看,可好?”

  “當然歡迎!”周掌事笑得很是開心。

  說去就去,謝家此刻還沒有馬車馬夫,謝如冰跟著周掌事上了馬車,一路往城南的慈幼局而去。慈幼局位置頗為偏僻,馬車行了近半個時辰方到達。

  周掌事簡單地介紹了慈幼局的情況。慈幼局設立,已有十數年時間,如今有百餘個年十五以下的孩子。年十三四歲後,許多人也都自行謀生去了,真待到十五歲的極少。男孩多從軍,女孩則多做了繡花織工。

  待馬車停下,謝如冰跟著周掌事下了來,就見到眼前一個大院,黑漆漆的大門,上麵掛著“東京慈幼局”五個大字,遒勁有力。

  周掌事帶著謝如冰進去了,一麵介紹道:“這是三進的大院子,前頭是課室,左右有繡花局、針線局,後邊是習武場、射箭場,最後頭是住宿起居之處。”

  此刻已快到傍晚,慈幼局頗為安靜,並不見孩子的喧囂吵鬧。周掌事帶著謝如冰一處處走過去,就見十餘歲的女孩兒都在專心致誌地繡花做件,七八歲的女孩卻已開始練習穿針引線,餘下年幼的也在穿著珠花。隻有幾個三四歲的,還不太懂事,卻也坐在廊下,安靜乖巧。

  謝如冰看著,心頭發酸。若是自己撐不住了,二郎可就要如這些孩子一般了。

  看了這許多,男孩們卻一個也不在室內。謝如冰有些困惑,周掌事看到她困惑的神色,當下笑道:“他們都在後頭練武呢。”

  周掌事引著她往二進院落而去。快到門口之時,就隱隱聽到院中傳來歡呼聲。

  謝如冰跟著周掌事踏步進去,就見一個開闊的院落裏,邊上栽著幾株老樹。樹幹粗壯,樹影婆娑,院落裏顯得頗為陰涼。

  院落中間,圍著一群少年,七八歲至十餘歲都有,另有些小的坐在大孩子的肩膀之上,不斷發出歡呼叫好聲。

  謝如冰定睛一看,場中站著兩人,一人赫然正是陸安瀾。

  他一身黑色勁裝,腰身精壯,孔武有力。與他對峙的,是一個年約五十的壯漢,須發皆張,身材魁梧。

  周掌事笑道:“樞密使大人每月逢休沐無事之時,都會到慈幼局來,指點孩子們的身手。今日,應是與局裏的桓拳師對戰。孩子們最喜歡的,就陸大人了。今日難得他們比拳,怪不得響動這麽大。”

  說話間,場中的比試再次開始了。

  兩人對峙數秒,桓拳師突然出拳,拳風霸道,力有千鈞之勢,直攻陸安瀾心口。陸安瀾卻是淡然處之,隻身形微微一動,就避了開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擒住了桓拳師的手腕,製住了他的要害之處。

  圍觀眾人轟然叫好,對這位樞密使大人更是崇拜得五體投地。

  陸安瀾收了手,抱拳道:“承讓承讓!”

  桓拳師也很是淡然,隻是笑著搖頭:“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早幾年,我還指點過你的拳腳,如今你已然勝我遠矣!老夫不得不服啊!”

  便有那好事的少年圍上前去,纏著陸安瀾問問題,不外乎是拳腳功夫如何打得好、如何參軍之類的問題。

  陸安瀾一改在朝堂之上的冷肅嚴厲,對著一眾少年,竟是有問必答、麵上帶笑,看著十分和氣可親。

  謝如冰看到此處,便不再看,走了出來。就算她反應再是遲鈍,到了此時,她也知道這慈幼局書院的夫子職位,恐怕是樞密使大人的授意。

  周掌事帶她去見慈幼局掌院盧大人。這位盧大人已是年過半百,是個退伍的老兵,一條腿受了傷,走路也不甚利索,故泰半事情都交給了周掌事。見到謝如冰,很是熱情,又說了許多慈幼局的好話,好似擔心她不願來慈幼局一般。

  周掌事給她奉了茶,問她的決定。謝如冰自是答應了,同意來慈幼局授課。謝如冰雖然不忿陸安瀾,但是這樣的機會她卻是不願放棄的。

  周掌事的笑容就更加燦爛了,連連道謝,道:“他們中間,有些個極聰慧的,若能得小姐你的教導,或許有一番造化,亦未可知。”

  兩人又商定好授課時間,謝如冰就起身告辭了。盧掌院、周掌事一同送她到屋外,正遇上陸安瀾也從習武場出來。

  盧掌院、周掌事連忙行禮,陸安瀾點點頭,看到謝如冰,走上前兩步:“謝夫子這是要回去嗎?剛好我也要回去,順路,不如一起走吧。”

  兩人離得近了,謝如冰就看到他額頭上還有汗水,夏衫輕*薄,此刻因浸了汗水,貼在他的身上,肩頭與臂膀處的肌肉盡數勾勒了出來,叫她的心陡然一跳。

  她不理他,回過頭對周掌事道:“掌事大人,我如今府中還不曾添置馬車,可否勞煩慈幼局的馬車送我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