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作者:赫連菲菲      更新:2020-07-07 19:50      字數:3318
  “太晚了,以後再說吧。”她不敢聽。

  手裏攥著佛珠串子,從他離開家,她日日要念上幾回經書,隻盼他平安歸來。如今他回來了,要與她澄清一些什麽話,她竟連聽的勇氣都沒有。

  顧老夫人一臉疲態,倚在身後的枕上:“侯爺的事,向來都是自己拿主意,這麽多年,為娘的從不與侯爺爭執什麽。”

  她垂眼歎了聲:“侯爺有什麽話,以後再說吧,這些日子,我這身子不爭氣,挨到這個時候,沒什麽勁兒了。”

  顧長鈞站了起來:“那母親好生歇息,兒子明日再來。”

  他拱了拱手,轉過身快步去了。

  顧老夫人心裏沉沉的,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上房發生過什麽,周鶯並不知情。三叔回來了,她心裏的石頭落了地,可接下來該如何,她並不清楚。

  三叔會堅持與她走下去嗎?

  周鶯唯獨不敢想的,就是未來。

  顧長鈞雖是告假在家,可要忙的事情不少,同僚們的宴請,丟開了這麽多時日的衙署那些要事,他還要與幕僚們了解自己離京後這些日子朝中的動向,顧長鈞沒有叫人去喊周鶯,兩人除那日在錦華堂,幾乎再也沒有見過麵。

  這回顧長鈞立了戰功,就在人人都以為顧長鈞會再進一步的時候,宮裏卻遲遲沒有旨意下來。

  晉帝這幾日心情很不好,在禦書房發脾氣已不止一兩回了。顧長鈞進來時,晉帝剛從案上掀了一攤奏折,指著底下跪著的幾個筆吏道:“一群蠢貨!”

  屋裏靜得落針可聞,晉帝喘著粗氣,一抬眼見顧長鈞穿著朝服立在門前。晉帝壓住火氣揮退了伺候的人,指著跟前那張椅子道:“長鈞你坐。”

  顧長鈞拱手道:“皇上召微臣來,不知所為何事。”

  晉帝抹了一把臉,坐在龍案後頭:“年關將至,各地都獻了歲貢上來,南詔國國君派使臣傳話,說有意進獻三十名南國美女。”

  他頓了頓,目含深意地望著顧長鈞:“朕的意思,留兩個在宮裏,餘下的都分給諸位大臣。”

  顧長鈞抿唇輕笑:“皇上自己做主就好。”

  晉帝笑了笑:“朕是想,長鈞年紀也不小了,既還不欲娶親,不若領十名美人回去,紅袖添香,嬌花解語,也不至寂寞。”

  話音才落,顧長鈞的臉色就冷凝起來。

  “皇上恕罪,微臣,愧不敢受。”

  晉帝溫聲勸他:‘長鈞,你是朕一手提拔起來的,朕瞧著你一步步走到今天,朕不忍心看你走錯路。你兄長認了她做女兒,族譜上清清楚楚寫著,同姓尚不通婚,遑論你們還隔著一層叔侄關係?朕不能眼看著你跌入深淵而不伸手救你一把!’

  顧長鈞薄唇輕扯:“皇上的好意,微臣心領。可微臣應過顧鶯,不論千難萬險,有臣擋在她身前,必護她此生無憂。”

  晉帝臉色變得難看:“長鈞,朕好心為你……”

  “皇上,微臣心意已決。”

  “長鈞……”

  “皇上沒別的事,微臣告退了。”

  晉帝瞧著顧長鈞決絕而去,一咬牙,摔了桌上一隻上好的硯。

  “冥頑不靈,冥頑不靈!朕倒要看看,你如何娶她!”

  顧長鈞回到安平侯府,傳了汪先生過來:“我這裏有封信,你叫人送去蘇州。”

  汪先生怔了下:“侯爺說的是?”

  顧長鈞眼也未抬:“等蘇州那邊的事落定,就慢慢將周鶯的身世傳出去。”

  汪先生呆若木雞:“侯爺您這是要?”

  顧長鈞淡淡抬起頭,目光落在那書信上,“無他,本侯,欲迎娶周鶯。”

  汪先生徹底的呆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補償加更,大約一點左右發第二更,明早再來看吧親親們。

  第38章

  大雪落了一夜, 清早那朱紅磚牆上也結了一層厚厚的白霜。

  天不亮周鶯就起床了,用溫水暖熱了手,和落雲打著傘一路朝錦華堂走。

  梅花林前立著個人。

  朦朦天色中, 看得不大真切。

  可周鶯遠遠望過去, 一眼就認出了那高大的身影。

  她腳步頓下來, 越行越慢,落雲心裏奇怪, 卻不好出言問詢, 見侯爺轉過臉來, 她就忙垂頭行禮下去。

  顧長鈞立在那兒, 眉頭結了輕霜, 肩頭大氅落了雪籽,已不知在那兒站了多久。

  他負著手, 淡淡瞥了周鶯一眼,壓低了的聲線有些暗啞,隻道:“過來。”

  隔得那麽遠做什麽?自打回來,她總是小心翼翼地拉開距離, 到今天,還沒機會擁她入懷,好好訴說一番多日未見的相思。

  周鶯垂著頭,在涼颼颼的北風裏紅了臉。

  他一抬手, 將落雲揮得遠些,甚至不曾確認周身已無人煙,手一伸就拽住了周鶯, 把她撈進自己懷抱裏。

  他的氅衣,因在外站得太久而變得又涼又硬,她的臉頰貼在他前襟上,隔著氅衣,隔著袍子聽見他有力的心跳聲。

  顧長鈞捧著她的臉,叫她仰起頭。

  他居高臨下地瞧著她紅透的麵頰,蒙了水霧的眸子,小巧的鼻子和精致的唇瓣。

  他喉結滾動,一低頭,嘴唇落在她額上。

  順著挺翹的小鼻子一路向下吻落,噙住花瓣兒一樣的唇,本欲蜻蜓點水般地親近就變成了再也分不開的癡纏。

  周鶯小手扣在他前襟,嚇得臉色發白,使勁地推他。

  這院子裏人來人往,落雲也不知走得夠不夠遠,若是給人瞧見,她哪裏還有命在?

  顧長鈞按住她後腰,叫她緊緊貼在自己身上,待強行將火氣壓住了,才氣喘籲籲地放開她。

  周鶯慌忙拉開距離,此地無銀地撩著頭發。

  顧長鈞心底歎了聲,負著的左手壓住右手,怕自己再將人扯過來。

  “三叔清晨在此,有、有事嗎?”她紅著臉問。

  “周鶯。”那個名字,低回慢轉,從他口中溢出來,“你還記得,當年的事嗎?”

  有些真相即將揭開,必然會對她造成一定程度的傷害,他不能不先知會她一聲。

  周鶯抬起眼,目光恍然。

  “我是說,你還記得自己的生身母親嗎?”

  周鶯張了張嘴,搖頭想說記不得了,可眼睛不受控製地發酸,口中發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記得。”他歎了聲,抬手撫了撫她的臉。

  “是個瘋子,不必記掛著。”他無力地安慰,轉念又道,“可你,知道她的身份嗎?她是誰,你父親是什麽人,她有對你提過嗎?”

  周鶯生命裏的前五年,是暗無天日的五年。

  她跟在一個啞嬤嬤身邊,沒見過母親溫和的樣子,記憶裏有交集的時刻,耳畔不是母親的哭泣,便是咒罵。

  她自小就知道,自己是孽種,是不受歡迎的存在。母親恨她,恨她毀了她的人生,毀了她的愛情。

  恨她的來到,恨她的模樣,恨她的臉。

  周鶯咬住嘴唇,凝眉搖了搖頭。

  她那時還太小了,偶爾母親夢囈般說起,她也不大記得了。

  她沒見過自己的父親,記憶中唯有養父,偶爾帶了好吃的好玩的來瞧她。她自小就向往,希望能有個像養父那樣高大幹淨的男人寵著自己,疼愛自己。

  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母親睡夢中哭醒舉起手裏的蒲扇打她,養父突然出現,握住母親的手,用悲憫的眸子看著她道:“還不快跑?”

  那個瞬間,凝成了生命裏最美的一幅畫。

  也是小小她對溫情的全部寄望。

  後來母親身故,她被養父收養,雖不受養母待見,但她仍舊感恩。

  那是她幼年唯一的一束光。

  也是僅存了一點點溫暖。

  顧長鈞撫了撫她的頭發,低聲喊她的名字:“周鶯……”

  周鶯仰著臉,晨曦下抬眼看見他一身霜色,眸光卻柔和。

  多久了,他不曾用蔑視的眉目瞧她。

  他眼底有了溫度,灼熱甚至滾燙。

  熨帖著她渴慕溫情的那顆心。

  饒是這條路根本走不下去,她也義無反顧的跟著他走了。

  他吻下來的那瞬她沒有推開他,以後就再也推不開他。

  極致的渴望令他不住向前迫近,他這樣的人,要麽不給情緒擺布,要麽下定了決心,就再也不會改變。

  他從那刻就清清楚楚的知道,他想要她。

  “若我說,”他低低地道,“我想和你一直一直走下去,你怎麽想?”

  周鶯眨了眨眼睛:“我……”

  “周鶯,你信不信我?”

  他問得未免太過鄭重。周鶯心裏一緊,蹙眉瞧他:“三叔,發生什麽事了?”

  顧長鈞笑了下,像冰雪消融在晴陽下,他揉了揉她的發頂,聲線裏帶了幾許寵溺味道:“不管什麽,交給我就行了。你隻需跟著我,別回頭,嗯?”

  周鶯似懂非懂的望著他,不是她蠢笨愚昧,實在是有些事她不敢想。

  她隻懵懂地點了點頭,已經走到這一步,她沒想過要嫁人了,能留在這個家一天,就盡可能的對他們好,就足夠了。

  顧長鈞也不強求她必須拿個什麽樣的態度出來,所有的事他來處理就好。是他先動了情犯了錯,沒道理要她來承擔什麽後果。

  顧長鈞打量她一遍,淡淡收回手,緩聲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