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作者:赫連菲菲      更新:2020-07-07 19:50      字數:3838
  側旁侍婢遞過一隻盒子,昌平侯夫人將周鶯的手按在上麵,道:“好孩子,伯母一見你就歡喜,你生辰時伯母沒趕上,算伯母補上一份小心意,孩子你拿著。”

  周鶯隻覺手裏那盒子沉甸甸的,待要不受,見老夫人在後對她搖了搖頭。這是不許拒的意思了?

  昌平侯夫人道:“長者賜不可辭,伯母托大一回,孩子,你且收著。”

  周鶯垂頭道了聲謝,昌平侯夫人又拉著她的手道:“適才你可見著了遠之?”

  “遠之年輕,不穩重,若是什麽地方得罪了你,孩子你瞧伯母麵兒上,多擔待。”

  周鶯忙道:“不敢當……”

  昌平侯夫人笑道:“將來咱們常來常往,伯母邀你去家裏玩兒,你別生分,咱們不是外人。若在外頭有哪個不長眼的欺負你,告訴伯母,伯母有的是法兒收拾他們。”

  說得顧老夫人笑起來:“瞧瞧,倒比我這個當祖母的還護犢子。”

  周鶯靦腆一笑。顧老夫人瞧出她不自在,揚手叫她去:“外頭唱堂會,你去瞧瞧。這幾年家裏頭素淨,難得熱鬧一回。”

  周鶯給二人行禮去了,將盒子收在袖子裏,在末排空位置上坐了,那郭芷薇瞧見便湊了過來:“鶯娘,適才你跟蘇世子說話兒,都說什麽啦?”

  周鶯緩緩側過臉來,深深瞧了眼郭芷薇。適才蘇遠之來到,這丫頭將她一推自己跑了,害她差點跌在蘇遠之懷裏。郭芷薇跟她致歉的時候,還保證今後一定站在她的立場考慮問題,原來就是這樣為她著想的?

  周鶯似笑非笑:“你猜呢。”

  屋裏頭,昌平侯夫人抹了把眼淚,“老太君,我不瞞您,我不安啊,自打大師說了那樣的話,我就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好容易盼著孩子大了,要娶妻了,偏生鬧了這麽一出,我急啊。”

  顧老夫人拍拍她手背:“這都是命數,結親是結運道,結吉利,可不是結禍端,既然有此一說,還是小心為上,我能體諒蘇夫人的難處。不瞞您說,我心裏也舍不得丫頭,能多留一年,我高興還來不及。您莫要太有負擔了,待這個坎兒一過,可就都順遂了。”

  昌平侯夫人點頭:“幸得老太君體諒,隻是不知侯爺那兒怎生想,回頭我叫夫君再登門致歉,好好給侯爺賠個禮。還望老太君在侯爺跟前替我們美言幾句,絕不是我們有意想耽誤姑娘。”

  顧老夫人笑道:“這就見外了,信不過誰,也不會信不過夫人您的。都是自家人,再不可說這般見外的話。”

  夜裏,賓客都散了,一家人都聚在錦華堂。

  周鶯捧了那盒子進來,小心地在炕前打開了。

  老夫人瞧了眼,抿唇沒有說話。陳氏拾起來瞧了一遍,不由咋舌:“這是雲水街頭的鋪子,德一連五間,都是最好的位置。這還沒定親,蘇家可真是舍得。”

  老夫人歎道:“這是蘇家的誠意吧。合八字的過程不大順,丙申年內若是和鶯丫頭走了六禮,那蘇世子的前程或康健就要有些阻滯。蘇夫人也說了,若隻說前程也罷了,蘇家到如今這個位子,又和咱們家結了秦晉之好,已經如烈火烹油,惹盡豔羨了,前程可以不在意,就這康健方麵,蘇夫人憂心。那麽多年生下來的孩子全部夭折,到了三十五才有這一子,蘇夫人會怕,也是情有可原。”

  顧長鈞沉默地聽著,餘光瞥見周鶯悄聲退了出去,他垂眸看了眼那房屋地契,冷笑了一聲。

  蘇家拿幾間鋪子表誠意,變現地先下些定金?當他安平侯府的姑娘是什麽?買賣貨物嗎?

  顧老夫人道:“早不知這裏頭是什麽,我隻想最多是個簪子釵子之類的首飾做個信物吧?沒成想蘇夫人竟拿五間鋪子做禮,倒叫我過意不去。長鈞,回頭你出麵,約昌平侯吃茶,將這東西還了吧?”

  **

  顧長鈞冷著臉從屋裏出來,稍間炕上做針線的周鶯忙下地福身,“三叔。”

  顧長鈞淡淡瞥她一眼,洗過臉,妝都卸了,穿著半新不舊的家常衣裳。顧長鈞不由想到上午他從花園經過,遠遠瞥見她和蘇遠之站在一起,她薄施粉黛,杏臉染了層淡淡的粉色,陽光下與那蘇遠之便如一對仙童仙女,極是登對。

  怎麽轉眼在他跟前,就這樣一幅寡淡沉鬱的樣子。

  顧長鈞沒停步,走到門前方丟下一句:“你隨我來。”

  柏影堂中,周鶯無措地立在案前,顧長鈞坐在後頭,手邊一碗醒酒湯,是周鶯才替他溫熱的。

  顧長鈞手裏摩挲著那雕花盒子,細細窄窄的一條,任誰瞧也不過就是盛釵子的尋常物。裏頭卻有價值千金的契書。蘇家確實夠誠意,想就此預定下周鶯。

  顧長鈞將盒子扔在桌上:“我的意思,這東西不能收。”

  周鶯“嗯”了聲,見顧長鈞麵色不善,又道:“全憑三叔做主。”

  她本來也沒想要,可在顧長鈞跟前不敢爭辯,隻咬著嘴唇暗自委屈。

  顧長鈞見她大氣兒都不敢喘的樣子,心裏頭那無名火不知怎麽又躥了上來。

  和別人有說有笑,到了他這裏,就成了悶葫蘆。

  顧長鈞呷了口茶,“聽說,過幾日蘇家大房要給孫兒抓周,老夫人的意思,帶你去,和蘇家常常走動。”

  順便,能見見那素有美名的蘇遠之。

  兩人說不準還能偷偷地單獨會一會,蘇遠之可不是羅百益那種蠻子,亦不是寧洛那種蠢貨,這人對女人很有手段,想要叫周鶯對他產生好感,想來不難。

  兩人背著人會幾次,蘇家也就不必擔心安不了周鶯的心了,便是再推遲定親一兩年,想必她也是願意等的。

  顧長鈞一不注意就腦補過了頭,好像已經看到了來日那個歡歡喜喜上花轎的周鶯。

  周鶯不知他臉色為甚如此的難看。這物件她立即就上交給老夫人了,自己也沒想私吞不還,自己的婚事也都憑老夫人和三叔做主,總是再不情願,她也沒對他們說過一個不字。

  老夫人說要帶她去,她如何能不去?難道說自己眼界甚高,沒瞧上蘇世子,不想成婚不想與蘇家往來,她有那個資格嗎?

  周鶯絞著袖口,悵然道:“是,我知道了,三叔放心。”

  顧長鈞嗤地笑了:“我放心什麽?”

  他抬起臉,索性站起身來,頎長的身影給周鶯更施加了幾分壓迫感。

  周鶯咬著嘴唇:“三叔,我不懂您是何意。”

  她能聽出來,他話裏那陰陽怪調的語氣,好像很不高興她的回答一般。

  他又在不高興些什麽?

  他們主宰著她的未來,她的婚姻,她的下輩子,她一句話都沒說,一點意見都沒發表,他又在氣什麽。

  顧長鈞從案後走出來,踱步至窗前,見外頭不知何時落了細細的雨。

  樹叢滲了更深濃的翠色,世界被雨霧氤氳了,平添了幾許柔和朦朧的美。

  顧長鈞沒心思欣賞這種美。

  他說不清自己是怎麽了,叫她來,為何叫她來。這種事何時需要與她商議?

  他不說話,屋裏靜得可怕。沉默叫她更加煎熬。

  周鶯思度著這些日子以來顧長鈞麵對她時的表現,回憶著他所有的反應。

  她心內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來。

  “三叔。”

  身後低柔的女聲,像細雨落在葉上,像那葉子落進心間。

  顧長鈞沒有回頭,聽她緩緩道。

  “三叔是不是,不想我成婚?”

  顧長鈞蹙了下眉,待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麽,他挺拔的背脊驀地一僵。

  他是不是,不想她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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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不想她成婚嗎?

  顧長鈞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

  他凝眸望著她。

  為什麽她會說出這樣奇怪的話。

  而更奇怪的是自己為何沒有嗬斥她, 而是順著她這句話開始思考?

  不想她成婚,沒她寬慰照拂,老夫人的病情會反複吧?

  陳氏管著內宅, 需要信得過的幫手, 她已是做的很熟了, 算賬管事,打理內院, 迎來送往, 宴客參會。她走了, 這些事就落到陳氏一人頭上, 顧麟還小, 陳氏又要分心照顧,也會很累的吧?

  而那些夜裏送來的醒酒湯, 餐席上種種精巧的菜式點心,他外袍裏頭那件柔軟合身的中衣,也都將隨著她離開,而消失在這個家。

  家宴上那些歡聲笑語, 花園裏那蕩秋千的影子,柏影堂裏紅著眼圈瑟縮不敢與他爭辯的女孩兒……

  顧長鈞抿唇,已經止不住思緒朝著詭異的方向奔去。

  麵前的這個姑娘,將再也不能被他隨意喊來柏影堂任他申斥。

  除此外, 還有什麽?

  心裏頭那一點悵然若失的感慨是什麽?

  顧長鈞不敢再往下想去。

  可薄唇不受控製的輕啟,他聽見自己低柔的嗓音。

  “不想。”

  話音一落,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屋中靜極了, 隻聞細雨打在窗格上那輕微的聲響。

  周鶯滿腔委屈還未訴盡,她張口結舌,連自己要說什麽都忘了。

  顧長鈞垂下眼,輕輕歎了聲。

  話已出口,無法收回,他該用什麽表情麵對她?又如何麵對這樣瘋張的自己。

  “你若成婚,”他艱難地續道,“老夫人沒有你在旁寬慰,隻怕病情又有反複。”

  他隨意扯了理由。

  周鶯反應了一會兒,這才鬆了口氣:“我也舍不得祖母。”

  她垂下頭,低聲道,“其實我知道,我給三叔添了許多麻煩。若不是為我議親,三叔不必得罪那麽多人。”

  葉家,寧家,陸家,甚至陳家,若不是為她,顧長鈞何苦下重手?

  “我以為三叔不想為我的事煩……”

  她絞著袖子,不自在地道。

  這時才覺適才失言,問得那是什麽話。虧得三叔肯給個台階下,說是不想她離開祖母,若他當真脫口而出是不耐煩理會她的事,她又該有多尷尬。

  周鶯心底小小的感激起來,偷眼去瞧顧長鈞,見他垂眸立在那,似乎想什麽事情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