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作者:卡比丘      更新:2020-07-07 14:05      字數:3516
  出城時,已經是晚上九點。

  徐升沒有再和湯執聯係,在車上工作了一會兒,忽然接到了來自母親主治醫生助理的電話。

  那頭的狀況好似很混亂,醫生助理對徐升說:“太太下午突發腦溢血,現在正在急救。情況不是很好。”

  助理的聲音低沉,徐升一開始沒有太反應過來,問他:“情況不好,有多不好?”

  “……”助理猶豫幾秒,還是照實告訴徐升,“您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回溪城的公路照明不好,車外成片黑峻峻的樹影穿過,像伺在車旁的遊魂。

  徐升沒再問下去,掛了電話,讓江言立刻安排回程的飛機,剛說完,忽然又接到了徐鶴甫的電話。

  “徐董事長”四個字在屏幕上,手機不斷震動著,照亮徐升的下頜和眉骨。

  徐升盯著看了一小會兒,按下接聽,徐鶴甫在那頭對他說:“明天簽約準備得怎麽樣了?”

  他的語氣竟是輕鬆的,好像不知道他的女兒躺在手術台上一般,告訴徐升:“這場收購這麽重要,外公交給了你。”

  徐升沉默著,徐鶴甫又問了一次:“沒問題吧,徐升?”

  忽然間,徐升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他握著手機,沒有太過用力,也不曾鬆開,靜了幾秒,告訴徐鶴甫:“沒有問題。”

  徐鶴甫便滿意地掛了電話。

  徐升看著電腦,打算繼續把合同再看一遍,但是車有些晃,他最終還是將電腦合上了。

  他模糊地想,如果湯執恰好坐在他身邊,他就可以抓著湯執的手。

  又過了沒多久,他們抵達酒店樓下,江言站在他身後,一言不發地與他一起上了樓。

  徐升刷卡進了房間,房裏很黑,他打開主開關,把整個套房點亮了,發現湯執不在裏麵。

  可能去吃飯了,徐升想著,走到沙發旁,看見了湯執擺在茶幾上的手機。

  徐升站了一兩分鍾,走過去,把手機拿起來看。

  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徐升看見了來自自己的未讀短信,想了一陣子,才想通湯執可能很早就出去了,所以沒讀自己發給他的,問他在做什麽的短信。

  徐升垂著頭,拿著湯執的手機,又站了一會兒。

  他想不出湯執為什麽要出門,會在哪裏,他想往門口走,房間的門突然動了一下,發出了很輕的“滴”的一聲。

  門被打開了,湯執穿著一件看上去很舒服的淺色外套,手裏拿著一瓶汽水,站在門口。

  他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亂,臉頰也有些微紅,眼睛很亮,很溫柔地看著徐升。

  徐升叫他的名字:“湯執。”

  湯執就向他走來。

  湯執的眼睛睜得大大地,專注地看著徐升,徐升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湯執走到了徐升麵前。

  徐升伸出手,拉住了湯執的手腕,像拉扯一朵很輕的雲,把湯執拉近了懷裏,然後很緊地抱住了湯執。

  他聞到湯執身上甜蜜的香氣,碰到晚風在湯執身上留下的冷意。

  徐升貼著湯執柔軟的頭發,低聲說:“湯執,我的母親腦溢血了。”

  湯執好像是微微地僵了一下。

  緊接著,徐升便獲得了湯執毫無保留的,帶著愛意和撫慰的擁抱。

  第47章

  徐升幾乎把湯執箍得喘不過氣了。

  在溫暖的、玄關和客廳交界的地方,徐升低下頭,微微俯身,用一種讓湯執覺得應該不會很舒服的、像缺乏安全感的姿勢,緊緊地扣著湯執的腰,將下頜貼在湯執肩頸之間。

  “她在急救,”徐升又忽然說,“醫生讓我做好最壞的打算。”

  他的聲音很低沉,明明很成熟也很好聽,卻莫名也有一些傷心和任性。

  湯執不知道要怎麽安慰徐升。

  徐升靠在他耳邊,緩緩地呼吸,有一種湯執並不熟悉的難過從腹部向胸口蔓延。

  他覺得徐升有一點可憐。

  伴隨湯執在外遊蕩了一下午加一整晚的、不知從何而來的失魂落魄,仿佛也因為徐升亟需安慰的模樣,主動地跑進了暫存的容器中。

  湯執想,可能是因為他母親出事時,徐升也給過他安慰,也可能隻是他自己單純想抱徐升一下。

  湯執有點小心地輕輕撫摸徐升的背,過了一小會兒,問他:“我們是不是現在回濱港?”

  徐升靜了靜,低聲對湯執說:“還不能回去。”

  他鬆了手,離開少許,垂頭看湯執,而後又靠近了,吻了一下湯執的額頭,說:“明天簽了約才能走。”

  徐升似乎已經平複了一些,臉上的表情很淡,唇角平直,好像沒有因為母親在重症室急救,而產生太多激烈的情緒。

  湯執說“好”,徐升看著湯執的眼睛,過了片刻,忽然問:“你下午去哪了?”

  湯執愣了愣:“我出去轉轉。”

  “是嗎?”徐升垂眼盯著他,停了幾秒,低聲追問,“出去那麽久,不帶手機嗎?”

  湯執這時才發現他的手機被徐升拿在手裏。

  “哦,”湯執不明原因得有點緊張,支吾著說:“忘記了。”

  “又懶得上來拿。”他補充。

  徐升“嗯”了一聲,問他:“去哪了,去了這麽久。”

  說實在的,湯執說不清自己去了哪些地方。

  他隻是從一個街區逛到另一個,累了就坐到長椅上發一小會兒呆,最後發現天黑很久了,決定回去,已經不知道身在何方,打車回酒店,車隻開了十幾分鍾就到了,才知道其實並沒有走得太遠。

  湯執不想讓徐升知道詳細情況,於是隨便說了一個溪城的美術館的名字,說去了那裏。

  “美術館晚上也開門?”徐升沉重歸沉重,沒有被他騙住。

  湯執含糊說:“後來又在附近散了步。”

  徐升看著他,沒說話,把手機還給湯執,告訴他:“下次記得帶手機。”

  屏幕因為他的動作亮了起來,湯執低頭接過,看見有兩條未讀信息,竟然是徐升發的。

  徐升做了個很奇怪的手勢,好像想把湯執手機抽走,湯執移開手,沒把手機給徐升,快速地解了鎖,讀到了短信。

  “下午在幹什麽?”

  “?”

  第二個問號和上一句話時間間隔很近,湯執覺得那個單獨的問號很好笑,順口揶揄:“徐總出門約會還有時間關心下屬啊。”

  徐升愣了一下,對湯執說:“我沒約會。”

  “江言說我去約會?”他皺起眉頭,不大高興地問。

  湯執意識到徐升不知道江言跟自己通話的具體內容,馬上說:“沒有,他說你們下午不回來。”

  徐升看著湯執,過了一小會兒,突然問湯執“你生氣了嗎。”

  湯執張了張嘴,否認:“沒有。”

  徐升沒什麽情緒地看著湯執,等了幾秒,突然不怎麽明顯地笑了笑。

  湯執覺得自己臉有點熱,不再跟徐升爭執,想回房間了,沒走兩步,就被徐升拉了回去。

  徐升的樣子好像比剛才輕鬆了一些,手按著湯執的肩膀,貼在湯執耳邊說:“湯執,你氣量很小。”

  湯執心跳得很快,看著徐升,覺得徐升莫名很可愛,又無端有一點傷心。

  所以湯執很快就把好壞都包括在內的所有情緒都趕走了,說自己被風吹得很冷,想要洗澡,躲回了房間。

  這幾天他的手好了一點,拒絕徐升進他浴室,他費勁地把手抱起來,緩慢地洗了一個澡,又笨拙地把頭發吹幹了,走回房間,發現徐升還沒有來。

  前兩天他出浴室,徐升都已經在了。

  湯執又等了幾分鍾,心裏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快步走到徐升房間裏,看到徐升在接電話。

  徐升好像剛洗完澡,腰上圍著浴巾,頭發都沒擦,整個人濕漉漉的,發尾的水滴下來,順著緊實的腹肌往下滑。

  他的眼睛本來看著地上,湯執推開門,他抬眼看湯執,沒有說話。

  湯執看見他把耳邊的手機移開了一點,屏幕還暗著,對方好像已經掛了,但不知道掛了多久。

  徐升的表情還是很平靜,仍舊像剛見麵時,下一刻就會對湯執說出刻薄又無情的話的徐升。

  但他盯著湯執的時候,湯執好像看到一股很濃烈的悲傷,被牢牢得關在徐升的眼睛裏,門被鎖得很緊很緊,從悲傷通往表達的所有神經都被切斷了,讓徐升成為了一個沒有辦法難過,也沒有辦法快樂的人。

  徐升平和地、一動不動地看著湯執,像在等湯執過去安慰他一樣,於是湯執走過去,伸手抱他。

  水也滴到了湯執身上,把湯執弄濕了。

  來自徐升身上的熱的水汽像一座堅固的堡壘,把湯執容納入內,徐升的肌肉隔著湯執太薄的浴袍,他的手很輕地搭上湯執的腰。

  “說她走得不太痛苦。”徐升安安靜靜地對湯執說。

  “沒留遺言。”他說。

  湯執看著徐升臥室的牆壁,指腹碰在徐升微涼的背部皮膚,下巴蹭著徐升還濕著的肩膀,想到自己燒掉的那份鑒定書,又靠徐升更緊了一些,偷偷地使用出一種在他自己很難過時,想要獲得的撫慰的招數,把臉貼在徐升的臉頰上,輕輕親了親徐升,沉默地擁抱徐升很久。

  第48章

  徐升按照徐鶴甫的要求完成了收購簽約。

  中午十二點四十分,他從溪城起飛。

  事情都辦完了,因此徐升把律師和談判員都帶上了,湯執主動坐了後麵較窄小的座位,在徐升一點都看不到的地方,徐升有些焦慮難安。

  徐鶴甫已經回濱港了,將徐茵的靈堂設在主宅旁的一所偏宅內。

  其實按照規矩,這時候該出殯了,但徐鶴甫說,等徐升回去守一夜再出不遲,徐茵的遺體便在靈柩裏多躺了幾十個小時。

  徐茵身體還好的時候,替徐鶴甫管理著幾個房產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