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作者:卡比丘      更新:2020-07-07 14:05      字數:3614
  胖子欺軟怕硬,不敢與湯執吵架,被湯執頂了幾次後,便不再招惹徐可渝。

  徐可渝寫過一張感謝的紙條給湯執,湯執看完就塞進桌子抽屜裏,對她說不用謝,畢業時沒有帶走。

  被她騷擾到準備換工作時,湯執花了幾秒鍾,懷念了以前的那個徐可渝。

  他並不了解徐可渝,不清楚她把自己定為情愛妄想對象的動機。

  但是時隔大半個月,重新見到徐可渝,湯執發現自己好像很難真正地憎恨她,但也無法愛她。

  湯執放下手裏的杯子,跟著管家上了樓。

  樓梯上掛著徐可渝、徐升和一位穿著華美的婦人的照片。

  相框是白色的,徐可渝的少,徐升的多,婦人多出現在合照中,應是兩人的母親。

  一直走上二樓,湯執也沒見到有兩人父親的相片。

  即將居住兩個月的客房對湯執而言很大。

  房中貼了米色牆紙,鋪著深綠的地毯,床品則是純白,牆邊擺著單人沙發和桌子,還有一間小小的步入式衣櫃。

  房間的落地窗麵湖,湯執將窗簾拉開,向外眺望。

  鐵灰色的湖麵像一塊巨大的的玉石,沉甸甸地嵌在深林之中。

  晦暗的色調,低沉的雨雲,都讓湯執隱隱生出不祥之感。

  按江言所言,湯執會在這裏待上至少兩個月,陪徐可渝將想做的、要做的事全做一遍,結婚結束,才算完成任務。

  湯執坐在沙發上,靜靜想著江言說的有關於律師的事,不過始終不敢讓自己抱太多期待。

  反正他什麽都沒有,有機會試,總比沒機會好。

  中午時,管家來請湯執下樓用餐,說小姐出門了,下午會回來。

  管家沒有告訴湯執徐可渝去了哪裏,湯執也沒問。

  吃午餐時,管家和兩名女傭在桌旁站著,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令湯執有些食不下咽,草草吃了幾口就放下餐具,回了房間。

  或許是起得太早,他有些犯困,在房裏睡了一覺,而後打開了電視,看了濱港有線電視台的午間訪談重播。

  訪談主題是在濱港特區最後一屆留任特首的任期進入三年倒計時的今日,特區財閥的未來。

  主持人與來賓們高談闊論,預測著財閥們在特區盤根錯節的商業帝國,會否因新長官的的到來而被撼動根基。

  此類議題與湯執毫無關聯,他聽得昏昏欲睡之際,門被敲響了。

  女傭在外頭著急地說:“湯先生,少爺快就要回來了,請您下樓用餐。”

  湯執匆匆下樓,在餐桌邊坐足了半小時,才等到徐升和徐可渝一道回來。

  徐可渝在徐升麵前顯得十分靦腆,一言不發地在湯執對麵落座。

  徐升脫了西裝外套,坐在主位上。

  在微有些怪異的氣氛裏,三人靜靜用了一會兒餐,徐升突然開口,隨意地問徐可渝:“準備什麽時候去挑婚紗?”

  徐可渝舀湯的手頓在半空,緊張地看向湯執,湯執也是一呆,又朝徐升看去。

  徐升看著湯執,仿佛耐心即將告罄:“還沒和可渝確定時間嗎?”

  從徐升的眼神中,湯執讀到了來自尊貴客戶的不滿意和看低。

  為謀生計,湯執隻好努力地回答:“就這幾天。”

  “具體哪天?”徐升追問。

  問句本身有些尖銳,但徐升語氣並不激烈,好像隻是想要湯執說出一個確切的時間,他又說:“婚禮日子也早點確定,要發請柬。”

  湯執邊想著怎麽回答,邊端起果汁喝。玻璃杯有些滑手,他沒握緊,杯子便往下落去,杯底磕在桌上,果汁從杯子裏晃了出來,流到了手背和桌子上。

  女傭急忙過來擦拭,湯執說了句抱歉,起身去餐廳旁長廊中段的盥洗室裏洗手。

  洗手間的燈光很明亮,比湯執住過的任何房子裏的都亮。

  洗手台麵的白色大理石擦得閃閃發光,他打開水,衝掉手背上的果汁,又抬頭看了一眼鏡子。

  湯執長了一張古典而濃豔的臉。

  他的眼尾很長,微微上翹,嘴唇紅豔豐潤,聲音輕柔,帶有天生的沙啞。曾有不止一人過說,第一眼看到湯執,就知道他非異性戀。

  湯執自己也這麽以為,隻是不明白為什麽徐可渝看不出來。

  他關了水,將手擦幹,轉身往門外走,沒走兩步,撞上了要走進門的徐升。

  “不好意思。”湯執道歉,後退了一步,想讓徐升先過。

  但徐升沒有動,他把湯執攔了下來。

  比起方才在餐桌上,徐升的態度更疏離了一些,他問湯執:“你和徐可渝相處的時候,可以用心一點嗎?”

  湯執看著徐升,沒說話。

  “尤其是在婚禮上,”徐升垂眼看著湯執,語氣沒有波動地繼續說,“我會邀請一些親戚朋友,我和徐可渝的母親也會到場。她很敏銳,和徐可渝不一樣,所以我希望至少在你們結婚那天,你能做得比今天更好。”

  湯執的目光一開始落在徐升放得很平的唇角上,等徐升說了幾句,他才抬起臉,和徐升對視。

  徐升不像徐可渝,他身上沒有脂粉氣,隻有很淡的木質香調。

  湯執盯著他的眼睛,隻覺得徐升的眉眼長得這麽深情,真是很浪費的一件事。

  徐升的耐心沒有湯執想象中好,等了半分鍾,沒有等到湯執回答,便追問湯執:“你能做到嗎?”

  湯執看著他微陷的眼窩,專注的眼神,忽然感覺到胃部不安的緊縮。

  “我盡量。”湯執說。

  徐升微微扯了扯嘴角,眼中不含感情地評價湯執:“直接說‘行’對你來說好像很難。”

  “不過既然接受了這份工作,希望你能有職業道德。”他又居高臨下地補充。

  湯執的脾氣其實並不太好。

  平時上班麵對客戶,要為五鬥米折腰,尚可控製自己。

  但在經過徐可渝近距離的摧殘,又還未見到律師的此刻,麵對徐升這位眼高於頂的雇主,湯執的理智好像很容易就像昨晚一樣,憑空消失了,隻想激怒徐升,讓徐升也失去高高在上的體麵姿態。

  於是湯執衝徐升笑了笑:“行,不過還要加點錢。”

  “因為我不喜歡女的,不努力裝不出來,”他盯著徐升。

  徐升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湯執又微笑著湊近他少許,輕聲道:“我喜歡男的,特別是像徐總這樣的,那徐總呢?”

  看著徐升變得冰冷的眼神,湯執心中舒適不少。

  不過過了幾秒,湯執就知道了,其實徐升並沒有被他激怒。

  徐升隻是微微低頭,看了近在咫尺的湯執片刻,臉上流露出少許情真意切的嘲諷,低聲告訴湯執:“我不喜歡貼上來的,也不喜歡太便宜的。”

  第4章

  這晚睡前,房門被輕輕叩響時,徐升腦海中想到的第一個人其實是湯執。

  大抵是因為在徐升的潛意識中,這棟房子裏,隻有湯執會不分場合地在半夜敲別人的門。

  不過緊接著,徐升聽到了徐可渝悶而不真切的聲音:“哥,睡了嗎?”

  徐升打開門,徐可渝站在門外,不安地看著他:“打擾你休息了嗎?”

  這是徐升印象中,徐可渝第一次主動找他,於是他低下頭,溫和地問:“我還沒休息,怎麽了?”

  “我可不可以進去說?”徐可渝猶豫不決地問。

  徐升說好,後退一步,徐可渝慢慢走了進來。

  她臉色蒼白,卷發披在肩頭,看著徐升,一副無害而無助的模樣,讓徐升幾乎想要懷疑,那個手腕上流著血、衝著趕來的江言大喊要和湯執結婚的女孩,是徐可渝找別人代演出來的。

  “哥,”她在徐升房間的沙發上坐下,小聲地說,“我……想盡快和湯執注冊結婚。”

  徐升皺了皺眉,又停頓少時,盡可能耐心地問她:“先辦婚禮不行嗎?”接著又道:“你和他商量了嗎?”

  “湯執說他都聽我的,怎麽都行,”徐可渝露出了靦腆的樣子,“他要我來問問你。”

  徐升沉默地看著她,一個字都沒信。

  他不認為湯執會突然開竅,對徐可渝說這些甜言蜜語,不過也沒說破,隻是再一次向她確認:“他這麽說?”

  “對啊,”徐可渝含羞帶怯地點點頭,“湯執很寵我的。”

  徐可渝的語調和用詞令徐升感到少許不適。因為他想起了幾小時前,湯執麵對徐可渝和麵對他時,做出的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說出的截然不同的話。

  消極的敷衍,與淺薄的引誘。

  搪塞與低俗。

  “徐可渝,”他看著徐可渝,終於還是問,“你喜歡他哪裏?”

  在徐升看來,湯執就像一個半成品,甚至連半成品都不如。他潦倒、粗鄙、野蠻、莽撞;有張還算漂亮的臉蛋,但漂亮得廉價、媚俗。

  “他很善良,”徐可渝抿起嘴唇,提起胸膛,驕傲地告訴徐升,“也很厲害。”

  徐升確定自己是不可能融入精神病人的世界了,隻能希望通過治療,徐可渝能從這場病態的幻夢中掙脫出來,看清湯執,也看清自己。

  到那時她還是徐家的徐可渝。

  “可不可以呢?我想和湯執注冊結婚,”徐可渝看徐升不給他回答,好像變得焦急了起來,又問了他一次,“哥?”

  徐升再看了她片刻,才說:“你自己決定吧。”

  徐可渝便露出了喜悅的笑容,對他道了謝謝和晚安,離開了他的房間。

  入睡後,徐升做了一個關於童年的夢。

  母親挺著六個月大的肚子,帶著他離開了父親,登上南下的飛機。

  他和母親一起,經過四個多小時的飛行,在濱港的離島機場落地,也改了姓氏,正式從首都大院裏眾星捧月、橫行霸道的世家獨子,變為濱港富商徐鶴甫法定遺產繼承人中普普通通的一員。

  夢中的徐升很冷靜,在來莊園的汽車上,他碰著母親的肚子,感受來自徐可渝的細微的律動,問母親:“我要做哥哥了嗎?”

  母親說“是的,你會是世界上最出色的哥哥,我會是最負責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