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作者:卡比丘      更新:2020-07-07 14:05      字數:3480
  可是事實上,湯執並沒有沒讓徐升等太久,或許隻是十秒鍾,或者十五秒,就對徐升說“我想”。

  第2章

  第二天早上六點鍾,湯執提著打包好的行李,準時坐進等在樓下的車裏,因為徐可渝向哥哥許了一個願望:一睡醒想見到湯執。

  轎車平穩地駛上高速,湯執坐在後座,看著車窗外灰蒙的天光,消極地逃避著,不願去想再過兩個鍾頭,抵達徐升家後會發生的事。

  說到底,湯執根本不想見到徐可渝。

  他上一次見徐可渝,還是在一個月前。

  當時為了躲她,他向公司申請換了一家分店,換了住處和手機號碼,自以為能過一陣子安穩日子,沒想到一周不到,她就找來了。

  在下晚班回家的路上,她攔住了湯執的去路,細聲細氣地對湯執說:“總算找到你了。”

  徐可渝穿著一套斜紋軟呢的裙裝,用養尊處優的手拉住湯執的袖子。

  “我們可以回家了,”她說,“不會再有人反對我們了。”

  煩躁和無力的情緒淹沒了湯執,他垂眼看著徐可渝,無奈地說:“你他媽有病就去醫院治腦子,放過我行不行?”

  而徐可渝置若罔聞,仍舊緊扯他的衣角,自顧自道:“你知道嗎,我哥同意了,他會幫我們的。”

  她一邊拉著湯執,邊看向街對麵。

  湯執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隻見一台黑色的加長轎車停在轉角,車旁還站著兩個保鏢。

  湯執心中一沉,用力把手從她手裏抽出來,說:“你哥同意有什麽用,你問過我同不同意嗎。”

  徐可渝看了他幾秒,突然對著街對麵的保鏢做手勢,像是要他們來幫忙的樣子。

  湯執立刻警惕地後退了兩步,而後轉身,拔腿就跑。

  他跑得飛快,轉個彎又繞進小巷,翻過一扇矮鐵門,躲進一家便利店。他在便利店裏逗留了一會兒,確認外頭沒人跟上來,才走出來,從小路繞回了他新租的房子。

  也是在那天夜裏,站在忽明忽暗的聲控燈下,湯執拿出鑰匙開門,突然下定了離開濱港的決心。

  ——當然,反抗不過是徒勞,走了沒幾個禮拜,湯執又心甘情願地回來了。

  因為徐可渝出身高門大戶,有位神通廣大的哥哥,連眼淚都比湯執昂貴。

  不過也無所謂,隻要有價值,做人做狗,湯執都能接受。如果真的能接他老媽出獄,徐升要他跪著跟徐可渝結婚,湯執當即雙膝落地。

  天漸漸亮了,淺鐵灰的雲後透出了少許太陽光暈。湯執收回目光,盯著副駕駛座的黑色皮質椅背發呆。

  “湯先生。”司機突然開口,湯執陡然一驚。

  “江助請您看一下手機。”司機說。

  湯執愣了愣,“哦”了一聲,拿起放在一邊靜著音的手機,看見屏幕上有三個江言的未接來電,以及一通未讀短信。

  他先打開短信,江言給他發:小姐醒了,在發脾氣,想和你通電話,看見短信請速回電。

  湯執盯著手機屏幕,還未按回撥,忽然又有電話打進來,來自一個未知號碼。

  “湯先生,請接電話。”司機在前麵說。

  湯執看了他一眼,靜靜地按了接聽。

  徐可渝細而溫柔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來:“喂?”

  “湯執?”她聽上去喜悅極了,在那頭溫柔地問,“是你嗎?”

  湯執不知該怎麽和徐可渝交流,“嗯”了一聲,又沉默了。

  “你怎麽了?”徐可渝說,“怎麽聽上去好像不太開心呢?我們要結婚了!”

  聽著她雀躍的聲音,湯執緊緊抓著手機,他說:“沒有,我很開心。”

  “湯先生?”司機目視前方開車,但右手背著往後伸,兩指捏著一個藍牙耳機,“請您戴一下,接個電話。”

  湯執一言不發地接過來戴上,江言的聲音從耳機裏傳出來。

  “湯先生,你能不能哄她一下?”江言聽上去十分無奈,“隨便說點甜言蜜語。”

  湯執沒有戀愛經驗,且不喜歡女性,根本不知哄為何物,想了又想,才對徐可渝說:“寶貝,我快到濱港了,馬上就要下高速。”

  “真的嗎?”徐可渝欣喜地歡呼,“我馬上換衣服,你想我穿什麽顏色呢?”

  湯執頓住了,他支支吾吾道:“什麽色……”

  “粉色行嗎?”江言好像在征詢誰的意見,得到了對方的首肯,告知湯執,“好,粉色吧。”

  湯執立刻轉述:“那粉色吧。”

  “好……我好想你,”徐可渝熱烈地對湯執表白,“你呢?”

  湯執再一次沉默了。

  他的理智知道他應該立刻說“我也想你”,但是情感不想說。

  而徐可渝靜靜地等待湯執開口。輕柔的呼吸聲通過無線電波,傳進湯執耳中,隻是呼吸,好似也帶著幸福的氣息。

  就在湯執的雙唇分開,準備回答時,耳機裏突然有人對他說話。

  “湯執,”是徐升,“說你也想她,如果可以的話,帶一點感情。”

  徐升的音色實際上很冷淡,音調很低,使用祈使句時有種溫和的傲慢,為難著湯執這位新上任的特殊雇員。

  湯執沒有馬上開口,他在心中醞釀情緒。

  因為他其實不想任何人,他在心裏把電話那頭的人想象成了他媽。他好幾個禮拜沒見到老媽了。

  他想:媽,我很想你。

  然後對徐可渝說:“我也想你。”

  掛了電話,徐升對湯執說:“不錯。”

  “謝謝你讓她安靜。”徐升的語調沒有起伏,讓湯執覺得他的感謝並不是很誠心。

  “應該的,徐總,”湯執客氣地回他,順便提醒,“這是我分內的事啊,畢竟徐總要幫我那麽多。”

  徐升沒有再回話,電話那頭換成了江言。

  江言交代了湯執少許住到徐家後特別要注意的事項,湯執一一記錄下來。

  而後,江言又告訴湯執,他母親的案件裁定中或有漏洞可加以利用,更具體的事宜,待他住進徐升家後,會有律師和他對接。

  掛電話前,湯執告訴江言:“替我謝謝徐總。”

  江言轉述了,湯執聽見從聽筒裏傳來的,很輕、很遙遠的“不必”。

  車下了高速,在收費口減速經過閘口,他們離徐可渝越來越近。

  湯執百無聊賴,又有愈發緊張,忽而回憶起徐升提起徐可渝時過分淡漠的語氣,還有徐升英俊而高傲的臉。

  昨晚在徐升走後,湯執上網查閱了不少沒有出處的徐家秘聞,幾乎沒有找到徐升的名字。

  隻有一兩條新聞中寫,某某項目在某國落地,徐氏地產的副總徐升到場簽約。

  徐可渝奇怪,徐升更怪,湯執想,他們像地球上最不相似的一對兄妹。

  徐可渝活在自己的世界中,隻會一次又一次地重複“我哥會幫我們”,徐升則是一個精明的甲方,要求湯執說話也得帶上感情。

  相比之下,徐升的標準實在是很高。

  第3章

  轎車駛入徐家莊園深處,在一棟依湖而建的西式四層洋房門口停了下來。

  湯執透過車窗向外望,洋房的外牆是一種純淨的白色,外立麵方方正正,沒有突出的陽台,平滑得與陰天的天空和湖水融為一體,使人感到莫名的壓抑。

  而洋房建造的年代,也似乎比莊園裏其他中式建築更晚些,設計風格迥然不同。

  從中式建築群到洋房,大約需要五分鍾車程,孤零零地傍在湖畔,仿若湖的墓碑。

  司機替湯執打開車門:“湯先生,到了。”

  湯執看著洋房為他敞開的大門,猶豫了兩秒,下了車。

  他第一次走進這棟外形怪異的宅邸,喉口因不安而發癢。

  目光能及的玄關、客廳、樓梯,皆鋪滿了白色的大理石地磚,家具全是黑色,夏末的玻璃壁爐中沒有任何火光,房子裏充溢著著他曾在徐可渝附近聞到過的香薰味。

  湯執感到不適,渾身上下每一處有知覺的皮膚,都蜷縮著想要皺起來。

  頭發灰白的男管家站在門口,麵無表情地告訴他:“小姐還在換衣服。”

  湯執在客廳坐了少時,喝了半杯蘇打水,徐可渝下樓了。

  她像一隻翩然而至的蝴蝶,柔軟地從後麵抱住了湯執的脖子,歡悅地細聲說:“湯執!”

  摻著脂粉氣、淡香水味,與香薰氣味混成一團熱雲,將湯執裹住。

  湯執垂下眼,看著環繞在自己胸口的雙臂。

  他發覺自己雖然比想象中更坦然地接受了,要和徐可渝結婚的事實,卻仍舊沒能下定牽她的手的決心。

  “小姐。”管家突然開口叫徐可渝。

  環著湯執的手臂緊了緊,湯執抬起頭,老管家像一個監視者和護工,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湯執和徐可渝,平直地宣布:“少爺晚上會回家用餐。”

  徐可渝慢慢鬆開了湯執,站直了。

  湯執回頭去看她,發覺她的神色變得有些畏縮,喏喏對管家道:“好的。”

  “少爺還交代過,您見到湯先生後,就請湯先生先去客房休息。”他恭敬但強硬地告訴徐可渝。

  徐可渝看著湯執,不舍地點了點頭。

  她是一個纖細、瘦弱的女孩子,長著一雙細長的丹鳳眼、兩頰有少許雀斑,穿了一條粉色的連衣裙。

  與湯執高一認識她時相比,徐可渝的外貌似乎沒有改變太多,隻是性格變了,不再那麽內向,卻變得偏執,也變得陰晴不定。

  那時湯執還是拿獎學金的好學生,和徐可渝做同桌,徐可渝少言寡語,兩人一年到頭都說不上幾句話。

  兩人後桌坐著一個刻薄的胖子,以取笑徐可渝的雀斑為樂。湯執看不過去,便替徐可渝罵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