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作者:卡比丘      更新:2020-07-07 14:05      字數:3654
  《純真醜聞》

  作者:卡比丘

  文案

  徐升x湯執

  機關算盡與典身賣命。

  第一卷 熱海

  第1章

  湯執和徐可渝舉辦完婚禮的第三天,徐可渝出了車禍。

  那場婚禮堪稱荒謬,湯執記得其中每一個細節。

  當時高朋滿座,白紗微動,灼熱的陽光把他抬起的右手手背曬得滾燙。

  徐可渝的手緊緊挽著他的胳膊,抬起臉,叫他的名字——儀式到了最尾,新郎必須擁吻新娘。

  湯執低下了頭,看看徐可渝,徐可渝的睫毛在陽光裏顫動著,羞澀地對湯執說:“老公。”

  湯執沒有立刻回應徐可渝,而是抬眼看向了坐在第一排的徐升。徐升恰好也在看他,因此兩人的目光接觸了十分短暫的一瞬。

  徐升輕握著靠在輪椅上那位久臥病榻的徐老太太的手,坐得端整。

  他鬆弛、鎮靜地看著湯執,對湯執點頭示意。

  湯執沒能在徐升眼中找到特別的情緒。

  比起新娘的哥哥,徐升更像一個例行公事的導演,漠然地看著自己高薪聘請的演員在台上演出,對婚禮本身沒有興趣。

  “老公!”徐可渝又細聲細氣地叫了湯執一聲,提醒他該擁吻了。

  湯執重新低下頭,恰好看到徐可渝閉上眼睛,便遲疑了兩秒,吻了吻她的眉心,然後伸手緊緊地抱住了她。

  婚禮現場的觀眾們集體鬆了氣,一陣短促的沉寂後,此起彼伏的歡叫擠破寧靜,自四麵八方向湯執湧來。

  在渾濁喧鬧的空氣中,湯執放開了徐可渝。

  他看見徐可渝像奶油一樣的麵頰上鼓起幸福的笑容,看見淺藍色氣球、綠地和太陽,然後聞到了微澀的草汁香氣。

  不知何故,三天之後,在聽見管家顫抖著說出徐可渝事故消息的刹那,湯執眼前倏然浮出的不是和徐可渝有關的記憶,而是徐升那雙不摻雜任何情感的、冷靜得幾乎帶著不祥預兆的眼睛。

  兩個多月前,二月四號的夜裏,徐升找到了湯執。

  那時湯執不堪徐可渝的騷擾,悄無聲息地辭了職,在前上司的介紹下跑到到臨近的城市,找到了一份百貨商場品牌庫管的工作,還租了一間商場附近的小公寓。

  他換工作換得太急,沒時間好好挑選房子,搬進來才發現,在銷售圖片上看見的大部分家具,都被原租客帶走了。房裏除了房東臨時購置的床、沙發和電視,別的什麽都沒有。

  不過哪怕是住在什麽都沒有的出租屋裏,也比被精神有問題還不及時就醫的富家女糾纏來得自在——至少不會再在半夜被陌生電話吵醒,聽徐可渝在電話那頭囈語,說自己已經在湯執樓下,要湯執馬上下樓,帶她私奔。

  徐升出現時,湯執剛切好放在冰箱裏的水果,端著坐到沙發上。

  電視被打開的刹那,一陣輕快的音樂從大門邊的門鈴擴音器裏傳出來。

  湯執愣了一下。

  為了躲避徐可渝的糾纏,他沒有把新地址告訴任何人。在這間新公寓住了兩周,他第一次聽見門鈴響。

  湯執呼吸微微阻塞,心中一沉,沒馬上起身。

  門鈴響了一陣,停了下來,隻是停了兩秒鍾,又再一次被按響了。

  外頭的風不小,刮得窗玻璃直抖,砰砰地在窗框上撞著,電視的新聞聲很輕,襯得門鈴聲更大。

  湯執無法忽視,心生焦慮,又坐了少時,終究忍不住站起來,走到門邊,透過貓眼裏往外看。

  門口的感應燈有些昏暗,他看不見來人的確切長相,但能辨認出是兩個高個的男性,至少不是徐可渝本人。

  湯執微微抬高音量,問:“誰?”

  “湯先生您好,我叫江言,”門外的其中一人像是怕他聽不清楚似的,扯著嗓子道,“我們有些急事想和您麵談,請問能否先給我們開一開門?”

  說罷,他又從公寓的門縫底下塞進兩張紙片:“您看看,這是我們的名片。”

  湯執俯身拿起來看,一張是徐氏地產的總經理助理江言,另一張隻有名字,沒有頭銜,寫著徐升。

  湯執盯著徐升的名字看了幾秒,終還是開了門。

  徐升穿著一身與樓道髒亂的環境很不搭調的鐵灰色西裝,站在湯執家門外,微微垂眼,看著湯執頷首:“你好。”他身材格外頎長。湯執並不矮,也得仰起頭才能和他對視。

  樓道裏隻有一盞燈,燈光很暗,徐升的大半張左臉都照在鼻梁的陰影裏。

  湯執第一眼看清徐升,隻覺得這個人英俊得有些過頭。

  徐升有很高的眉骨,一對微陷的眼窩,眼瞼稍稍下垂,鼻梁挺直,上下唇都薄,下巴棱角分明,麵容中混有少許異域氣質。

  他眼神坦然,客氣得近乎漠然地告訴湯執:“我是徐可渝的哥哥。”

  湯執怔了怔,和他對視了幾秒,後退一步:“進來吧。”

  徐升走進房裏,江言等在門外。

  湯執不打算讓徐升久留,因此沒有倒水,隻是招呼徐升坐在沙發上,自己拉了個椅子,坐在不遠處,直截了當地問:“找我什麽事?”

  徐升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用一種打量的目光看著湯執和湯執的家,像在給湯執打分。

  湯執覺得徐升大概在想“徐可渝怎麽會喜歡這種人”。

  很巧的是湯執也在想,湯執也想知道答案。

  大約半分鍾後,徐升終於開口了:“湯先生,你和徐可渝談過戀愛嗎?”

  湯執說:“沒有。”

  徐升好似並不意外,平靜地告訴湯執:“但是你走的這兩周,她割了三次腕,說不能和你在一起就去死。”

  湯執皺了皺眉,徐升又接著說:“我平時忙著工作,對可渝疏於關心,不了解她的感情生活,也不知道她的精神狀況已經到了需要幹預治療的程度。”

  “我打算送可渝去明心醫院入院治療,但是她不同意。”說到這裏,徐升突然看著湯執停頓了一下。

  他好像在等湯執問徐可渝為什麽不接受治療,好讓他更為體麵地說明他的來意。

  湯執本想順口問一句,但徐升的眼神和停頓,都使他感到緊張和不快,於是他沒有接話,隻是懶懶散散地反問:“帶精神病去治病,還要征詢精神病的意見嗎?”

  “是這樣,”徐升解釋,“醫生和我都希望她入院時能夠有穩定的情緒,配合治療。”

  湯執停頓少時,才“嗯”了一聲,問:“怎麽能讓她穩定呢?”

  “可渝提了一個條件,我同意了。”

  “什麽條件?”

  徐升看著湯執,流暢而自然地告訴他:“她想和你結婚。”

  有短暫的一刹那,湯執懷疑自己幻聽。

  他看了徐升一眼,徐升的表情很認真,讓人完全想不到那麽荒唐的話是出自他口。

  “徐可渝要和我結婚,你同不同意有什麽用?”湯執疑惑地發問。

  “如果你能和她結一次婚,”徐升沒有接話,兀自繼續道,“我可以給你夠你一生衣食無憂的現金。”

  “當然,如果你要別的,也可以直接提,”他補充,“隻要能讓她順利入院,我們都可以再談。”而後他說了一個數字。

  可能這數字對徐升來說不算什麽,因為他的神色沒有一點變化,但對於湯執來說,也確實是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湯執看著徐升,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在沉默裏,湯執想起一些無關緊要的舊事。他突然想到自己老媽被判無期徒刑的那天下午,高懸在天上的蒼白的太陽。

  他想到了被三年前被學校勸退的清晨,他背著書包,手裏緊緊地攥著書包垂下來的帶子,一個人穿過空無一人的操場,整個濱港市都在刮大風,他耳朵被吹的很痛,但不停地走。

  湯執想起和徐可渝重遇的那天,徐可渝買了他工作的店裏幾乎所有的衣服、鞋子,包。

  “全部包起來,”徐可渝說,“我都買了,算你的業績。”

  湯執不要她的業績,不想和她見麵,和同事換了班,被同事通知徐可渝沒守到他,找來幾名壯漢,在店門外駐守。

  那時的徐可渝和眼前從容理智的徐升好像沒有一點相似,卻又宛如分毫不差。

  湯執忽而由衷地對徐升笑了笑:“你們真有錢。”

  而徐升不知是真的沒懂湯執話中含義,還是裝作沒懂,仍舊用溫和又冷淡的語調問湯執:“不夠嗎?你要多少,可以自己提。”就像湯執是擺在展架上待價而沽的貨品。

  湯執看著徐升,對他說:“滾。”

  徐升的表情沒有變化,仿若全然不曾被湯執的粗魯冒犯,他看了湯執一會兒,突然叫湯執名字,意有所指地說:“據我所知,每個月第二周的周六,你都會去一趟程山女子監獄。”

  湯執愣了愣。

  一股森冷的寒意從湯執脊椎往外竄,混著火氣直往指尖和頭頂衝去,他對徐升說了句髒話,倏地站起來,罵:“我每個月去什麽地方關你屁事?”

  而後抬起手指著門:“你現在馬上給我滾。”

  徐升好像沒料到湯執的反應會這麽激烈,他微微皺了皺眉,看著湯執,過了少時,才道:“你不用這麽激動,我是想問,你不想和令堂在監獄外見麵嗎?”

  “我找人看過她的案子,”徐升說,“不是沒有翻案的餘地。”

  湯執盯著徐升鎮定的臉,火氣緩緩地泄走了,留下很多的無措和很少的痛苦。他覺得自己很無能、軟弱,但也不知該怎麽辦。

  過了許久,他回答:“我媽判的是無期,終審了。”

  “我知道。你隻要告訴我你想不想。”徐升簡單地說。

  湯執低頭看著徐升,難以避免地注意到,他英俊的臉孔和昂貴的西服,在擺滿廉價物品的客廳中顯得很突兀,與湯執擁有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事後想起來,湯執總覺得當時自己心裏有無數種激烈的情緒翻騰著。

  比如屈辱與不甘,憤怒與壓抑,焦慮和渴求;比如憎惡徐升和徐可渝高高在上,恨自己軟弱無能;比如卑不足道地渴求著,想要母親重獲自由,怕徐升騙他,給他無盡希望,最後皆成烏有。

  他覺得自己幾乎掙紮了一整夜才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