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作者:容千絲      更新:2020-07-06 17:14      字數:3718
  事情的轉折點,在於兩個月多前。

  正逢名聲顯赫的賀家家主賀依瀾離世,此事轟動杭州城與周邊縣市,各地商家蜂擁而至,趕來吊唁。

  而鮮少現身的南柳,與賀依瀾最寵信小丫頭的阿音,皆在場祭奠,並處理各項事務。

  阿音容貌與裴菱本有七分相似,再加上南柳麵目未有太大改變,被鄒家早年的護衛一眼認出。

  正逢那鄒姓男子欠下賭債,聽聞私生女在賀氏家族混得風生水起,他心生歹念,妄圖把她奪回,加以利用。

  隻可惜,他打錯了如意算盤——做夢也沒料到,以“無情”為名的賀家家主,對這二人相當重視,不但護短,還將此事攬下。

  搶奪阿音之舉,無異於老虎頭上拔毛,後果可想而知。

  官府介入,查出他曆年欺壓鄉民、為富不仁、到處滋擾之事,罪加一等。

  阿音得悉內情後,對南柳的感恩又深了一層,一想到自己有個禽獸不如的父親,她難過萬分,隱忍著不哭出聲。

  容非歎息,溫聲安撫道:“丫頭,別擔心,有我在,賀家就是你們的家。”

  他既知南柳與她並非血親,當即命人騰出南柳隔壁的院落,供她居住。

  阿音淚如雨下,從那一刻起,她暗下決心,她將以微薄之力,全心全意輔佐容非,以報答他和賀依瀾的恩典。

  搬離南柳居所的當夜,她徹夜難眠,回首往事,為母親的不幸感傷,又深覺自己幸運之極。

  次日,阿音去南柳屋裏替他換藥,眼看他肩背上大大小小的傷,心底哀傷、憐惜、愧疚兼有。

  這十一年中,他獨自一人承擔了太多,不動聲色,無怨無悔。

  以他的能力,本可去闖蕩更廣闊的天地,為了養活她,他留守在賀家,擔任需時刻警惕的暗衛。

  他不是她的親舅舅,但這份恩情,她必定會努力報答。

  “怪我嗎?”南柳見她難得緘默,小心問道。

  阿音心中一酸,險些又哭了,她吸了吸鼻子,搖頭。

  良久,她鄭重且誠摯,補了句:“謝謝。”

  那是她生平頭一回,沒喊他“舅舅”。

  “以前,您曾說,我想姓什麽,走哪條路,由我自己選,”她微笑的眼裏淚意徜徉,語氣堅定,“我決定,姓柳,名蒔音。請您莫要怪我,沒避諱您的名字。”

  南柳錯愕,隨即一笑:“好聽。”

  她以母親的“音”字為名,感念母親的恩德。

  “蒔”字為賀依瀾所取,代表了賀家人對她的關愛、重用、賞識與寄望,她將終生銘記在心。

  而選擇姓“柳”,則來自於這名默默守護她、賦予她新生的男子。

  她不願隨他姓南,便借了他的名為姓,以此保留與他的淵源。

  他們並非親人,更勝親人。

  作者有話要說:

  ╮( ̄▽ ̄””)╭

  我、錯、了!!!原計劃兩萬字搞定南柳和阿音的番外!然而寫不完!因為我好喜歡這對啊啊啊~依然有小紅包發放~

  PS.容小非在沒遇到茉茉之前,是不是酷酷噠?

  特別鳴謝親愛的小仙女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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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番外三(下)

  柳蒔音搬離南柳所在院落, 雖隻隔了一堵牆,見麵卻大大減少。

  她仍喊他“舅舅”,次數略為減少, 得空去他那屋稍作打點, 給他做吃的, 陪他聊天。

  她負責說, 他負責聽,仿似一切不曾改變。

  沒多久, 她在攬月樓一次餐具采購中,率先警覺采辦者以次充好的行為,博得誇讚,被容非提拔為助手。

  南柳依然和北鬆輪值,但神出鬼沒, 外人根本察覺不了他隱藏在何處。

  柳蒔音每次去容非書房,總會問, 今日是舅舅當值嗎?

  容非曾逗過她,騙她說南柳在,害她嘰嘰喳喳說完一堆養貓的事,發現屏風後是一臉迷惘的北鬆。

  也有一次是南柳當值, 容非故意說他不在, 柳蒔音口沒遮攔,爆了南柳的小癖好,被橫梁上忽然飛來的花生給嚇一大跳。

  從外人眼中看來,這對舅甥關係融洽如常。

  隻有他們二人知曉, 柳蒔音收斂孩子氣, 比以前更尊敬他。

  身世未揭曉前,她撒嬌撒癡, 心安理得;而今得悉舅舅不是親的,她反倒沒那麽放肆。

  相反,南柳待她一如往常,隨容非出行時獲取的小玩意、小動物,全數拿回給她,仿佛她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看她喜滋滋地逗弄酒紅朱雀,他手上拿著她親手做的核桃仁糖,眸光柔和,薄唇輕勾。

  柳蒔音偶有疑心,認為南柳曾愛慕過她的母親,才對她多加照顧。

  時間長了,她慢慢抗拒這個念頭。

  她說不上為何。

  又過了大半年,官府舉辦五年一度的商會展,賀家家主指派兩名賀家管事協助。

  這本是一件小事,柳蒔音見了容非指定人選後,不敢公然否認,私下提醒他,多派另一人跟進。

  容非不明其意,由她了。

  果然,其中一位老管事生出禍端。

  會展籌備期間,他見龍泉窯送來一係列釉下刻花的小瓶小罐,隨手順走了與別不同的一隻白胎厚釉青瓷雙耳瓶。

  不巧,那無甚紋飾、色澤古樸的瓷瓶,反而為前朝精品,以致於對方心急如焚。幸好柳蒔音派去跟進的仆役悄悄送還,當作賀家人不慎拿錯,鄭重道歉,平息風波。

  事後,容非處置了老管事,讓其返鄉,又問柳蒔音,何以她會對此人不放心。

  柳蒔音回答:“這管事平日在七爺麵前老練,但我近兩次做小零食與大家分享,他總會自恃資曆老而多拿一些,心安理得,我暗覺他倚老賣老、盲目自大,又貪小便宜。他在賀家多年,有老夫人和您鎮著,沒折騰出幺蛾子,離了賀家範圍,就說不準了。”

  她不似容非遊曆各處、見識廣博、敢作決斷,但她與下人相處較多,在識人用人方麵,有更精確的判斷力。

  且她念過幾年書,處於豆蔻年華,性子活潑親人,此後,她和容非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相得益彰。

  由此,柳丫頭笑臉相迎的友善,映襯出賀七爺的無情,使賀家家主的嚴厲苛刻形象深入人心。

  在柳蒔音日漸成長,為容非分擔的事務越來越多,處事日益圓滑且幹練,在杭州及周邊一帶名聲鵲起。

  起初,柳蒔音因忙碌而沒太注意,漸漸地,她意識到,大夥兒不再像早年那樣,稱呼她為“南護衛的外甥女阿音”,而是喊她“柳姑娘”或“柳丫頭”;提及南柳時,則稱他是“柳姑娘的舅舅”,有心人還會補一句“不是親舅舅”。

  那兩年中,南柳除了和相熟的東楊、西桐、北鬆作交流,基本不在外人前露麵,自請於節慶宴會當值,時間長了,大家逐漸沒再提起他。

  柳蒔音明白南柳的苦心——他不願自己的陰沉木訥,影響她的親善之名。

  兼之,他們不是血親的事實,眾所周知。

  青澀感褪去,柳蒔音更顯娟秀,惹來不少關注目光。十四歲那年,上至官家,下至商戶,提親者絡繹不絕。

  在婚姻大事上,柳蒔音把決定權交給南柳,一來她不好自己拿主意,二來勞煩容非又僭越了,三來東楊夫婦不敢擅自主張。

  南柳對眾多青年才俊並不滿意,如知府幼子雖俊俏卻稍嫌紈絝、某某員外家的少爺性情溫厚卻太胖、某舉人家的兒子博學多才又太高傲、某商家的少東家精明能幹卻太世故,話也太多……

  挑來揀去,僅剩容非兩個遠房表侄,比柳蒔音年長三四歲,品貌俱佳。他們自小被送到賀家大院,與她相識多年,算得上知根知底。

  那二人中,柳蒔音與年長那位小哥哥相對熟絡,也略微有好感,見對方殷勤備至,羞紅了臉問南柳的意思。

  他不置可否:“再等等。”

  一個半月後,南柳敲開柳蒔音的院子,臉色不大好看,隻丟下一句:“他不成。”

  柳蒔音莫名其妙,想半天沒弄懂,猛然記起,他指的應該是那件事。

  在她再三追問下,南柳斷斷續續解釋,他花了一個多月去她窺察提過的小哥哥,最初認為這人相當優秀,可夜裏留心其言行,以及和親兄弟的來往,發現對方接近柳蒔音,不僅僅是被她吸引,更多的是想留守賀家。

  那人深知,柳丫頭在七叔麵前說話極具份量,若娶她為妻,七叔會對他多加關照,說不定,會因舍不得柳丫頭而將他們留在賀家大院。

  經南柳一提點,柳蒔音也加倍留意,真如他所言,此人擅長偽飾勃勃野心,便以暫不想嫁人未由,婉拒了其追求。

  幸好,還沒到動心動情的地步。

  她暗暗自責,事前竟被蒙蔽了雙眼,害得南柳大費周章。

  可他悶聲不響,暗地裏考察她所選之人的品行,可謂對她保護到極致。

  哪怕打小習慣他不動聲息的寵溺,她依舊感到意外,並滿心感激。

  婚嫁之事暫且擱在一旁,柳蒔音不再提起。

  同年,賀家還發生了一件大事——容非出席知府舉行的活動時,遇高手刺殺巡撫大人。

  幸得南柳洞察先機,出手利落,聯合北鬆以及其他官員的護衛,製服殺手,有驚無險。

  巡撫大人深喜南柳身手敏捷,有意招納他為朝廷辦事。

  容非縱有不舍,亦覺留南柳在身邊大材小用了,遂大力引薦。

  然而,誰也沒想到,南柳不作猶豫,謝絕了巡撫大人的好意。

  此事,南柳半字不提。

  兩日後,柳蒔音小逛花園,聽容非講述了來龍去脈,她第一反應是——舅舅可曾受傷?

  得知他毫發無傷後,她對容非坦言:“七爺,舅舅他絕非貪戀富貴之人,至今不忘您的知遇之恩。您曾說,賀家是我們舅甥二人的家,試問他豈會為前程而舍棄家人?”

  容非目視她仍殘留稚氣的秀美容顏,莞爾一笑:“知南柳者,莫若柳丫頭呀!”

  柳蒔音沒來由臉上發燙,抿唇笑道:“那是!我們共同生活了十年有餘。”

  “終究要嫁人的。”容非有意無意說了一句。

  聽到“嫁人”二字,柳蒔音眸色一黯,滿園春色暗淡無光。分明是值得高興之事,她卻連嬌羞都欠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