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作者:容千絲      更新:2020-07-06 17:14      字數:4065
  例如,她按捺不住,挑逗了容非。

  真糟糕!

  他是賀七爺,且有個將軍府的孟四小姐在等著他。

  秦茉本想獨自麵對這場風波,如今他不光拿了假鑰匙來救她,還再一次求娶。

  她好像答應了?意識到自己做了不可挽回的舉動,她既惱又羞,幹脆托病,躲在家中,避而不見。

  自青脊從秦園帶走了秦茉後,他們也自覺搬離了東苑,但每日派人到秦家一帶巡視,以防秦茉逃跑。

  秦茉不知未來如何,隻想多花點時間陪伴魏紫和小豌豆,見東苑閑置,而越王絲毫沒離開之意,遂請他遷至環境更幽雅的東苑。

  她時不時帶上魏紫和小豌豆去與越王敘話,連續兩回撞見容非,皆態度客氣到了疏遠的境地,並迅速借身有要事為由,跑回家中。

  越王、燕鳴遠、魏紫等人無不同情容非,畢竟他們目睹或耳聞容非以身犯險,救出秦茉後,二人公然展露親密恩愛,備受眾人祝福。

  不料,這旖旎風光,隻維持了一兩天,秦茉藥力退散後,翻臉不認。

  這一日下午,秦家先後來了三位不速之客。

  第一位,是鄰鎮合作酒館的老板宋安寅,他借訂貨之機,問候了秦茉的近況。

  他一如既往溫厚,誠懇,望向秦茉的眼光盡是安慰。

  秦茉對他的到訪深感意外,與他聊了不到一炷香,歉然道:“我現在情況複雜,實在不敢與親朋好友過分密切,還請宋老板莫怪我招待不周。”

  宋安寅笑容和煦如三月風:“我隻想知道你的近況,見你神清氣爽,心裏也安穩了些。我相信,你可以挺住。”

  有些話,他沒敢說出口。

  例如,他早在三年前已默默關注她;她剛亦不吐,柔亦不茹,是他見過的最美麗的姑娘;例如,他雖然幫不上多大的忙,隻要她有所需,他必定盡其所能支持她。

  他隻是和平常一樣,無半句逾矩之言,禮貌道別。

  目送宋安寅領著仆從,騎馬消失在長街拐角處,秦茉回到廊下,坐在魏紫身旁,陪她看小豌豆追逐家中的小貓,忽而有感而發。

  “其實,在很早以前,我便覺得,像宋老板那樣的男子,實在,厚道,就挺好。若非那時我一心一意等龍家公子前來提親,沒敢接受宋老板的好意,說不定……沒現下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魏紫把手覆在她微涼的手背上:“可是……不走到今時,你豈會遇上更好的賀七爺?既然情投意合,別為了一時的義憤,而錯失彼此。”

  秦茉垂下清眸,是以無人窺見,她眼底潛藏的,是嬌柔多些,還是凜冽多些。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另外兩位客人是誰?

  特別鳴謝:多巴胺和胺多酚扔了1個地雷,麽麽噠!

  第八十九章

  宋安寅離去後半個時辰, 秦家迎來第二位不速之客。

  來者十六七歲,麵容秀美,身穿築昀的花布衣裙, 頭上盤的也是海外簡單發髻, 由左榆、右杉、燕鳴遠押送, 候在二門外。

  細看, 卻是秦茉的丫鬟,慕兒。

  秦茉微感驚奇, 她事發時疑心到翎兒身上,從牢獄裏轉了一趟,出來發覺慕兒離開了,方明白真正出賣她的是慕兒。但她自顧不暇,無心追究, 卻沒想到,容非出謀劃策, 將背叛她的人逮回來。

  “喲,是慕兒呀,”秦茉微微一笑,“我險些誤認為是築昀小醫女呢!”

  慕兒撲通跪倒在地, 滿目淚光, 顫聲道:“姑娘,看到您沒事,慕兒就安心了……是慕兒鬼迷心竅,求您大發慈悲, 饒了我吧!”

  “假惺惺!”右杉插口道, “這丫頭拿著杜指揮使的銀錢,逍遙快活得很, 買了一大堆衣衫首飾,被我們捉了,又在這兒痛哭流涕,”

  “起來,”秦茉細看慕兒容色,冷冷道,“我還沒死呢!跪我作什麽!”

  慕兒長跪不起,被左榆整個人提起來。

  秦茉蓮步走向石桌,理了理荼白色衣裙,落座後淡聲發問:“我沒打算拿你怎麽樣,既來了,不如告知我,到底發生了何事。比方說,你從何得知,我那黃花梨妝奩為青脊所尋之物?”

  慕兒抹掉眼淚,抿唇不語。

  秦茉轉目對燕鳴遠、左榆右杉道:“三位辛苦了,請到前廳用茶,容我單獨跟她聊幾句。”

  三人憂心忡忡,躊躇不前,秦茉一笑:“她又不會武功,你們怕她傷了我?”

  燕鳴遠記起她步態利落,即便慕兒真有什麽不妥舉動,她也能應對自如,遂眼神示意左榆右杉撤離。

  涼風送來秋葉聲聲,往日親近的主仆情份,如被風吹散般,僅餘靜默相對。

  秦茉追問下,慕兒戰戰兢兢又忿忿不平,半吞半吐,道出來龍去脈。

  讓秦茉震驚的是,這相伴多年的丫頭,為的不是名和利,而是情。

  她傾慕容非。

  早在容非初來乍到,入住北苑時,慕兒對這位英俊無儔、才華橫溢的畫師租客已有強烈好感。

  隻可惜,她出身卑微,也深知容非氣度不凡,絕非她能高攀的人。

  然而,隨秦茉與容非日益相熟,乃至產生愛慕之情,慕兒的心既替他們高興,又隱隱滋生期盼——等姑娘嫁給容公子,她便能以陪嫁丫鬟的身份,多和公子接觸,說不定,哪天被瞧上,當個侍妾也是好的。

  這點小小心思,在她調往東苑、伺候青脊眾指揮使時,被杜棲遲察覺。杜棲遲利用她這一小秘密,半哄半誘,讓她幫著留心秦茉的異動,並找尋密匣。

  杜棲遲早懷疑到秦茉頭上,想一擊即中。

  慕兒心中矛盾,左右為難,隻有唯唯諾諾。

  注意到黃花梨妝奩,源於那次和翎兒一同擦拭首飾、給妝奩換軟墊,二人同時暗覺妝奩底層太厚,翎兒卻忽然叫她去為小少爺補布老虎。慕兒因而認定,這妝奩有問題。

  事實上,她雖覺秦茉待自己恩厚,心知秦茉更偏愛從小帶在身邊的翎兒。

  某夜,慕兒獲秦茉賞了一支甘瓜花鼠銀簪,可後來驚覺,同一天內,秦茉賞翎兒的是一對金累絲鑲紅藍寶石的蝶趕菊耳環,華光四射,另有個掐絲琺琅彩盒子,價值遠超於那根發簪。

  厚此薄彼。

  若姑娘出嫁,怕是隻會讓翎兒跟隨吧?

  自那時起,慕兒因嫉妒與忿然,越發傾向幫助杜指揮使。

  那日,她尋得機會,想悄悄溜進秦茉房中,一探究竟,行至門外,聽到簪子掉落之聲,隨即倉促逃離。

  此後秦茉帶上妝奩搬回秦園,外加杜棲遲不在長寧鎮,此事不了了之。

  大半個月後,聽說容非便是賀家家主、夜闖賀三爺家抱走了姑娘時,慕兒驚喜交集,向魏紫自動請纓,一早趕來秦園探聽真偽。

  路上,碰到賀家家主的傳聞中未婚妻孟四小姐,被孟涵鈺逼著敲開秦園大門,孟家人一窩蜂衝進去,慕兒隻好硬著頭皮跟隨在後。

  她在秦茉房門外,清楚聽容非說,隻娶秦茉一人,不納妾,連孟小姐也不要,而秦茉卻怒與容非決裂。

  慕兒看到心儀的容公子黑著臉出來,她的招呼隻換來他的冷冽一掃,她心如死灰,對自家小姐也怨上了。

  她為秦茉梳妝打扮時,確信自家姑娘玩弄容公子的真心,憤慨之下,傳信給剛回長寧鎮的杜指揮使。

  當天下午,慕兒向魏紫提出,家中生了變故,急需回去瞅瞅。秦茉出事的消息未外泄,魏紫雖覺慕兒行動奇怪,還是允準了她。

  慕兒沒敢回家,在青脊護送下,到數十裏外的小縣城度日,並受到保護。

  容非沒有放過她,與燕鳴遠合謀,先讓左榆右杉與築昀同行,抵達小縣城,讓築昀喬裝成慕兒。趁看護之人不留意,他們將慕兒擄走,將她易容成築昀帶回長寧鎮。築昀則留在當地,假裝成生病的慕兒,掩人耳目,伺機而動。

  秦茉了解來因去果後,心裏暗罵容非這“禍水”,卻又禁不住想念他。

  若無慕兒之叛,大概她也不曉得,容非會為她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吧?

  或許在外人眼中,她不過是小鎮商家,除了生得美貌,性子尚算溫順,本就無甚特異,現今還因父輩犯事惹來牢獄之災,更是遠遠配不上“賀七爺”的厚愛。

  然則,一段感情的酸甜苦辣,唯有他們彼此清楚,卻不足為外人道也。

  日已西移,秦茉抬眸凝向張皇失措的慕兒,淡笑:“你替青脊指揮使辦事,我自然不會為難你,從今往後,長寧鎮及周邊,能不來,就別來。”

  說得再委婉,慕兒依然能聽懂話中含義。

  原本也沒指望今生還有再見的可能。

  日積月累的情誼,抵不過欲望,抵不過憤怒,抵不過嫉妒。

  她正要開口說點什麽,秦茉眸光一暗,擺了擺手,“走吧,無須多言。”

  慕兒慶幸之餘,環視她生活十載的秦家主院,黯然轉身,由燕鳴遠重新易容,於黃昏來臨前倉皇離去。

  秦茉的神態自始至終顯得淡漠,無人知曉她內心深處的難堪與悲傷。

  她重情義且容易心軟,體恤下人,視幾名年歲相仿的丫鬟為小姐妹,卻遭人背後紮了一刀。

  念及自己曾懷疑翎兒,秦茉心生愧疚,幸而,她並未因此口出惡言。

  天上薄雲漸漸染成金紅粉紫,為她眼底的微瀾添了一抹亮色,她正欲回內院,門外仆役奔入,神色古怪:“姑娘,賀、賀少東家來了!”

  賀祁?

  秦茉心下煩悶之意又生。

  見或不見?

  她沉思片刻,並未如往日般請他入內奉茶,而是領了兩名仆役,親自步往門外。

  賀祁候立階前,穿著極為簡樸,並無花俏飾物。

  見秦茉一身素淨裙裳行出,他深深一揖:“秦姑娘,此前多有得罪,今日特來致歉,若姑娘不解氣,我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暮色蒼茫,秦茉尚未看清他的模樣,從語氣聽得出,他話中含混前所未有的惶恐。

  再細看,他孤身前來,既未騎馬,也無仆侍,秦茉淺淺一笑:“賀少東家是從賀七爺那小院落過來的?”

  賀祁一怔,艱難頷首,又道:“不是……不是七叔叫我來的,是我意識到必須向你坦誠,我……我確懷有非分之想……”

  微妙感覺漫上秦茉心頭,她能接受容非是賀與之,卻依舊對他是賀祁表叔的事實感到無所適從。

  細想下來,當初容非在東苑閣樓上,覷見賀祁送首飾討好她,曾投以冷眼。

  臥仙橋偶遇時,他說“深夜獨自出沒,當作沒發生;你我之間的小碰撞,也當作沒發生。那賀家公子呢?”,後補充道,他管的,並非閑事。

  實則,早在一開始,容非對賀祁,存有維護之意,誤以為秦茉勾引大好青年,直至親眼目睹賀祁霸王硬上弓將她逼到牆角,方知自己一手提攜的表侄,絕非他以往認知中的青年才俊。

  秦茉之所以猜出,賀祁曾去容非處停留,一則是因眼下絕不是拜訪她的好時機;二來他換了袍飾,定然是因容非平日服裝素雅,他也不好過分華麗;三來,他們叔侄相見,賀祁定免不了挨批,迫使他將心結解開。

  這一瞬間,秦茉感慨萬千。

  她還能說什麽?原諒這位一而再再而三強迫她的“朋友”?

  如若她接受容非,她與賀祁還會成為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