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作者:容千絲      更新:2020-07-06 17:14      字數:3852
  傻透了!千挑萬選,她怎就相中了他?

  秦茉突發奇想,假如她真嫁給他,要是受了他的欺負,便暗地裏將他灌醉,而後端個椅子在旁,一邊吃點心,一邊看他各種表演,說不準每回皆有不一樣的精彩……

  想到此處,她“噗”一聲笑了出來。

  翎兒與慕兒互望一眼,均冒出同樣念頭——喜事近啊喜事近啊!

  秦茉覺察二人異樣的眼神,心裏發虛,以更換妝奩軟墊為由,留下她們,獨自下樓去了。

  院內眾人在忙家務事,灑掃庭院,清理殘花敗葉,見秦茉衣飾明麗,精神煥發,大夥兒紛紛笑著向她打招呼。

  一瞬間,有稀薄陽光穿透濃雲,她所熟悉的人們,有老有小,笑容無比純淨,眸子裏閃爍真誠光華,縱平凡如斯,亦幸福如斯。

  秦茉心中默默流過一個念頭——若能維持這份安寧與平靜,千金不換。

  在膳廳用早食,她品嚐新做的鮮蓮子羹,飲蓮心茶,自然而然想到與蓮蓬有關的容非。

  昨天臨別,他似乎心有不甘,想還以顏色,不曉得今日會不會來尋她?

  她有種預感,若然他尋得與她單獨共處的機會,定然不會輕易饒了她。

  也許,她是時候坦言婚約的真相,也得告知他——父親不單單是“風影手”。

  他在真正做決定前,理當了解內情。

  秦茉雖知容非傾慕於她,卻未能確定,他在貧與富、對與錯、生與死、罪與罰中有何抉擇。

  正當她準備到院外轉悠,看能否“巧遇”容非時,院中奔來一名仆役,神色詫異。

  “姑娘,有位……有位公子在外頭請見!”

  有位公子?是容非嗎?

  可秦家上下皆認得他,若來者是他,或賀祁,絕不可能說“有位公子”。

  乍然想起她那似有還無的婚約,該不會是……龍家公子?

  秦茉的心霎時間被抽離,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作者有話要說:

  容小非:這一章沒和媳婦互動,她在忙啥呢?

  吃瓜群眾:她在和未來的賀家家主夫人打好關係。

  容小非:????

  特別鳴謝兩位熱情的小仙女:

  糖心雷扔了1個地雷

  吃瓜群眾瓜子魚扔了1個手榴彈

  第五十三章

  陰雲斂去短暫的陽光, 院落中繁花翠葉瞬即暗淡下來。

  地上水漬斑斑駁駁,秦茉沒來得及套木屐,提起淡鵝黃色馬麵裙, 快步穿過中庭。

  仆役被她的舉動驚到, 緊隨其後。

  臨近二門, 她的步子不由自主放慢了些。雖非大富大貴之家, 不拘禮數,可她一當家的姑娘, 聽聞有位公子來尋,便迫不及待往外奔,難免教人多心。

  她清了清嗓子,“阿源,帶兩包劉夫人所贈的好茶, 再裝幾袋蜜餞和榛鬆果仁,隨我去一趟東苑。”

  她作出順道巡視東苑之舉, 仆役應聲,不多時,已按她的吩咐備好。

  主仆二人一前一後行至大門,隻見階前逸立著一中等身材的青年男子, 頭戴嵌白玉銀冠, 銀灰緞袍剪裁得體,做工精細。他手上提了兩個小包裹,側身遠眺,衣袍於陰沉沉的街角中, 如有暗光流轉。

  當秦茉跨檻而出時, 他微微轉望,目光悠遠。

  此人濃眉大眼, 膚色白淨,五官端方,一身風流儒雅,自有高華氣度。

  來者是長興酒樓的那位點心師傅,他換了不同的打扮,難怪秦家仆役不認得。

  秦茉錯愕之餘,忐忑的心驟然一鬆,暗地舒了口氣。

  與容非日漸走進,她已不再期待所謂的未婚夫,寧願他早已忘記婚約,娶妻生子。此際見來的是熟人,而非所憂慮的“龍公子”,她驟然心安,當即快步下台階,笑意瀲灩。

  “姑娘心情不錯。”姚師傅微笑道。

  秦茉關注的是他所提的包裹,“姚……姚公子要出遠門?”

  他品貌俱佳,無分毫市井味,她決不能隨意喊他“師傅”了。

  “是時候離開長寧鎮,臨走前,過來打聲招呼。”他笑得溫和,一如既往。

  秦茉與他談不上多少交情,隻覺他人不錯,對魏紫有那麽點意思,還以為他再上等一段時日,待魏紫服喪期滿,便多加接觸乃至追求,不料他說走就走。

  姚師傅見秦茉欲言又止,躊躇道:“魏掌櫃……她在嗎?若是方便的話,我想……當麵向她道謝。”

  秦茉水眸一凝,語帶戲謔:“你現在才敢見她,會不會太遲?請進來小坐一會兒。”

  “不,不必,”姚師傅擺手道,“又或者,我到酒館等她也成。”

  秦茉見時辰尚早,遂回身吩咐仆役,去請魏紫出來。

  “有個疑問藏了好久,不知當不當講,”秦茉趁周邊無旁人,大膽開口,“依我看,你如此待她,並非隻為‘救命之恩’吧?”

  “我、我也沒幹什麽,不就……多做些點心,給你們捎一份罷了。”

  秦茉笑而不語。

  她核實過,姚師傅落水前,隻是個普通的旅客,事後才跑到長興酒樓當點心師傅。

  要是尋常人,對魏紫無心,道謝完事,何以大費周章?

  氣氛有點僵,二人相對而立,笑容淺淡,皆無歡愉之色。

  魏紫裙裳素淨,不施脂粉,牽了小豌豆,領著巧兒與嬤嬤行出,見狀微覺驚訝。

  “這位是……?”

  魏紫顯然沒認出自己所救之人,打量片刻後,尷尬一笑:“原來是姚師傅……”

  雖相識兩月有餘,實則他們二人真正見麵的次數不多。

  姚師傅向她頷首致意,眸光掃向她清秀容顏,如無聲細流般溫柔明淨。

  魏紫莫名覺得他像換了個人,至少,與她從水裏撈上來的狼狽相完全不一樣,也不似平日遠遠見到的樸拙。

  此番眼神相觸,她心中一跳,不由自主回避。

  “魏掌櫃,我親手做的玉蓮水晶糕,請你嚐嚐。”姚師傅拿起其中一個方形包裹,意欲遞給丫鬟。

  魏紫聽聞“玉蓮水晶糕”時,眼光微亮,親手接過,“你竟也會做這糕點?這不是……長興酒樓老師傅的獨門秘方麽?”

  “嗯,當日你為下水救我,浪費了一整盒,我一心希望賠償給你,”姚師傅沒來由笑得靦腆,“此為不傳之秘方,我近日方學會,雖沒老師傅做得好,但差距不算大,還望笑納。”

  魏紫在巧兒的協助下打開外層的緞子,揭開一漆紅食盒,隻見紅色盒內墊了一塊素白宣紙,紙上靜靜躺著八個晶瑩剔透的蓮花形水晶糕,每一片蓮花瓣的尖尖都是淡粉色,逐漸過度到透明狀,而蓮花中心則為蓮蓬形的碧綠餡兒,由蓮子、綠豆和茶葉磨粉做的。

  這玉蓮水晶糕難度極大,隻有大人物大駕光臨時,老師傅才會親自出馬,供賀三爺招待貴客,剩餘的高價出售。

  上回,賀祁原想送秦茉吃,恰好秦茉去了杭州,轉而贈予魏紫。魏紫嚐過,深覺爽口柔滑,甜中有淡淡澀味,過後回甘,回味無窮。其餘裝好帶走,看能否留給秦茉,沒想到後來……

  魏紫見這玉蓮水晶糕就如她當日所品嚐的一致,精致得不忍下嘴,當下淺淺一笑:“謝謝,姚師傅真是……太有心了。”

  小豌豆停下手中亂搖的撥浪鼓,嚷叫道:“娘!給我!我要吃姚叔叔做的點心!”

  姚師傅半蹲在地,輕捏小豌豆的臉蛋,笑道:“往後叔叔沒機會給你做吃的,你得多吃飯,少吃零食,好好聽你娘和姐姐的話,快高長大。”

  “你為什麽不做吃的給我呀?我可聽話了!”小豌豆眨眨眼,撅著小嘴,一臉不滿。

  “叔叔要去別的地方……所以沒法給你做小糕點。”姚師傅笑貌透著溺愛,他與小豌豆玩耍過幾回,關係更熱絡。

  “我不要!不如你來我們家酒館……”

  秦茉插言道:“小孩兒說話不知輕重,請姚公子萬勿見怪。”

  “無妨,童言無忌,”姚師傅站起,垂眸而笑,凝視魏紫,“那……不叨擾二位,保重,後會有期。”

  魏紫這才注意到他手上提著行囊,一怔之下,方理解他先前話中含義:“你、你不打算留在長寧鎮?”

  “實不相瞞,我慕名而來,拜師學藝,如今願望達成,自是要回去的。”

  秦茉又道:“我們至今不知你家在何處,叫什麽名字呢!你……以後是否還回來?”

  “我家……家在衢州城內,至於名字,我、我單名一‘黃’字。”他邊說邊似笑非笑覷向魏紫。

  姚黃?

  魏紫霎時紅了臉,粉唇輕啟,半晌未語。

  眾所周知,姚黃與魏紫,皆為“牡丹之冠”。

  秦茉疑心這是逗弄魏紫的假名,心生悶氣——人都要走,才整這出,不是存心叫人多想麽?

  可姚師傅在嬌小玲瓏的魏紫跟前一站,從容不迫,氣宇軒昂,倒還挺般配。

  姚師傅似是不忍再逗她們,笑意繾綣:“再次謝過魏掌櫃的救命之恩,告辭。”說罷,對小豌豆揮手,又向秦茉作別,轉身大步往東而行。

  魏紫手裏捧著一盒糕點,明明很輕,卻分外沉重,糕點淡淡的清香,喚起她記憶中的某個場景。

  那是四月初的某個傍晚,她與小豌豆、巧兒從長興酒樓行出,沿河岸回家。其時鎮上大多數居民跑到集會場所看幻術表演,道上沒幾個人,小豌豆手持一草蚱蜢,歡蹦亂跳,跑跑停停,巧兒不放心,在後緊追。

  魏紫手捧玉蓮水晶糕,笑眯眯看二人追逐,柔聲提醒:“小心些!別摔著!”

  相處久了,這孩子如親生一般,一行一止牽動她的心。

  正笑得歡暢,忽然間,前方華雲橋上一影子晃了晃,“噗通”一聲,竟像是有人落水。

  借著天際漸暗的霞光,魏紫勉強看清,一名男子在水中掙紮,浮浮沉沉,似腿腳抽筋。

  新婚夜的那一幕,猶在眼前。當時的秦掌櫃,也就是她的新婚夫婿,於黃昏宴席散後送客,返回時失足從橋上摔落。一來飲了酒,二來頭嗑到橋石,他失去意識,沒作抗爭,等到大夥兒合力將他救上岸,已沒了呼吸。在房中等候的魏紫驚聞噩耗,自行揭了蓋頭,挽起累贅嫁衣趕至岸邊,已是天人永隔。

  “救命……救命!”男子的呼救聲將魏紫的心神抽回。

  魏紫喊了幾聲,見夜間河畔無人,周邊又沒有木板等事物供他抓扶,而巧兒已抱住小豌豆,她沒多想,丟下點心,快速脫掉外袍鞋襪,拉伸手和腳後,一頭紮入水中,奮力向男子遊去。

  她自幼在溪湖邊玩耍長大,水性優於常人,亦知曉救人危險。她遊至男子身後,勉力托起他的腋下,使得他的頭臉脫離水麵。

  落水者口鼻得以呼吸,稍稍冷靜了些,沒再胡亂撲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