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作者:容千絲      更新:2020-07-06 17:14      字數:3738
  “不信問我嬸,問翎兒,問秦家上下任何一人。”

  秦茉自知以即將過期的婚約作為托詞,有些過分,可她別無選擇。

  容非來氣了,轉頭對蹲在地上的小豌豆道:“小豌豆,來,哥哥問你話,你可要老實回答。”

  小豌豆正鼓動地上的兩隻蝸牛打一架,偏生蝸牛縮頭縮尾不搭理。他不滿地回頭,嘟嘴問:“什麽呀?”

  “你姐說她有婚約,是真的嗎?”

  “婚約是什麽?”小豌豆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

  容非“嘿嘿”而笑,對秦茉道:“我問了你們秦家人,他不知道,可見你在撒謊。”

  “你問三歲小孩,他懂什麽呀!”秦茉沒好氣地道,“反正……我早定親了。”

  容非心生怒火,若她真與人有婚約,卻一而再再而三撩撥他,給了他無數機會,那真是……可惡!若她以假婚約為由撒謊欺騙他,直截了當踐踏他的心意,同樣可惡!

  “此話當真?”他依然不願相信。

  “當真。”

  “那你……為何抱我?”他質問中似含委屈,如像被她占了莫大便宜。

  秦茉破罐破摔,負氣道:“想抱就抱了!你管我啊!你、你不也一樣?隨隨便便就……對人家……”

  “我不管,你你你撲倒了我、撩撥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被激怒的容非口不擇言,連“我是你的人”這等不要臉的話,也脫口而出。

  見秦茉目瞪口呆,他迫不得已,為挽回顏麵,補充道:“我抱過你、親過你,你也是我的人!不許你嫁給別人!”

  秦茉見他這氣急敗壞的模樣,有點想笑,心也軟了幾分,沒想到小豌豆聽到,異常生氣:“幹嘛凶我姐!為什麽不許她嫁人!她很快要成親了!”

  容非有點懵——她要成親?很快?

  小豌豆丟下蝸牛,搶上前抱住秦茉的腿:“他這麽凶!咱們不請他吃喜糖喜餅!”

  秦茉猛然記起,上兩個月,鄰居娶媳婦,分了喜糖喜餅給小豌豆。當時他吃完還要鬧,大夥兒哄他說,再等幾個月,姐姐嫁人就能吃上,是以在他心中,秦茉“很快要嫁人”的。

  而今容非冒出一句“不許你嫁給別人”,小豌豆理解為“不許你嫁人”。

  阻擋他吃喜糖和喜餅?太過分了!壞人!

  容非自是想不通這許多彎彎繞繞,對應姐弟二人所述,他大致明白,婚約確有其事。

  她會為他而毀約嗎?要不……他直接搶婚?

  容非冷笑一聲,她拒絕他,他何苦把最後的驕傲也由她作踐?

  腦子亂糟糟的,進退兩難之際,十餘丈外的小道上多了位撐傘的姑娘,正是翎兒,她身後的茶田邊緣處停了一輛馬車。

  秦茉如臨大赦,牽著小豌豆,快步出亭,與容非擦肩而過的頃刻,她小聲道:“這事,我沒騙你,你不妨去問我嬸兒,就說——是我讓你去求證的。”

  容非一呆,想追上她,陡然心一酸,步子僅挪了半尺,又凝步不前。

  山風乍起,吹得他半濕的後背一陣透涼,涼意入心。

  作者有話要說:

  容小非(鹹魚狀):今天求婚被醜拒,不想演小劇場QAQ

  秦小茉(托腮狀):今天甜言蜜語聽多了,不想吃飯。

  特別鳴謝三位萌萌的小仙女:

  萌蛋蛋扔了2個地雷

  糖心雷扔了1個地雷

  讀者“耶!耶!串串香!”,灌溉營養液 +29

  筆芯~

  第四十八章

  柔風甘雨, 煙雲迷蒙,雨露匯集後自葉尖滑下,落玉拋珠般滴在石板地上, 聲聲回響在秦茉心頭。

  駐足廊下, 她明淨雙眸一瞬不移凝於庭中水漬, 愣愣出神。

  茶田一別, 容非再未露麵。

  據西苑仆役回報,容公子的私物一件未移, 但這兩日不論白天或夜晚,均不見蹤影。此外,東苑丟的橘黃色大貓已找到,不知何故,留在西苑不肯離開。

  秦茉隻關心容非去向, 可她已借“婚約”回絕他,本該盼他遠離長寧鎮的風暴中心, 何以聽說他沒走遠,又暗自慶幸?

  歸根結底,她的推拒,言不由衷, 連她自己都鄙夷。

  嘀嘀嗒嗒的雨聲頗有節律, 忽而被前院的人聲擾亂。秦茉信步行出,卻見二門處,丫鬟和仆役打著傘,護送歸來的魏紫進院。

  前天才回的娘家!好歹要待上三五日吧?

  秦茉震驚, 不顧雨點灑落, 直奔向前,挽了魏紫的手, 上下打量對方:“沒事吧?為何……這麽快?”

  魏紫同樣以審視目光端詳秦茉的儀容與神態,搖頭道:“沒,我隻是急著……看看你。”

  “我?”秦茉震驚,拉她到簷下,抖落水藍色緞子衫上的雨滴。

  魏紫轉而對下人道:“忙活去吧,我與姑娘說說話。”

  待巧兒等仆侍告退,嬸侄二人推門進內,尚未落座,魏紫問:“茉茉,你拒絕容公子,為何?”

  “他、他真找你了?”

  “前天晚上,他去了我爹的客棧,我還道他順路遊玩、碰巧撞見,主動打了個招呼。他隻問了一句——魏掌櫃,秦姑娘是否有婚約在身。”

  秦茉震悚不已。她萬沒料到,容非竟於當天便打聽清楚,並跑到魏紫娘家問話。

  “那……你怎麽說的?”

  “我問他何出此言,他說是你讓他來的,我便懂了。”魏紫歎息。

  過去三年間,秦茉不願宣揚那似有還無的婚約,怕斷了後路,每每鎮子內外的人打聽秦茉,計劃上門求娶,她統統甩給作為長輩的魏紫解決。

  隻要有人專程找魏紫征詢,魏紫皆按照秦茉之意,說秦茉已訂親,萬勿相擾。這是她們二人小小的約定。

  魏紫見秦茉默然不語,又道:“目睹他強行忍情緒、裝作隨口一問的樣子,過後皮笑肉不笑說著賀喜之詞……我實在不忍心說一半留一半,但你有你的想法,我懂。”

  秦茉欲言又止,笑得勉強。

  “茉茉,”魏紫隔著高幾,握住她的手,“我能問你為什麽嗎?依我看,你們很是般配。”

  秦茉一怔,心底酸澀滋味來回湧動。有關父親的秘密,她一個人堅守,夠了。

  她故作輕鬆一笑,看似混不在意:“為何?他……他一小小畫師,我哪看得上?”

  “你絕非嫌貧愛富之人。這話糊弄誰都成,用來搪塞我,你也太瞧不起我了。”魏紫歎息。

  秦茉遭她揭穿,垂目不語,半晌後轉移話題:“老人家病情如何了?”

  “無大礙,風熱症,小地方醫館不對症,是以病去如抽絲。我那幾個哥嫂是喪心病狂的摳門,眼見我這回帶去的藥材和銀錠子全數交給我娘,他們沒法動手腳,一個勁兒的上躥下跳,可笑至極!”

  秦茉淺笑:“你如今可是財大氣粗啊!他們敢給甩你臉色?”

  “我一過門就守寡,秦家不計較,姓魏的倒是尖刻,生怕我這克夫的名頭有辱家門,”魏紫無奈,“而今倒好,眼看你一姑娘家穩住局麵,生意操持得有聲有色,他們又巴不得我一輩子留在秦家,好生伺候小豌豆。”

  秦茉顧念青脊極可能會查到自家頭上,有那麽一刻,她真希望魏紫帶上小豌豆改嫁,逃離是非所在。轉念一想,罷了,若無合適人選,何必推他們入火坑?

  “有件事,”魏紫躊躇道,“說來也怪。這次我在道上,險些出意外。”

  “什麽!”秦茉大驚,“發生什麽事了?”

  “馬車行於山路時,突然有人攔截搶奪財物……我心裏害怕,試圖破財消災,沒想到,竟有一武功高強的俠士出手相救,將那幾個賊子一一打倒,扭送縣衙。

  “當日大雨剛停,來時路上沒人,那位大俠不知從何冒出……還蒙著臉,你說奇怪不奇怪?”

  “蒙臉?”秦茉狐疑,“莫非是相識之人,不求回報?你可曾見過?”

  “瞧他的身影,倒有些眼熟,說不定在酒館喝過酒……”魏紫沉吟片刻後,後知後覺記起,“話又說回來,這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已經好幾次了。”

  “好幾次?”秦茉隻知上回有個光頭客人摸了魏紫的手,被一灰衣青年追打,難道不單單那一次?

  “嗯,有件事,我一直沒敢說……上個月初,曾有幾個小混混到這一帶敲詐勒索,揚言要收什麽保護費。

  “我見他們索要的不多,且各家各戶均有繳納,我便隨大流了,不料沒兩日,那幫人又把錢還給大夥兒,從此隻‘保護’不收費。

  “我納悶了很長時間,後來才聽說,小混混遭人暴打一頓,還被警告說,離秦家人遠一點。你說……咱們哪來那麽大的麵子?”

  秦茉早覺受人監視,不知為何方勢力,可對方似乎並無惡意,她百思不解,隻好安撫魏紫,身正不怕影子斜,該怎麽過便怎麽過。

  她嘴上說得輕巧,實則內心疑團重重。

  夜裏,她翻來覆去睡不著,那意味深長的銳利雙眼總浮現在腦海,無從辨認歸屬何人。

  慢慢地,眼眸愈發柔和,且飽含溫情,變成了容非極其好看的眼睛。

  唉……那人從魏紫口中得到答案,沒再尋她,她該安慰還是難過?

  回味他說過的動人情話,此時字字句句如針紮心。

  他說,我,特地來尋你的。

  他說,他來東苑的目的,不可對外人言,問她要不要成為他的內人。

  噢……他還說,他都知道,有他在,不怕。

  想起他說的那句“我不管,你你你撲倒了我、撩撥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我抱過你、親過你,你也是我的人!不許你嫁給別人”,秦茉忍不住笑出聲來,然而笑著笑著,眼淚不知不覺已滑到腮邊。

  憶及魏紫所說,他壓抑憤怒與悲傷,笑說“恭喜”……她大抵捅了他不止一刀吧?

  他們就這樣了?

  事實上,秦茉自與他在藤蘿花瀑下有過親密之舉,已深知嫁不了旁人。

  他成了她唯一的可能。

  她明白,自己拒絕的是什麽,是她十多年來首次放心上的人,是她半生歲月中幸福美滿的良機。

  如若沒有機緣巧合,她大概也會因他的才貌性情,逐漸欣賞他、思慕他吧?

  思緒縈繞間,忽瞥見孤燈跳躍下,容非那件青白色的半臂衫仍疊在角落,她心下的不舍之情翻騰而來。

  留此物睹物思人,隻會使她搖擺不定。

  要不……趁他外出,悄悄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