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作者:容千絲      更新:2020-07-06 17:14      字數:3372
  秦茉自是知他咽回肚子裏的是姐夫的“夫”字,瞪了他一眼,催促道:“撒手,沒事了。”

  容非置若罔聞,徑自對孩子道:“小豌豆,你是男娃,不能連閃電打雷這種事都大哭一場……”

  秦茉慍道:“你不懂前因後果,別瞎說。”

  容非左手環在秦茉腰上,右手借機撫弄她的秀發,垂目望向小豌豆,溫聲道:“就算有前因,咱們也不能怕一輩子,一步步向前走,慢慢會好的。”

  小豌豆哭喪著臉:“可我還是怕啊!”

  “沒人逼迫你立即長大,但終有一日,你要保護你娘、你姐,還有你的小媳婦……”

  秦茉打斷他道:“他才三歲半,你跟他說、說什麽娶媳婦啊!”

  小豌豆的關注點則不一樣,他驕傲地道:“我娘和我姐才不怕打雷!”

  容非仍然維持親密姿態,摸摸小豌豆的腦袋:“你姐怕啊,你看她,一聽到打雷就要我抱抱……”

  秦茉如被雷炸了,“少胡說八道!”

  “我在鼓勵他!你好歹配合一下……”容非小聲嘀咕,心道,往後帶孩子,得起多少爭執?

  這雨來得快也去得快,不多時,已剩淅瀝細雨聲。

  見小豌豆的注意力徹底被轉移,秦茉慌忙從容非懷中撤離,倒退半步。

  容非唇角帶笑,抬手為她捋好鬢角碎發,從袖口翻出一塊青綾帕子,替她拭去臉上雨滴,繼而擦了擦自己的額頭。

  秦茉被他流暢自然的動作驚到了,細看帕子分外眼熟,對角處的茉莉花刺繡,正是她親手所繡,登時想起,此乃她的私物。

  眼睜睜看他抹完了收回袖內,像是理所當然一般,她紅著臉,又不敢索要,唯有裝作沒在意。

  片刻後,小豌豆掙紮下地,秦茉見他已無懼色,長舒了一口氣。

  還好,容非來得及時。

  可他……

  秦茉理了理裙裳,垂首低問:“容公子,為何剛好來白塔村了?”

  “不是剛好,”容非踏前半步,凝望她露浥海棠般的容顏,眸光深邃,語調溫和,“我,特地來尋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噢噢噢~遲來的第二更!

  第四十七章

  群山環繞下, 綿綿細雨交織成蒙蒙水霧,籠罩起伏的茶田,也籠罩了秦茉起伏的心。

  關於容非, 她總有種複雜難言的情緒, 有迷戀, 有疑慮, 有躍躍欲試的糾纏……他的讚許與情話,恰到好處, 不似賀祁那般刻意肉麻,也不似宋安寅那樣含蓄得幾乎覺察不出。

  平心而論,秦茉不抗拒與他親近,甚至,溺於其中。

  但自始至終, 容非的一切,皆如眼前景致般, 淡淡隔著煙雨,如幻亦真,教她向往而狐惑。

  “公子尋我有何事?”她故意忽略他眸子裏的柔情,強作淡定從容, 殊不知耳尖的淺粉已出賣她的羞怯。

  “你說呢?”容非薄唇抿笑, “撇下我,頭也不回地跑掉,還躲了我幾日,是不是該給我個說法?”

  秦茉貝齒輕咬下唇, 急急白了他一眼。

  明明是他欺負她, 到頭來卻讓她“給個說法”?

  當著小豌豆之麵,她不好將二人的親密抖出, 悄聲道:“沒什麽好說的……以後,不許胡來。”

  一息間,不適感騰於容非心底。

  若先前的肢體接觸純屬意外,她不願提起,他能理解。

  他初次以偷襲的方式,親她眉心,過後,她說不許提,他隻當她羞澀,且那一吻極其清淺,喝多了的她大概並未有太多綺念。

  可這次不一樣,他絕不相信,一個姑娘家,被他“這樣”“那樣”對待,仍會無動於衷、輕描淡寫地道出“沒什麽好說的”。

  他受到了侮辱!

  “什麽叫‘胡來’?”

  趁小豌豆背對他們,蹲在角落以樹枝撥弄蝸牛,絲毫沒注意二人,容非快速伸臂,將秦茉抄進懷中,附在她耳邊,醇嗓低沉:“這樣算嗎?”

  秦茉大驚,雙手沒來得及推開,忽地唇上一暖。

  又被他得逞了一回。

  “這樣呢?”他一臉征詢之色。

  “你、你……這人……”秦茉急忙從他壯實的胸膛抽身,呼吸紊亂,兩眼四處張望,幸好……翎兒未回,成片茶田因暴雨來襲而杳無人跡。

  “我這人怎麽了?”他直視她微垂的羽睫。

  她不敢抬眸,丹唇輕啟,啐道:“流氓。”

  “我,隻對你一人耍流氓。”

  這話深情中蔓生出決絕,飄入她耳中,如旋飛花瓣輾轉而下,落在心頭,使她怔然出神。

  容非悄悄拉住她的手,“當真沒別的話與我說?”

  半山之上,彼此衣裳被雨濺濕大片,形容狼狽,顯然並不是談情說愛的好時機,

  短暫冷靜後,長久以來的謎點,自綿長情意中浮出。

  秦茉掙脫他的輕握,悶聲問道:“你來長寧鎮,到底為的是什麽?”

  “這問題,你先前問過,我已回答過。”

  “好,我換個說法。你搬進東苑,是否另有目的?”

  秦茉從未忘記,那夜杜棲遲所提的“鳩占鵲巢”,明明白白暗示容非與東苑存在牽連;她也從未忘記,當她答應讓容非搬進東苑時,他眼中閃過的意外之喜,有一償夙願的激動。

  容非沒料她有此一問,躊躇道:“我不想騙你,但這事,我不能說。”

  秦茉身子無法抑製地顫了顫——他!果真另有圖謀!

  激憤、悔恨、委屈、悲涼……充斥她的心,逐漸化為淚意,湧上不爭氣的眼眶。

  容非見狀,歎了口氣:“我娘臨終前千叮萬囑,此事,不可對外人言。”

  秦茉忿然抬目,卻見他眸光柔柔,再一次挽起她的手,溫聲細語:“所以……你要不要成為我的內人?”

  內人!這、這是要求親?有這樣說話的嗎?

  她已無力細嚐那苦澀混合甜蜜的滋味有多詭秘,也沒留神他掌心變得異常灼熱,她隻覺腦子被抽空,心也不跳了,鼻息如堵,有一刹那的失語。

  當初誰信誓旦旦說她撩死人不償命?撩人的分明是這家夥!

  良久,她恍若夢醒,喘了口氣,甩開他的手,嗔道:“淨是說些撩撥人的話……好意思冤枉我撩死你……”

  “我……其實,我根本不想撩你。”

  秦茉心一沉。

  他雙手摩挲,耳根漾起細碎紅意,長眸如落了滿天攪碎的星辰,沉嗓透著鄭重:“我想,娶你。”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如猝不及防喂來的滿嘴蜜糖,令她心跳如擂、耳鳴目眩,臉紅欲燃,幾乎……幾乎忍不住,直撲他懷裏,共度韶華,交換溫柔。

  殘存的清醒,迫使她濾掉欲念,眼下危機重重,她理當坦陳。

  黯然一笑,她翹起的唇角彌散苦澀,“如今的秦家,朝不保夕。”

  “我都知道,有我在,不怕。”他語氣誠懇,嗓音低沉,莫名勾人。

  秦茉覺得自己要完。

  仿佛從未有過一刻,能如此喜歡一個人;如果有,或許就在下一刻。

  這並非他最好看的時候,依舊是那身樸實無華的青白袍子,半濕,略顯落魄,卻不掩他骨子裏的灑脫與沉穩,溫和似三月風,堅韌若五月木,昭朗如九月星,清凜勝臘月雪。

  冠玉秀麵,沉靜中暗帶期許,澄明眼眸一往如故,如鏡,亦如漩渦。

  倘若此前,她對其來曆和動機存有顧慮,自這一刻起,她願意確信,不管他為何隱瞞,他對她的心,千真萬確。

  越是珍貴的情誼,她越難據為己有。

  尤其是,命懸一線的她,害怕失去,因而害怕得到。

  龍椅上的那位、十八年、密匣、青脊……燕鳴遠和杜棲遲所言的每一個字,如利刃般懸在她頭頂。

  有那麽一瞬,她寧願自己從不曾發覺那些與身份全然不符的秘密,沒做過任何離經叛道之舉。

  她也想活得簡單自在,全心與所愛之人廝守。

  她不過是個小鎮姑娘,縱然家族凋零,她也應當繼承祖業,安享平淡生活,而非卷入陳年舊案中。

  如燕鳴遠推斷,容非看上去寒酸,實則出身、家境相當不錯,他有出眾才華、獨絕容貌,定有大好前途,何苦要陪她偷安於厝火積薪之上?

  秦茉放目遠眺,雨歇風停,萬象煥然。日會落,星會移,夏會盡,冬會臨,縱使濃烈情思在此際溢滿他們的心,亦終有一日隨萬物輪回而消亡。

  用情未至深,快刀斬亂麻。

  容非等了許久,遲遲未等到他期待的答複,隻當秦茉因小豌豆在側而羞赧。

  兩情相悅,他把話說到這份上,她為何有所猶豫?

  “點個頭,有那麽難?”他上前半步,展臂圈住她。

  秦茉沒有掙開。

  她把臉埋在他胸前,閉目斂去滿眼感傷,雙手緩緩移向堅實的腰背。

  容非緊擁佳人,笑意自嘴畔滲透至全身,美滿得足可抵擋世間最凶險的惡意。

  如同甜蜜戀人般相擁片刻,秦茉鬆了手,低頭退開。

  容非茫然不解,正欲相詢,卻見她檀唇幽幽翕動,道出了一句飄渺如煙嵐的話。

  他費了很大工夫,才辨清她說的是——抱歉,我有婚約在身。

  開、開什麽玩笑!

  他難以置信地瞪著她,試圖從她泛紅的眼眶、緊咬的下唇、擰裙帶的玉指中捕獲一絲說笑的意味。

  “我不信,”他周身如墜入冰窖,又鎮靜地補了一句,“你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