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作者:容千絲      更新:2020-07-06 17:14      字數:3735
  燕鳴遠在美貌霸氣姐姐們的嗬護下成長,最見不得女子難過,試探地問了一句:“要不……我把他抓回來?”

  秦茉嗔道:“又沒犯事,抓他幹嘛!”

  “他惹你不高興,就得抓回來,任你打、任你罵、任你拴著玩……”

  “越說越混賬!”秦茉臉上一熱。

  她和容非遠不到隨意玩鬧的境地,最多語言上偶爾夾帶一兩句調笑……拴著玩是什麽意思?唉,不想這人了!

  他親她,她生氣;可親完就跑,她更生氣!

  燕鳴遠凝視她眉宇間的羞赧與忿然,隻道說錯話惹她懊惱,可他打小看師姐們馭夫,外頭給足夫婿麵子,私下鬧別扭,就是他說的那樣呀!

  一時無話,他兩臂一抖,掌心多出兩個黃色大杏,雙手捧至她跟前,“給你吃!嗯……謝你替我擋酒,還送我蓮蓬。”

  秦茉接過,啼笑皆非:“你摘我樹上的杏子來謝我?”

  “別那麽計較嘛!”燕鳴遠撓頭,“大不了,下次偷摘別家的……”

  秦茉一笑置之,不由自主想起那一夜,東苑回廊下,容非撕破她袖子,折了一枝粉妝樓月季給她賠禮。

  不知他的債務還上沒?既然她賠他一汝瓷筆洗,若拿去典當抵押,也能撐一段時日吧?

  細想下來,她猛然驚覺,與他相處多日,起誤會、鬧矛盾、共患難、相打趣,卻從未真正深談。

  他家在何處?有幾口人?是否有兄弟姐妹?做什麽生意?

  她對他一無所知,隻知他叫容非,生得極好,擅丹青,愛將東西擺成對稱……單憑其儀容行止,與筆下流露的意韻,便覺得他是位端方君子,無形中生出幾分連她自己都沒覺察的信賴。

  他就這樣消失?僅留下兩幅畫和打磨過的翠玉簪子?不,還有酸甜苦辣混合的回憶。

  哼!說什麽“姑娘聞名遐邇,容某慕名已久,如今有幸相識,隻想交個朋友”,假的!

  沉浸在渺遠思憶中,秦茉心不在焉,與燕鳴遠道別後,無心向魏紫求證詳情,草草吃了晚膳,吩咐翎兒備水洗浴。

  她反複告訴自己,之所以在意容非的突然消失,是因這家夥知曉她太多秘密,擔心他對外張揚……盡管,她相信他不壞。

  然則,回房後,見了尚未交還他的青白色半臂衫,那一夜的繾綣旖旎翻湧複至,秦茉咬牙切齒:他、他壞透了!

  當夜,無星無月無風,亦無眠。

  次日,秦茉接到鄉長通知,即日內整理閑置宅院,以供貴客入住。

  因長寧鎮地方不大,處在兩座大城之間,鎮上僅設一驛館,供身份尊貴之人居住,當小驛館滿足不了所需,就得借用賀家、秦家、劉家等商家的院落。秦家東西兩苑早在十多年前曾作接待達官顯貴之用,這一回也未能幸免。

  西苑幾乎住滿客人,東苑除了主閣樓,另有兩處小客居。而今容非搬走了,應當重新整理。

  集中人手把東苑各處裏裏外外打掃一番,秦茉尋思這回招待的是何人。憶及酒客們談論起明威將軍、杜指揮使等極有可能來長寧鎮,她如芒在背。

  倘若他們真來追查十八年前的附逆餘黨,她若貿然離開,更惹人懷疑,不如裝作不知情。

  秦茉信步踏入樓閣,但見下人忙於東擦西拭,擺成左右對稱的物件被重新安放,就連開到極盛的並蒂蓮也被挪回主院,徹底清除容非停留過的痕跡。

  舊事未了,新愁又添。

  恍惚間,仆從小李快步走近,“姑娘,容公子的私物該安置在何處?”

  秦茉疑心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喃喃地道:“私物?”

  “是,他臨走前說,不知歸期,為免物件蒙塵,將累贅之物數盡裝入箱篋,咱們是不是得另找地方放置?”小李指向牆角一隻巨大的樟木箱篋。

  歸期?

  秦茉唇角輕抽,按捺驚喜之色,移步至兩尺有餘的箱篋前,親手打開。內裏整整齊齊擱置文房四寶,件件講究,且有一定歲月痕跡。另有小木盒裝了青金石、孔雀石、朱砂、藤黃等礦物,還有一包鹿膠和一大錦盒。

  秦茉覺著錦盒眼熟,開啟後,內裏正是那薄胎青白釉的汝窯三足洗,還有三個空心幹蓮蓬,被撕裂成了大花似的,形狀莫名眼熟。

  這玩意兒與諸多精細物品並置,匪夷所思。

  定睛一看,幹蓮蓬那褐紫色皺褶麵,竟有無數輕勾慢描的金線,深淺相映,極具意趣,若當作擺設,倒有點意思。

  常用與貴重之物尚在,他……大概跑不遠吧?

  秦茉噙笑吩咐仆侍,將這一大箱子搬到她書房。既然內藏珍品,理應由她保管,不是嗎?

  懸了一日一夜的心緩緩落回原位,她信步行至西南窗,眺望窗外景致。

  凝眸處,青竹翠樹,樓閣錯落。小鎮的繁華與寧靜,盡收眼底。她暫且擱下繁重心事,安享這暢懷美景。

  絲絲縷縷遺憾,自心底旋生。

  過去半月,那人窗邊駐足,所見所聞,與眼前是否相似?

  是否……也如她此刻一般,無人相伴?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男主暫時掉線,明天歸來。】

  容小非:占據了媳婦兒的心,我的存在感可強烈了,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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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夏日朝陽自雲間穿透出細碎金粉, 飄散於山水間的小鎮,為百年老街塗了一層暖芒。

  如今,長寧鎮再無昔日靜謐, 商人、旅人、江湖客等來往人員進進出出, 可謂魚龍混雜。

  這一日, 鎮墟散後, 鎮子邊緣的集會場所依然熙來攘往。

  秦茉挽了小豌豆的小手,從河岸邊一家雜貨鋪子步出, 小心穿過如織人潮。

  小豌豆興高采烈,跳來蹦去,一路搖著新買的撥浪鼓,“咚咚咚”甩個不停,忽以小鼓指向人山人海的前方:“姐!他們在做什麽?”

  “散墟罷了。”秦茉猜測, “大人物”這兩日來臨。她半點也不願與之打交道,拽了小豌豆往回走。

  孩子曆來頑皮, 隻怕她這堂姐一人。近日秦家上下無暇顧及他,今兒難得離開宅院,他好不容易買了個稱心的小玩意,眼看立馬要回家, 自然不滿足, 硬是抱住秦茉大腿,嚷道:“姐!帶我瞅瞅!帶我去!”

  道上車水馬龍,秦茉一身青綾群裳素雅整潔,打扮得體, 驟然被孩子當街抱腿, 十二萬分尷尬,低聲嗬斥:“不許鬧!”

  小豌豆本就委屈兮兮, 被她一瞪,幹脆撒潑,哇哇大哭,引來路人頻頻回顧。

  秦茉恨不得一把揪起他拎回去,可她是溫柔美麗的好姐姐,這種粗暴行為顯然不可取。

  “等你哭夠了,咱們再聊。”她摸摸他腦袋上的衝天小辮子,柔聲細語。

  聞言,小豌豆哭聲小了些,逐漸改為抽泣,“哭、哭夠了……”

  “真不哭?”

  小豌豆意猶未盡,用哭腔道:“嗚嗚……不哭了……”隨後為證明自己真的不哭,齜牙咧嘴,皺眉閉眼,作出一幅假笑樣兒。

  秦茉無奈:“咱們約法三章。”

  小豌豆哪裏懂什麽叫約法三章,茫然瞪大了圓溜溜的淚眼。

  “第一,不能亂跑;第二,隻逛一炷香;第三……”秦茉一時間沒想好,順口道,“今天必須乖乖吃飯,不用喂。”

  “好好好!”小豌豆連連答應,搖晃著秦茉的手,“成交!”

  秦茉狐疑,一個三歲半的娃兒竟說得出“成交”二字?轉念一想,定是燕鳴遠那小子教的!

  她哭笑不得,牽了小豌豆走向人潮湧動處。

  濃蔭下,人們三五成群,聚在各處,談天說地,不時向入鎮小道張望。

  姐弟二人無所事事,轉了一圈。議論聲中,依稀可辨遠處馬蹄聲。秦茉暗叫不妙,決定提前帶小豌豆回去,小聲道:“已有一炷香。”

  小豌豆對時間並無概念,信以為真,認真點頭。

  秦茉偷笑領他往回走,身後傳來一熟悉女嗓:“秦姑娘?”

  無需回頭,她已認得是采荷會同船的茶商劉夫人。

  秦茉轉身,嫣然一笑:“好巧,劉夫人。”

  “呀,令弟長這麽大了!生得聰明伶俐,長大要幹大事喲!”劉夫人的圓臉笑出兩個深酒窩,“姑娘也是來迎接客人的?”

  劉夫人近期生意不太順利,自是積極響應上頭號召,妥善安排接待事宜,以圖攀上點關係,好開拓生意路子。

  秦茉不願搶她風頭,微笑:“我隻是與弟弟出來轉轉……馬上便回。”

  劉夫人半真半假挽留幾句,秦茉正要道別,人群中走出一名綠袍中年人,麵目飽滿,蓄了稀疏胡須,正是鄉長。他示意讓眾人退開,親自高呼,“讓道——”

  不拒男女老少,鎮民、商販或江湖人士,兩百餘人紛紛退至道旁,又禁不住探頭探腦,議論紛雲。秦茉眼看走不了,幹脆抱起小豌豆,站到樹蔭處。

  馬蹄聲逼近,凝重氣氛中,眾人臉上湧現好奇、疑惑、興奮、緊張,又有人輕聲討論。

  “打個賭,來的是青脊。”

  “何出此言?”

  “明威將軍與賀三爺是親戚,可你們看賀三爺沒來啊!”

  “據說賀家人回杭州賀壽了,好像是這兩日的事兒!”

  秦茉緩緩挪步,偶有鎮民朝她打招呼,她淡笑應對,不動聲色,靜觀其變。

  不多時,三十餘人騎著駿馬,穿過林間小道,奔騰而至。一前一後的七八人,分別來自府衙與縣衙,而中間為服飾統一的二十多名青壯年男子,另有三名年輕女子。她們皆束男子發型,著玄青色行衣,身材苗條而矯健。

  其中年紀最小的女子約莫十五六歲,身形瘦削,與別不同的是,戴了蠶絲銀線口罩,隻露出凝脂似的半張臉。細眉彎如柳,杏眸湛若秋水,明明是含情桃花眼,流淌的目光卻冷冽得驚人。

  急趕至空曠處,領先的衙差勒馬,利落翻身下地,餘人亦隨之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