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作者:容千絲      更新:2020-07-06 17:14      字數:3655
  她能說什麽?若說容非壞話,就得牽扯出與他那無法啟齒的秘密;附和魏紫說兩句好話?抱歉,不樂意。

  “實在不成……考慮宋老板?”魏紫試探地問。

  “別鬧了……”秦茉啐道,“還有三個月呢!不說我,你呢?居喪之期將滿,有何打算?”

  魏紫杏眸圓睜:“什、什麽意思?你……你要趕我走?”

  秦茉歎息:“近三年,打聽你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難道……你甘願為那三拜,守一輩子的寡?”

  “我……暫時沒考慮這些,等小豌豆長大再說吧。反正我已是你秦家的人,你不許隨便攆我走!”魏紫嗔道。

  秦茉想起送點心的姚師傅,心下納悶。

  這人分明衝魏紫而來,礙於魏紫的狀況,沒好意思,才輾轉通過秦茉轉達。他對魏紫的關切不似有假,點心師傅的身份……不像是真。

  見風雨聲細,秦茉不願再與他們母子擠一塊兒,她湊到小豌豆飽滿的額頭上親了親,起身披衣回房。

  未來的事,來了再說。

  一夜風雨摧落半院繁花,積水處倒影出清澄天幕,各色花瓣漂浮其中,煞是好看。

  秦茉本想趁天氣好轉,回一趟秦園,因賀祁所贈的珠寶圍髻未能解決好,不便隨意離開。若主動去尋賀公子,又怕招人閑話;可那日臨走時,他一臉烏雲,估計沒這麽快跑來騷擾她。

  用過早飯,曆來不愛讓丫鬟隨身的秦茉,獨自去了趟酒坊,打點諸事。

  記起前兩日夜裏追逐過她的神秘人,她總擔心那人躲藏在暗處觀察,時時刻刻警惕。

  回主院的道路濕滑,她套了木屐,稍稍提起馬麵裙,踮腳而行,小心翼翼避開地上的水窪,剛拐了個彎,險些撞上一人。

  又是容非!

  他一身素淨袍子,長身玉立,正抬起頭凝望東苑院牆內的幾株辛夷花樹,愣愣出神,以至於忽略了她漸近的木屐聲。

  花期已過,粉白淡紫的花樹已轉換成青枝綠葉,有何好值得細賞?

  容非轉頭認出是她,沒來由兩頰泛紅,溫聲打了個招呼:“秦姑娘。”

  秦茉猶自記得昨晚橋上的針鋒相對,對於他乍露的不自在大感疑惑——這人幹虧心事了?

  “容公子,好巧。”

  容非的眼光擦過她潤澤的丹唇,神色更為局促。他握緊拳頭,抿嘴微笑,先前的囂張氣焰如被暴雨淋濕了一般,蔫了。

  他越是反常,秦茉越好奇,目不轉睛端量他。

  容非被她緊盯著不放,倒退半步,心虛得麵紅耳赤,即將滴出血來。

  秦茉見狀,低笑道:“喲!容公子不舒服?”

  容非垂目:“沒……沒什麽。”

  秦茉暗覺這人有問題,故意隨他挪了挪步子。

  容非被她的驟然行近嚇了一跳,再度後退,筆直後背快要抵在院牆上,眼底潛藏著惶恐與驚羞:“你、你想要做什麽?”

  他以為她要幹嘛?莫非,他認定她作風不端,四處拈花惹草,遂對她避之不及?

  秦茉“噗嗤”而笑,燦若春華:“原來你怕我!”

  “誰怕你了!”某人磨牙道。

  “哪你躲什麽呀?我又不會吃了你!”秦茉深覺他今日奇奇怪怪的。

  吃了你!

  容非驚呆,雙頰如漫緋霞,殊不知她嘴上的“吃”,與他理解的“吃”,完全是兩碼事。

  他強作鎮定,清了清嗓子,換上語重心長的口吻:“秦姑娘,你、你理當自珍自愛!那個……我聽說昨夜那人,是長興酒樓的新來的點心師傅……你既與少東家來往密切,何苦再惹一名廚子?”

  秦茉微微昂首,玉頸弧度纖長而優雅,明淨水眸與他複雜眼神交接,眉間笑意若即若離。

  “容公子很關心我呀!連姚師傅的來曆,也打聽得一清二楚!”

  “你!你少胡說!”容非窘迫地回避她的直視,心幾近跳出喉嚨,“沒有的事!”

  他一改往日的清逸儒雅,擰眉瞪目,已是惱羞成怒之態。

  “容公子這般關注我這‘手段高明’的小女子,當真超出了我的想象啊!”秦茉好不容易占據上風,自然不留機會讓他反駁,“公子乃風雅之人,何必把目光集中在別家的瑣事上?往後,請公子多看風景、多繪佳作……不必如此關懷我的一舉一動,不打擾了。”

  說罷,她溫婉淺笑,盈盈一福,灑脫轉身,飄然離去。

  那番話慪得容非如鯁在喉,偏生她那笑貌直直撞進心頭,如夢境重現。

  他喉結滾動,竭力忍住不覷向她苗條的身姿,紊亂呼吸勉強得以恢複,而手中緊攥的一截袖子,已被他死命抓出了皺痕。

  作者有話要說:

  禽小茉:我挑釁了他!嘻嘻!

  慫小非:她挑逗了我!嗚嗚!

  【某些男三男四其實是煙霧|彈,不過大家千萬別告訴男主,哈哈哈~】

  第九章

  逶迤青山環繞,空茫水霧籠罩,長寧鎮的喧鬧如蒙了一層煙。

  正午時分,青梅酒館內,飲酒聲、吆喝聲四起。

  鎮上來客驟增,酒館生意翻倍,連大白天也坐滿了人。

  用完午膳的秦茉,本想尋魏紫,見內裏人員混雜,不願露麵,在後堂簾子後偷望了幾眼,傾聽江湖客談及去哪個山頭掘寶。其中,角落裏一身材魁梧青年引起她注意。

  那人不到三十,身穿短褐,腳踏馬靴,雙目炯然,獨自端坐於角落。

  之所以讓秦茉留心,是因他有著不俗的儀表風範,點了主食和下酒菜,要了半壺淡酒又沒喝,跟上回那個隻吃麵吃菜、不喝酒的外地男人甚為相似。

  與魏紫閑聊時得悉,這兩位在酒館用膳卻幾乎不沾酒的客人,每日都來,但從不曾一同出現。秦茉懷疑,他們是一夥的,極有可能在輪流盯梢。

  他們真把目光鎖定在秦家?秦茉膽寒,唯有藏身暗處觀察。

  那魁梧青年吃了幾塊麵餅,醬骨和滑鰍半點不剩,小飲兩口淡酒,放下筷子,環顧四周,到魏紫的櫃台前結帳,不發一語,大步出門。

  看上去……又好像沒什麽異常。

  秦茉正想離開,忽聽一粗獷聲音念叨了一句:“這下麻煩大了!”

  此言一出,熱鬧氣氛有些微凝滯,眾人紛紛側目而視。

  那人渾然不知,自顧自話:“不單明威將軍要到江南,連杜指揮使也授命前來核查!”

  “什麽?朝廷的人來了!咱們還有戲麽?”另一小夥子嚷嚷。

  一虯髯大漢驚呼:“杜指揮使?青脊指揮使司的?杜莊主親臨?”

  “不不不,是他的長女。”

  “噢……”

  餘人發出意味深長且曖昧的笑聲。

  秦茉雖不問朝堂與江湖事,但“青脊”二字,教她心肝兒亂顫。

  “青脊”乃當今聖上扶植的密探組織,最初負責秘密探聽消息、隱秘鏟除禍患,在秦茉出生那一年,正式由暗轉明,成立青脊指揮使司,從事偵察、逮捕、審問、收集軍情、策反敵將等要務,並直接向皇帝複命。

  青脊的指揮使分為天地玄黃四等,分別持有玉、金、銀、銅四種不同材質的令牌。而目下酒館客人提及的杜指揮使,乃青脊創立以來最年輕的“地”字金牌指揮使,是名十五歲的小姑娘。

  其出身江湖名門杜家莊,年紀輕輕,集兩大門派武學所長,辦事雷厲風行,短短一年內,立功無數,連升三級,名動天下,可謂前途無量。

  秦茉之所以恐慌,並非因小杜指揮使威名顯赫,而是因為,她隱藏的最大秘密,與青脊有關。

  江湖上的烏合之眾好唬弄,這位小杜指揮使則不好辦,外加明威將軍,萬一他們真要來,隻怕長寧鎮從今往後不再長寧。

  “唉!朝廷的人分成兩撥,咱們趕緊撤吧!省得惹事。”不少江湖人開始打起退堂鼓。

  “你說……這寶藏威力如此之大,連今上也驚動了?”

  “未必是衝‘風影手’來的,”一老者捋著胡須,笑容神秘,“江南最近還出了另一樁事。”

  “說說說,還有啥消息?”人們見他一副秘而不宣的神情,催促道。

  “衢州府的越王,多日不露麵,外界相傳,他失蹤了!”

  “啊?”

  “說不定,孟將軍和小杜指揮使,是找王爺的。”老者低聲解釋。

  聽到這一消息,秦茉如窺探到一絲亮光,她默默祈求,兩方勢力千裏離京到江南,與她父親無任何幹係。至於那位不知跑哪兒去的皇親國戚,請老天爺保佑他速速回歸衢州府吧!

  見眾人吃飽喝足,大搖大擺離去,秦茉心下忐忑之意略減,轉而回主院。

  午後天氣依舊陰沉沉的,四處薄霧繚繞,連院落裏挺立的青竹也蒙了層乳色。她從書齋窗口向外望,東苑閣子門窗緊閉,無燭無火。

  秦茉暗忖,容非那家夥,出門了?

  記起昨日在巷內的偶遇,她不由自主笑了。

  那人氣急敗壞的模樣著實好玩。他不像懷有惡意,可她總覺得他不對勁。

  說什麽來著?讓她自珍自愛?他以為自己是誰?

  秦茉檀唇挑起三分輕蔑的笑,心思重歸賬目。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過道響起腳步聲。

  “大姑娘,”慕兒敲門,“賀公子到訪,您看是……?”

  賀祁又來了?正好,上次的事還沒了結。

  “請他稍坐片刻,奉上好茶,我隨後就到。”秦茉擱筆掩卷,起身理了理藕荷色綢紗,取出銅鏡,自覺儀表端莊,才洗淨了手下樓。

  賀祁未按她的意思入內就座,他負手立在庭中,一身蒼色鬆鶴紋錦緞袍子,意態瀟灑。

  “賀公子駕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秦茉粲然一笑,做了“請”的手勢,示意讓他進廳小坐。

  賀祁聽她言辭客氣,眸間湧起風雲:“咱們走走,我有話要與你單獨聊聊。”

  秦茉頗覺為難。要知道,小鎮民風再淳樸,男女獨處,終究於理不合。

  賀祁不等秦茉同意,昂首闊步向後院走去。秦茉隻得硬著頭皮跟上。

  用作居住的主院,不過兩進院落,老樹蓮荷,乏善可陳,景致亦無甚特色。逛至竹叢後的小側門,賀祁推門而出,直接走向東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