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作者:阮阮阮煙羅      更新:2020-07-06 16:04      字數:7793
  “……我的佛……”

  提及“佛”字,蕭觀音意亂的雙眸,微微清明些許,她喃喃輕語,強自鎮定心神,十分虔誠地念起了平日最愛的佛家偈言:“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但,幾句偈言而已,怎敵得過烈性的酒藥,強行忍著身體的燥亂難受,如是虔誠念了數遍的蕭觀音,身心的燥熱與狂亂,不但沒有消退下去,反還愈來愈烈了,於是,沒一會兒,她念偈言的低音,就不由越來越急,到該最後一句“何處惹塵埃”時,甚至急亂到蹙眉改口道:“有塵埃!!”

  她仰首看向書案旁的年輕男子,通紅的雙眸,泛著急亂洇出茫茫水霧,真似雪兔雙目,濡濕水紅,內裏焦惶失措,滿滿的委屈,都像是要溢出來了,“有塵埃,好多好多塵埃,它們在往我心裏麵鑽,又紮又癢,讓我好難受……”

  宇文泓看“她的佛”,看來是不能助她抵禦助情之酒的,遂將剩下的半杯涼茶,連同那瓶清心定神丸,遞至她的麵前道:“吃下這藥,漸漸就沒有這麽難受了。”

  她低頭看他在她掌心倒藥,又半信半疑地抬頭看他,宇文泓像哄孩子道:“這是你的佛予你的。”

  蕭觀音懵懵地盯著身前男子看,以為這人是在自稱“你的佛”,抬手撫摸了下他烏發濃密的頭頂道:“騙人,你不是我的佛……”

  “……”,頂著三千煩惱絲的宇文泓道,“……他委托我交給你的”,將那半杯茶也放到她手上,再次哄勸,“吃了吧,吃了就不難受了,佛不會騙你的。”

  許是意識迷亂的她,信了他這番說辭,許是她單憑自身,實難抵禦身體的燥亂,見有一法子在眼前,便隻能試著用了,乖乖就著涼茶將清心定神丸咽下,手捂著心口,等了片刻,再次抬起頭來,蹙著眉尖,焦急不解地望著他問:“怎麽還是‘砰砰’亂跳呢?”

  宇文泓實話道:“藥效發揮,是需時間的,等等就好了”,他目光掠看過她抄寫的“蝌蚪文”經書,建議道,“要不繼續做些能靜心的事,轉移下注意力,漸漸心就靜了。‘’

  女子聞言坐在書案前想了須臾,起身走向了室內的螺鈿紫檀箜篌。

  這架箜篌,是她從蕭家帶來的,平日無事時,她常彈箜篌清心怡情,長樂苑的一眾侍女,聞樂便會聚在門外傾聽,而她的兩個貼身婢女,大都會跪坐在她的身旁,煮茶焚香,伴她調樂,其中那個不會說話的,好像還通點樂理,有時還會同她一起整理樂譜,甚至也搭手在箜篌長弦上彈撥,與她四手共奏。

  宇文泓見蕭觀音走至箜篌旁坐了,也跟坐了過去,看她纖纖素手搭上箜篌豎弦,彈揉了幾下,似始終不得其法,尋不回平日清醒時的彈奏狀態,原已稍微平靜了些的神色,又因此染上了灼紅的焦急,含驚望向他的眸光,盈滿了對自己樂藝“退步”的難以置信,“……我不會彈箜篌了……”

  宇文泓張口就哄:“你會彈的,你彈得特別好,天下第一,舉世無雙……”

  她卻搖了搖頭,“不是的,天下第一的箜篌聖手,是南雍的青夫人。”

  自成親以來,一直百般試探提防妻子的宇文泓,其實並不十分了解他娘子的性情,心裏隻想著把她哄好,別又著急起來,仍是隨口就道:“哎呀,她沒你彈的好。”

  這一句下來,眼前的女子,立端正了神色,一下子似連身體的不適,都忘了不少,雙眸烏亮澄澈,認認真真地望著他,語氣是不應質疑的篤定,蘊滿了對這位箜篌女聖手的無限敬仰,“青夫人的箜篌技藝,無人可及。”

  宇文泓一怔後道:“那行,你第二。”

  對箜篌這種樂器,半點不通的宇文泓,真不知這天下箜篌技藝如何排名,他怕她再同他較真起“二、三、四”來,說罷就站起身道:“你平時彈箜篌都有人焚香的,我去給你焚個香,等香飄起來了,這氛圍弄起來了,你就能彈得同平時一樣了。”

  他說著,走至房間另一側的百寶架前,啟開貯香匣,夾取了一小塊蘇合香餅,加燃紅炭,置於室內一隻錯金銀博山薰爐中。

  當炭火漸熱,灼得縷縷香氛,從爐頂山形鏤空緩緩逸出時,清亮的箜篌樂聲,在幽靜的室內,輕輕響起,宇文泓回頭看去,見她十指纖纖,揉觸上那二十三道箜篌樂弦。

  起先還有幾分醉中的茫然滯澀,但漸漸,醉意不再凝堵她的指下樂音,而是讓逐漸流暢起來的箜篌樂聲,比之平日,更加無拘無束,隨心無羈,如道道行雲流水,從她指尖自在流出,縈繞得一室清音繞梁,恍若置身在深山林澗之中,上有明月相照,耳聽清泉石流。

  清越空靈的琳琅仙音中,宇文泓托捧著薰爐,走回盤坐,將那隻薰著蘇合的香爐,放在箜篌一旁。

  既為夫妻,同居一室,他之前自然是有聽她彈過箜篌,但往往都是她在一邊自在輕彈,而他在另一邊,手中刻削著木雕,心中盤算著諸事,隻當耳邊有聲在響,從沒真正認真聽過,這還是成親以來,頭一次心無旁騖地傾聽,在這世人皆眠的幽靜春夜裏,與她同醒,相對而坐,似這世間,隻有他們二人,潺如清泉的箜篌樂音,便是整個天地,流淌縈繞在他們身邊。

  他看著她,而她似已完全沉醉於十指下的樂音,注意不到身前不遠坐了一人,也注意不到任何其他,眼中所見、心中所念,都唯有身前箜篌而已,將烈藥醇酒的餘性,盡付於十指之下,縱情彈撥拂揉。

  嫋嫋蘇合香氣,自博山爐鏤空山巒緩緩逸升,漸繚繞縈散,有如仙霧,箜篌檀木上繪飾的飛天雲花等紋,似都在這香氣仙霧裏,變得鮮活,眼前若有雲氣飄流、香花紛落,飛天在琳琅仙樂中,翩然起舞,飄曳霓裳,而他,眸光越透過婀娜曼舞與浮流香雲,在這清幽的春夜裏,無聲地落在她的身上,自相見以來第一次,不帶任何暗中審視。

  他凝看著她,明明近在咫尺,卻如隔雲端,看不分明,心神因此恍惚迷離之時,忽見她素手一拂樂弦,一陣轉調的清泠箜篌之聲,似瓊玉碎擊、雪山泉流,錚然響起,令他心神忽地一凜,脊背跟著一酥,似有一股電流,緊貼著脊椎,隨之而下。

  這股細密的酥麻感,終於消退幹淨時,服過清心定神丸的她,也在這一曲清越的箜篌樂中,以酣暢淋漓的彈奏,將大半身心燥亂消耗殆盡,心裏的“塵埃”,清了不少,但令人迷糊昏沉的酒意,還似嫋逸的蘇合香氣,絲縷般地纏繞著她。

  宇文泓看蕭觀音雙手無力地從樂弦處慢慢落下,人慵軟地靠上箜篌,似就要這般依抱著箜篌睡了,開口勸道:“盥洗上榻睡吧。”

  無人理他,宇文泓喚了幾聲“娘子”都得不來絲毫回應,靜了靜,微提高聲調,喚嚷了一聲:“蕭觀音!”

  她對這樣的喚法有了反應,睜開倦沉的雙眸,輕輕地道:“沒有人這般喚我……”盛滿醉意的眸子,蘊滿疑惑,她看向他問,“……你是誰?”

  宇文泓默了默道:“你的夫君。”

  她聞言輕笑,像聽到了一句極荒誕的玩笑話,“我沒有夫君”,她看著他,唇際是淺淺的笑意,“我沒有成親,也不會成親的”,雙眸依舊是柔靜地望著他,一眼看穿了他的“謊言”,也並不責備,隻想知道他為何如此“誆”她。

  宇文泓這些年來每日每夜都在誆人,但此時此刻,還真真沒有,隻這唯一沒有的一次,對麵女子,卻認定他是在扯謊……

  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宇文泓沉默片刻,望著她道:“你成親了。”

  或因他講實話的神色太過真實,對麵淺淺笑著的女子,漸斂了麵上笑意,轉為驚詫,人也震驚地坐直身體,在暈醉中艱難地思考許久,烏眸因驚圓睜,懵怔如小鹿地看著他問:“……我……真的成親了?”

  宇文泓點頭,而暈醉的蕭觀音,眼前有些朦朦朧朧,心裏頭完全迷迷糊糊,關於成親,一時隻想到哥哥希望她嫁給玉郎表哥一事,望著對麵的“夫君”,驚疑地喚道:“……玉……玉郎表哥……”

  宇文泓眼角一抽,又聽她關切問道:“玉郎表哥,你的臉怎麽傷成這樣了?”

  她略近前來,嗓音憂急不解,“都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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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血紅

  傷花了臉的“玉郎表哥”, 一言不發,蕭觀音迷迷糊糊地望他臉上左一道右一臉的細傷痕, 望他在燈光下朦朦朧朧的一張臉, 神思因醉交纏不清, 攪如一堆難解的亂麻, 心裏頭亂哄哄的。

  ……一時想的是哥哥經常在言笑中有意撮合她和玉郎表哥,一時好像將要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 哥哥幾是苦口婆心地勸她及早與玉郎表哥定親,一時又好像海棠花開,玉郎表哥身著淺綠朝服, 腰束銀帶九銙,在一樹淡紅如霞的花樹之下, 與她幽會, 她……行徑很是大膽,一步步含笑近前,幾要將玉郎表哥, 逼到背靠海棠樹幹了……

  醉得暈乎的蕭觀音, 越想越是混亂,漸也口不擇言, 一時十分關心地問身前男子, 臉是怎麽傷的、身上可還有傷、痛不痛、可曾上藥雲雲,一時又憂心忡忡,雖不解為何自己與表哥日常相見,要這般憂心, 但還是在暈醉中,道出了心底潛藏著的憂心之語,深深地望著身前男子,言辭懇切。

  “玉郎表哥,這般幽會,是很危險的,萬一被人發現了,被揭開在世人麵前,你會有麻煩的,甚至……是有性命之憂……我不希望你身陷在危險之中,我希望你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室內的“玉郎表哥”宇文泓,前幾日聽她在睡夢之中,那般眉尖若蹙地呢喃出“玉郎表哥”四字,嗓音憂纏,如這稱呼的主人身上,繞係有她無盡的綿綿憂思,就有些懷疑,是不是戲台上常唱、俗世也常有的表哥表妹青梅之情,她那憂思,背後其實繞係有無盡情絲。

  此時,他又聽醉中的她,展露“真心”,認為自己既成了親,夫君就是那“玉郎表哥”,言辭中還說到什麽“幽會”,暗想難道不得不與情郎分離、與他成親的蕭觀音,在婚後,還時不時與那“玉郎表哥”幽會不成?反正他是成日“玩失蹤”的,她作為妻子,若有心與別的男子在外幽會,連設法躲避丈夫都不用,十分方便……

  這樣想著,宇文泓看蕭觀音的眸光,不由微微深了,他也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滋味,不知作為一個親自送助情之酒、差點讓自己妻子與別的男子苟合的丈夫,對待這種事,應該抱以何種態度,隻有一點,心中是十分清楚。

  ——平日看來溫淑雅靜的蕭觀音,私下竟有與情郎幽會這等大膽出格之舉,她果然如他先前所想的一般,看似是日光下的一汪清水,一望見底,透澈無暇,實則卻是日光熠熠、波光晃眼,叫人看不分明。

  他宇文泓,已算是會識人,但這枕邊之人,他成親以來,與她日夜相處許久,卻依然看不透她,就拿“有心上人”和“外出幽會”這兩件事來說,若不是她自己夢喃和醉酒,不慎泄露,他半點都沒能覺察出來,可見她平日藏得多好,藏得多深,在她溫淑雅靜的表象下,還藏有什麽呢……

  ……也許她本人,並未與母妃有何勾連之舉,但,或許是她表象之下藏著的某些事情,叫母妃相中,將她選為了他的妻子,等著她與那件事,淬成一柄帶毒的尖刀,插|入他的胸膛……

  燈光下,宇文泓凝視深思的眸光,越發深了,而被深望著的蕭觀音本人,不知這一會兒功夫,她的夫君宇文泓心裏轉過多少彎彎繞繞,也不知自己在夫君那裏,已是一個表裏不一、深不可測、不可小覷之人,隻是因醉,仍以為身前的年輕男子,乃是她的玉郎表哥,對他臉上的傷,十分關心,對他的幽會之舉,又很是憂慮。

  於是,燦光流灩的燈樹旁,在宇文泓眼中看來,他的妻子,眸光萬分關切地深望著她的情郎,微啟紅唇,輕輕道出的一句,真切出自肺腑,似纏係了無數斬不斷的情思,縈有對情郎全心全意的關心,和對今世緣分淺薄的幽歎,簡單十字,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玉郎表哥,你要好好的啊!”

  宇文泓抖了抖嘴角道:“我……很好。”

  她聽他這樣回答,似感寬慰,扶著身邊箜篌,顫顫地站起身來道:“我去找藥給你塗傷。”

  宇文泓看她身子嬌軟、腳步虛浮,顫行幾步,如風拂花枝,不知何時就要跌了,起身扶住她道:“不塗了,上榻歇息去吧。”

  她一雙朦朧星眸,不放心地看著他臉上的傷,宇文泓道:“無妨,你玉郎表哥我,就愛大花臉。”

  就這麽半勸半攬地,將她帶到了帷帳之旁,宇文泓給她摘了兩隻繡鞋,除了外穿的素紗大袖衫,把人送到了榻上,蓋上了一床海棠春被,看她今夜也是被酒藥折騰累了,人一沾榻,沒一會兒,就闔眼睡了。

  這一夜,算是到此為止了,宇文泓想他原先的計劃,再看如今這結局,心裏也不知在想什麽,該想什麽,不知日後回想今夜的最終決定,回想因竟因一盒野花花瓣,動了一時慈念,放棄了一個一石二鳥的好機會,是否會感到後悔……

  ……是否會後悔動了一時慈念,暫是日後之事,眼下要想的,是大哥是否會對今夜之事起疑,盡管他跑入澹月榭時,望見大哥似乎並未飲酒,即借懷中白鵝,將那壺助情之酒,不著痕跡地潑毀了去,以防大哥事後感覺有異,另作暗查,但在那之前,大哥是否知道他遲來有異、美酒有異,是否知道蕭觀音她,不僅僅隻是酒醉而已……

  ……至於大哥,是否對他本人起疑,那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在澹月榭,大哥直接當著他的麵,將意識不清的蕭觀音擁在懷中,肆意把玩她的秀發,這樣直似挑釁的直白試探,分明就是想看看他,是否真是心性同如三歲小兒,不解人間風月……

  ……想來,在大哥看來,沒有正常血氣方剛的男子,能忍受得了自己的妻子,與別的男子暗有私情,可他宇文泓,雖並非心性同如三歲小兒,但也不願理會人間風月,孑然一身的他,沒有家人,沒有妻子,蕭觀音私下與誰偷情幽會,他並不在意,此世唯一在意的,隻有他心中的大業……

  宇文泓這般想著,心中雖有一瞬浮起,不久前蕭觀音眸光楚楚、“含情脈脈”望他的模樣,耳邊也似響起一聲如怨如慕的“玉郎表哥”,但很快,這念頭,即被其他要緊之事,壓了下去。

  他人坐在寢房窗下,邊用著茶,邊暗思大哥對他的懷疑,是從何時開始,仲春裏的西苑圍場刺殺一事,對這懷疑,有幾分影響,他雖暗有動作,極力撇清自己與此事的關係,並設法禍水東引,但成效能有幾何等等,在這沉寂深夜,想得十分認真專注,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時,忽聽寢榻方向,傳來“嘩”的一聲響。

  宇文泓聞聲側首看去,見是蓋在蕭觀音身上的那床春被,滑落在了榻邊地上,而令這春被滑落的蕭觀音本人,側著睡的半個身子,都已露在了錦榻之外,隻要再稍微朝外動動,整個人就要臉著地地,摔在堅硬的地上了。

  正這麽想著,就見睡得香沉的她,無意識向外一動,宇文泓頭皮一麻,幾是箭射般彈起身來,衝走上前,去接將要摔地的女子。

  然,動作飛快、手腳敏捷的他,人是接到了,但卻受了無妄之災,在手接摟住蕭觀音身體的同時,她的頭,無意識甩了過來,正撞上了他的鼻子。

  感覺鼻子都被撞塌了的宇文泓,忍著痛先將懷中女子,再次送回了榻上,而後去摸自己那可憐的鼻子,發現都已被撞流出幾滴血來。

  他人站在榻邊,邊仰首向上止血,邊忍不住在心中感歎,這蕭觀音身體有多軟、頭就有多硬時,榻上依然睡得不安分的女子,再次睡著睡著,朝榻邊滾來,隻不過這次,因他在榻邊站著的緣故,沒再直接摔滾下去,而是正撞在了他的身上。

  ……怎麽平時睡覺四平八穩、動都不動,一醉,就像一隻不安分的繡球呢……

  宇文泓手捂著鼻子,低頭看蕭觀音,見她在麵對人牆、無法再滾後,抓住他袍擺一角攥在手裏,安分了下來,濃密的烏睫,在她眼下垂著淡淡的青影,如一同睡去的蝴蝶,香夢幽沉。

  沉寂的春日深夜裏,榻邊的年輕男子,在杵站許久後,終是沒把攥他袍擺的那隻纖纖素手掰開,而是無聲地在榻邊坐下,頎長身影在地上拖得老長,同博山薰爐,同紫檀箜篌,室內的一切燈下照影,都在滿室輕逸的蘇合香氣中靜寂不動,直至天色將明。

  天還未大亮時,沉璧即已守在公子和夫人的寢房之外,在昨夜發現夫人醉目含春,尋酒不著,又問伺候用膳的侍女,知道公子恰就選挑了裝盛助情酒的如意紋酒壺,佐用晚膳後,沉璧斷定夫人昨夜那情狀,正是因為飲下了這助情之酒,而公子用膳向來要飲上幾杯,昨夜晚膳應也沒有例外,不然夜裏為何抱著夫人急入寢房,想來應是酒熱情動了吧……

  ……王妃予這助情之酒,正是為了讓公子夫人圓房,她因覺此事不大妥當,一次不成後,便沒有再往公子夫人食案上端這酒,可現在,這般巧合下,這助情之酒,還是入了公子夫人腹中,難道是天意如此,要公子夫人酒後圓房嗎?……

  若能圓房自然是好,可若不僅房沒圓成,還發狠傷著人,那就大大不美了,沉璧實在有幾分擔心,忐忑不安地候在門外直至天明,聽公子傳侍伺候梳洗,攜侍入內,邊伺候邊悄看公子,見平日晨醒後,總是精神奕奕的公子,今晨,似有幾分累倦,好像夜裏沒睡好,還頗操勞的模樣……

  暗暗想著的沉璧,又將目光投向錦榻,見平日總與公子一同晨起、沒有晚起習慣的夫人,今晨,卻一反常態地猶在深睡之中,且清致的眉眼間,也似十分倦怠,好像昨夜,人也很累……

  這樣兩邊一看,沉璧心裏已有計較,待公子用過早膳後自去苑中散步,而夫人在小半個時辰後,方才遲遲醒來時,再攜侍入內伺候夫人晨起,在鶯兒、阿措擁扶夫人至鏡台前梳洗時,親自走至榻邊整理榻被,手一揚開,即見床單上,一點血紅。

  沉璧心中一喜的同時,又忍不住感到擔憂,不知一身蠻力的公子,昨夜,有沒有像之前待眉嫵姑娘那般,不知輕重地亂使力氣,粗暴地弄傷夫人……公子平日就夠不解風情了,昨夜在酒藥的刺激之下,簡直叫人不敢深想。

  喜憂摻半的沉璧,擔心夫人身體有傷,走至鏡台前,向夫人一福問道:“夫人您,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得厲害?”

  晨醒的蕭觀音,隻記得自己昨夜似是喝醉,至於醉中之事,那是半點都不記得了,她腦袋昏昏沉沉,而身上因烈性酒藥昨夜衝擊的緣故,四肢酸軟乏力得很,遂嗓音無力地對沉璧實言道:“頭有些暈,身上也酸乏得很,沒什麽力氣……”

  鶯兒聽這樣子像是感染風寒了,正要關心地問小姐時,見沉璧姑姑含笑對小姐道:“這事就是這般的,夫人又是第一次。”

  蕭觀音是真聽不懂,怔怔地看向沉璧問:“……什麽?”

  沉璧聽夫人隻是感到暈沉酸乏而已,身上應沒傷處,心中大石落地,唯剩下了公子夫人圓房的歡喜,笑容滿麵,再次朝夫人鄭重一福道:“恭喜夫人與公子圓房。”

  作者有話要說:  蕭觀音: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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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幽夢

  蕭觀音怔住, 一時好像聽不明白這兩個字,而室內伺候梳妝盥洗的侍女們, 聽沉璧姑姑這樣說, 都不由麵露喜訝之色, 連後來知道洞房夜並未發生什麽的鶯兒, 也聽驚在了那裏,獨正在給小姐梳發綰髻的阿措, 仍是神色平靜,挽著手中的一捧如綢青絲,微垂眼簾, 徐徐結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