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作者:阮阮阮煙羅      更新:2020-07-06 16:04      字數:8053
  半晌,內心驚怔的蕭觀音, 才似反應過來, 她回想成親前夜,家中嬤嬤告訴她行房之事,嬤嬤說行房後, 人會感到暈沉累倦酸乏, 這些都對上了,嬤嬤還說, 第一次會有些痛, 這倒不知,她醉到都不記得昨夜發生何事,又怎會記得當時痛不痛,就算痛, 估計也不是十分痛,不然她應會痛到清醒的,不會像現在這樣,什麽也不記得……

  ……雖什麽也不記得,但好像還是有痕跡留下,她平日夜眠很是安分,和衣躺下後,便幾乎一夜不動,但今晨起來,卻很是反常,身上的衣裳鬆鬆散散,散著的長發也有些打結,玉簪不見了,耳墜也有一隻不知丟到了哪裏,好像昨夜在這榻上……很是折騰的樣子……

  ……還有,雖是暮春,但也沒到會夜眠出汗的地步,可她身上,卻有些粘糊,好像昨夜,身上熱出了不少汗,也正似當時家中嬤嬤笑說的,行房這事,算是個體力活呢……

  並不知這種種痕跡,皆是因酒藥刺激之故的蕭觀音,心中越想越是驚疑,難道她自己,真和宇文泓酒後亂性了不成……

  此事到底亂沒亂成,她這個當事人半點也不記得了,有生以來,她從未如此醉得不省人事過,還得再問另一個當事人才行,但另一個當事人宇文泓,用完早膳就出去溜達了,按他平日習慣,這麽早就出去了,大都時候,要一直在外瘋玩到黃昏才回來的。

  一時也尋不著人問的蕭觀音,麵對沉璧的滿麵笑容,和一眾侍女紛紛屈膝福喜,也不知該說什麽,隻能默了默後,吩咐進湯沐浴。

  初夜之後,晨起渾身酸乏之時,用熱湯沐浴,是最能舒身解乏的,沉璧含笑應下後,忙不迭命侍女抬湯入內,蕭觀音寬衣入水,將身子浸入溫熱的香湯中,眼望著四周熱汽朦朦朧朧,心裏麵,也是朦朦朧朧,她極力回想自己在澹月榭飲下兩盅酒後發生了什麽,但不管怎麽努力,都憶不起半分,記憶好像就斷在那兩盅酒後了,空茫如眼前水霧,無跡可尋,隻有沉璧不久前道喜的聲音,一直在耳邊來回歡響,鬧得她心中絮絮亂亂。

  曾飲下三盅助情之酒的蕭觀音,雖在此刻疑心自己與宇文泓有了夫妻之事,但實則,她昨夜並未動半點春心,反是滴酒未沾的世子宇文清,在昨日萬籟俱寂的深夜裏,悄沉幽夢,春情繾綣。

  夢裏,他踏入了一座青廬,似乎是他十五歲成親時的那座,又似乎是二弟成親時的那座,他心裏恍恍惚惚,想不分明,隻是隻身一人,揭簾入內,見廬中錦繡金紅、燈火熠熠,有一女子身披大紅嫁衣,灼灼如火,幾是燃亮了他的雙眸。

  他望著她,在滿廬的璀璨珠光、燈火輝映下,一步步地走上前去,好似踏在實地上,又好似踩在棉花般的雲朵裏,亦真亦幻地,來到了她的身前。

  該念卻扇詩了,他心裏這麽想著,可張開口,念出的卻不是十五歲成親時所念的詩歌,而是二弟成親那夜,他一句一句教二弟念出的那首,好像不受控製,又好像是本心如此,目光隨著念詩聲,微微垂落,發現自己身上穿著的,竟是二弟成親時的大紅新郎服。

  “姮娥須逐彩雲降,不可通宵在月中。”

  他這樣念出最後一句,嗓音驚顫,而心底,浮起難抑的期待,身前的“月中姮娥”,聞詩輕移泥金團扇,露出如雪容顏,雲髻花樹珠璨,步搖流蘇曳金,烏漆鬢側所簪的金蕊紅牡丹謂之國色,可又怎及扇下容顏真正的國色天香,他凝望著她,凝望著這人間至美,輕輕地喚,“觀音……”

  明亮的燈火下,她微抬螓首,清眸流光,淺靜地笑看著她,他如要溺在這雙剪水瞳眸裏了,伸出手去,輕握住她的柔荑,將她攬入了他的懷中。

  她溫順地依在他的臂彎中,眉心一點紅蓮花鈿,如曳有火苗,燎燒在他的心底,令他一顆心愈發情熱,終難自抑地低下頭去,輕輕地吻上了他的紅蓮。

  這枚紅蓮花鈿,最終在搖曳的帷帳內,滑落在了如浪的衾褥中,夢中無跡可尋,夢醒,更是手中空空,宇文清睜眼時下意識動了動手指,指尖自是隻能觸到自己的掌心,而不是夢中所撫過的柔軟滑膩,觸手生香。

  沒有佳人在懷,沒有幽香沁骨,有的,是亂跳的心,一身的汗,還有身下,更不用說。

  以他的身份與地位,想要美人相伴,招手即來,故自少年初次夜遺那次之後,他還從未如今夜這般再有春|夢,且,十一二歲少年的夢,朦朦朧朧,縹縹緲緲,隻是擁著一個女子的幻象而已,連她近在咫尺的麵容都看不清楚,而今夜的夢,卻真實清晰到,令人心弦劇烈跳顫。

  命侍伺候沐浴的宇文清,身在熱氣氤氳的浴湯之中,回想那夢中旖旎情形,想她因他蹙起的眉尖、輕逸的嬌吟,想她纖纖十指在他後背滑過的觸感,心上也如聚滿了熱氣,直通往四肢百骸,無法排遣,在越發難耐的衝擊下,伸手便將一旁侍奉的婢女,拉近前來。

  雲蔚苑所用妙齡婢子,皆有姿色,也皆知主人性情,這名被拉近前的婢女,微一愣後,即了然世子殿下之意,心中羞喜,而其他侍仆見狀,紛紛放下沐巾胰子等物,乖覺地退了下去。

  婢女輕喚一聲“殿下”,透水見主人已然情動,正欲俯身侍奉時,卻見殿下又朝她擺了擺手,婢女怔住不解,宇文清同樣不解,隻是如從前一般,令美婢侍奉紓解而已,那樣尋常熟稔的一個拉人動作後,心裏卻忽然意興闌珊,明明自己的身體,還實誠地難受得很。

  遣走了婢子的宇文清,人在浴桶中直坐到水涼,方才起身穿衣,昨夜,他因想著澹月榭之事,想他的好二弟,想她醉散著長發、依在他的懷裏的情形,輾轉許久,方才入眠。及入眠,又是那樣一場旖夢,直近天明,根本沒休息好的宇文清,身體有些暈沉,可一顆心,卻是清醒地砰砰跳著,每回想起夢中細節一分,便清醒多一分,簡直是立想飛至她身邊,心都快生出翅膀了。

  隻插翅亦不能,這樣的清晨,他得緊著收拾出門上朝,他這雍王世子,在家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在朝廷亦是,不能出錯,不能授人以柄,作為嫡長子的他,擋住了一眾兄弟的去路,年紀輕輕、身居高位的他,日常政事,與父王的一些舊臣,又難免有摩擦,若有一日他跌了,不知多少人要來踩上一腳,也許,再也爬不起來。

  好在,雖不能立刻去找她,但雲蔚苑與長樂苑毗鄰,他離府經過,或能見她一麵,說上幾句話,這樣的清晨,她有時會在長樂苑前的花林裏采集清露,從前他便這樣遇過她幾次。

  ……也不知,她是否還記得昨夜醉酒時的事……

  宇文清這樣想著,心竟有幾分忐忑了,忐忑中又摻著幾分未知的期待,如此隱有幾分似去見約見女子的少年郎,走經過長樂苑外花林時,放眼看去,卻望不見她的清影。

  宇文清心有失落,刻意放緩腳步,假做賞景,再掃看數遍,依然不得時,忽聽那塊假山石後似有聲響,想她會否在石後臨池喂魚,腳步一轉,向那處走去。

  隨侍的侍從,見世子殿下忽然繞路,心中不解地提步跟上,宇文清匆匆走至假山石後,人沒有見著,隻看到了一隻大白鵝,微一愣後,不由啞然失笑,想自己這番舉止,倒有幾分孩子氣了。

  想及孩子氣,又不由想起昨夜她孩子氣地非要飲酒止渴,踮著腳去夠他手中的酒壺,而後撲到他的懷裏,手揪著他的衣裳,仰首看他,好像孩子在撒嬌要糖,不給不依,還有,那場幽夢,她在他身下,也似不知事的孩子,如初生的芽柳,純真無邪,什麽都不懂,一切都需他的引導,她是生澀茫然的,卻也是極甘美的……

  ……夢中的她,青稚動人,而現實中,眉嫵說過,二弟不解風情,洞房夜雪帕素淨,每夜同榻風平浪靜,她至今,仍是完璧……

  暮春風暖的清晨,宇文清人站在石後,心中正不由浮過一絲蕩漾時,忽聽山石另一邊,有長樂苑侍女經過,輕聲笑語,“公子與夫人,昨夜可算是圓房了呢……”

  ……也不知是何滋味,隻是心突地往下一沉,好像本該屬於他的珍寶,為人竊走、據為己有,可……明明本就不是他的……竟會作如此想……

  微暖的晨風,也似成了涼風,宇文清杵站片刻後,抬腳離開,他如常上朝,如常往吏部理政,如此忙了大半日下來,終得空閑時,似走神般,無言坐思良久後,指節一叩案麵,吩咐左右道:“傳員外郎蕭羅什。”

  長樂苑內,歇息了大半日的蕭觀音,仍覺身體倦怠酸乏,諸事都做不了,隻能倚在窗下,閑看一卷詩書時,忽聽有環佩聲響透窗傳來,並有香氣浮風襲人,抬頭看去,見是升平公主過來了,忙放下書卷,起身相迎。

  升平公主原從“菜園子”裏走過來的,一路上,忍不住直皺眉,在看到蕭觀音的那一刻,方才展顏而笑,緊步上前,攜握住她的手,又笑語嗔怪道:“你不肯來雲蔚苑尋我說說話,那我就來找你了,你嫌我煩不歡迎,我也要賴著不走的。”

  蕭觀音含笑道歉非是“不肯”,而是她今日身體不適的緣故,升平公主聞言斂了笑意,打量她的氣色問道:“哪裏不適?可是病了?有傳大夫過來看嗎?”

  她連問幾句,蕭觀音都隻道無病,隻是身子酸倦,歇歇就好,升平公主早就嫁人為妻,聽她這樣說,又想她方才進來時,見她倚窗而靠、不願下地的模樣,心思一轉,揮手屏退諸侍,攜蕭觀音複在窗下坐了,輕問她道:“可是夜裏行房的緣故?”

  蕭觀音聽升平公主問得這般直白,一下子愣得沒說話,又聽公主殿下輕聲再問:“是不是夜裏房事太勤了?”

  ……太勤……

  蕭觀音在升平公主關切的詢問目光中,結結巴巴道:“……至今也就一次吧……最多……好像……”

  這下升平公主詫異了,“……昨夜才圓房?”

  ……圓了嗎……

  蕭觀音不知是該點頭,還是搖頭,也不知該不該拿這不清不楚的事,同升平公主說,正猶豫時,見升平公主望她的眸光,變得十分憐惜,人也輕輕地歎了一聲,握她的手,愈發緊了。

  在升平公主看來,蕭觀音嫁傻二弟,那真真是一朵牡丹花配了一顆大頭菜,暴殄天物得很,且這傻二弟不僅呆頭呆腦,還空有一身蠻力,夜裏哪裏知道憐香惜玉,定是粗暴得很,而女子初夜,本就會疼痛,蕭觀音柔柔弱弱,哪裏經得起傻二弟這般折騰,昨夜圓房下來,身體定不僅僅隻是酸乏而已。

  升平公主如此想著,心中更是歎憐,輕拍了拍蕭觀音的手道:“身上疼,就去榻上躺歇著吧,我坐在榻邊和你說話,也是一樣的。”

  蕭觀音道:“不疼的,隻有沒什麽力氣。”

  升平公主想她隻是因為待客之道,而在強忍身體難受,對蕭觀音道:“你同我還講什麽禮節,快去榻上歇著吧。”

  她如是勸了幾次,蕭觀音仍是推辭,道並不疼痛,升平公主不由有些詫異了,盯著她問:“……身上……真的一點都不痛?”

  蕭觀音仍是搖頭,這下升平公主都有些奇了,“……昨夜……也不嗎?”

  盡管不知道有沒有,但這樣的事,蕭觀音答來不免有幾分不大好意思,可升平公主相問,她也隻能回道:“……沒有感覺……”

  雖然蕭觀音如實答後,又補了一句,“我醉了”,但升平公主心中,還是浮起了驚異的感覺。

  ……原來,傻二弟看著人高馬大、身材俊健,其實……是個繡花針嗎……

  於是,當回長樂苑的傻二弟宇文泓,走進屋中時,怎麽看怎麽覺得,公主大嫂看他的眼神,有點怪怪的。

  作者有話要說:  承安:夫人私下十分熱情

  公主:傻二弟是個繡花針

  互害風評的二狗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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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嗬嗬

  ……且, 不止公主大嫂,蕭觀音看他的眼神, 也是有點怪怪的, 他還從沒見過, 她像今日此時這般看他的樣子, 從他進來開始,眸光便對望了過來,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裏,又似摻了幾分羞靦的意味,同公主大嫂相比, 是種不一樣的怪異,且內裏所含心緒, 像是十分複雜得很。

  ……而公主大嫂看他的眼神, 相對蕭觀音,就純粹得多了,簡而言之, 嘖嘖歎看他的眼神, 就透露出一個字——嗬……

  宇文泓原是如常以“外出瘋玩”的由頭出府,與手下人密會, 詳聽探報, 暗行部署,如此“失蹤”了大半日,再如常在黃昏時,回到長樂苑, 一切本都尋常得很,與往日沒什麽不同,哪裏想人剛入室,兩隻腳才剛跨過門檻,就見坐在窗下的蕭觀音、升平公主妯娌倆,齊齊側首看了過來,盯望他的眼神,各有各的怪異。

  宇文泓簡直有點想把腳收回外麵去了,他背著手,望了這妯娌倆一會兒,如無所覺般,張臂伸著懶腰,一步步地,走入了室中。

  夫君回來,本該如常相迎,但蕭觀音因心中有事,身體也滯緩得很,隻是眸光複雜地望著宇文泓進來的動作,一時僵著沒動,而坐在她身邊的升平公主,見“大頭菜”兼“繡花針”回來了,再想及身邊容姿勝雪、性情溫雅的傾世美人,是這“寒磣菜”“短細針”的新婚娘子,便在心裏,忍不住地替她感到發苦。

  ……嫁這麽個郎君,不僅一張大花臉不能看,腦子蠢蠢笨笨的不好使,就連那身體……也是外強中幹,白長了一副大個頭,外麵瞧著強健,內裏卻是草包,連女子必痛的新婚之夜,都能叫蕭觀音“沒有感覺”,真可謂直比閹人了,蕭觀音嫁給這樣的男子,可謂是各種意義上的,直接嫁過來“守活寡”了……

  因時局利益之故,身不由己地嫁給宇文清的升平公主,對同樣身不由己嫁入宇文家的蕭觀音,一直有同病相憐之感,認為自己與她,在某種意義上,是一類人,但此時,她看看宇文泓,再想想宇文清,對蕭觀音的憐惜,登時越過了自憐,隻覺蕭觀音要比她淒苦許多許多。

  ……宇文清人雖惺惺作態騷風流,但臉能看,腦子好使,身體也行,在起初成婚那兩年,她以為他是個溫柔體貼的好夫君,與他還常同房時,他在房事上,也是英武兼溫柔,盡管後來她知,那是毫無感情、內裏冷漠的溫柔,但,閉眼當不知,還是能享享魚水之歡的,哪裏像蕭觀音,恐怕這輩子都要以為,男女敦倫,乃“沒有感覺”之事了……

  升平公主越想越是心情複雜,再看身邊的蕭觀音,如玉如雪般純澈無暇,卻要一輩子陷在傻二弟這個爛泥潭裏出不去了,心裏越發不是滋味,直有些不願看這二人同處一室,起身告辭。

  盡管公主殿下道不必相送,蕭觀音還是依禮起身,將升平公主送出門外,待公主殿下身影遠去,她回過身來,看向正在室內幾旁站著喝茶的宇文泓,因心中糾結,腳步也有幾分踟躕,慢慢挪至他身邊了,卻又不知要如何問出口時,見痛飲一杯清茶的宇文泓,十分愜意地放下杯子道:“暢快!”

  他由己推菜,轉看向庭中菜園子道:“菜也要喝水了!”說著就扭身出了門,往庭中水井處去了。

  蕭觀音因心事縈懷,坐立難安,唯有宇文泓可給她一個答案,遂也跟著他走了出去,但,走跟出去了,到底又才是十七歲女子的她,因心中糾結,不知該如何問,一路跟了宇文泓許久,都沒能問出口,如此猶豫著,見宇文泓汲水拎桶開始澆水,也順手拿了隻葫蘆水瓢,在菜埂間跟著他,邊走邊慢慢地舀水澆菜。

  於是,夕陽西下,滿園青綠的菜地裏,年輕男子在前拎桶,女子在後舀水澆菜,一隻斷了尾尖、黑不溜秋的小土狗,跟在他們後麵,四爪“噠噠”地蹦走著,搖搖尾巴,嗅來嗅去。

  這樣一幅本該出現在郊外的農家場景,長樂苑中人,都已看得習以為常,並能做到心平無波,但,在先前不知情的外人看來,尤其是蕭家之人,甫一入眼,望見這等場景,直能瞬間激得人心起滔瀾,怒氣衝天。

  身為吏部員外郎的蕭羅什,今日原如常至吏部辦公,到下午時,他的頂頭上司吏部尚書雍王世子傳見,蕭羅什原以為是平常公務之事,不止他一人被傳,等去了,才發現真就他一人,且世子殿下,也不是為尋常公務傳他,而是在考較他一番後,笑對他道,他已留意他吏事多時,對他甚是賞識,有意擢升。

  能得上司賞識自是好事,何況這上司,還是他心中甚是敬仰之人,蕭羅什自然是甚感榮幸地感激叩拜,卻不知今日好事還沒算完,世子殿下含笑扶他起身後,竟還攜他回雍王府,以推舉人才之由,引他見了一回雍王殿下。

  蕭羅什本就對卓絕群倫的世子殿下萬分敬仰,這下心中對曾救過自己妹妹的世子殿下,敬仰之餘,感激更上一層樓,在拜見完雍王殿下,澎湃心潮尚未平複時,聽世子殿下又建議他道,既已來王府,不如順便與妹妹見上一麵,家人小聚,也是樂事。

  不僅在大事上,英明決斷,舉賢任能,在日常之事上,也能做到如此細致入微,蕭羅什對世子殿下更是敬服,欣然接受了殿下的提議,又聽世子殿下道他正要回居處雲蔚苑,而雲蔚苑與他妹妹所居的長樂苑毗鄰,可不用特意派人引他去長樂苑,順道與他一起走就是了。

  蕭羅什欣然從之,在路上與世子殿下邊走邊笑談時,見有數隻仙鶴翩翩走至殿下身邊,頗為親密的模樣,不由稱奇,世子殿下笑著告訴他,這幾隻仙鶴是從雲蔚苑出來的,乃他平日豢養,故與他親密幾分。

  鶴乃高潔生靈,羽翼光明欺積雪,風神灑落占高秋,正與世子殿下本人氣質相符,蕭羅什邊在心內如此歎想著,邊又隨世子殿下走了一段,見有一群走排成一線的大白鵝,“嘎嘎”著從另一條岔路上過來了,不僅與他們走上了同一條路,還撲著翅膀走著走著,越走到他們前頭去了,像是在這日暮時分,趕著回家。

  ……堂堂雍王府內,怎會如農家豢養白鵝??

  蕭羅什心內真是充滿了驚惑,又不大好問,隻是隨世子殿下走著走著,見他們始終與這群白鵝同路,心中不由浮起了不好的預感,等看到這群排成一線的白鵝,一隻隻地跳進一道門裏,抬頭看向那門上牌匾,見匾上赫然是“長樂苑”三個大字時,登時腦袋一嗡,如兩邊有人狠狠敲了下響鑼。

  他耳邊心裏嗡嗡嗡的,一下子都不知道在想什麽了,眸光飄忽間,見世子殿下隨鵝笑往裏走,並向他看來,忙提步跟了上去,強自鎮定心神。

  本來已有這一群白鵝的衝擊,蕭羅什也算做了點心理底子,暗暗告訴自己,接下來或許將會看到更加不堪的,要冷靜,要冷靜,要冷靜,但,等真正走入長樂苑內,看到一片菜地,菜地裏,他的好妹妹,正像個農婦在菜埂間舀水澆菜時,他腦子裏的弦兒,還是一根接一根地斷了。

  ……他的妹妹,他在家十指不沾陽春水,隻與詩書琴棋畫茶花為伴的好妹妹,他那足不沾塵,纖纖十指本該隻與蒔花弄草這等風雅之事有關的好妹妹,竟在這長樂苑裏,被她那個二傻子丈夫,當成鄉野農婦一般驅使著舀水澆菜,辛苦幹活!!他們全家當仙女一樣養護在家的好女子,竟在此地,被那二傻子欺負作踐至此!!!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雖知妹妹上次回門說“一切都好”,是報喜不報憂,但蕭羅什也沒想到,妹妹在雍王府的處境,已會“憂”到這等不堪的地步,他人站在門邊風中淩亂,心裏如有火山爆發,簡直恨不得大步上前,把那水桶扣在作踐他妹妹的混蛋頭上,狠狠暴打他一頓,再把妹妹帶回家去,不讓任何人再欺了她半分!

  ……可卻不能,縱是心裏再怒再恨,極力維持的理智,仍是清楚地告訴他,他不能……這裏是雍王府,那混蛋是雍王殿下的嫡次子長樂公,他身邊,還站著世子殿下……他再怒再恨,也不能在此造次,不能連累了妹妹,不能連累了他們身後的蕭家……

  盡管憋屈至極,還得強抑怒火,這廂,身為人兄的蕭羅什,暗咬著後槽牙,艱難努力地保持平靜,那廂,不知哥哥已到門邊的蕭觀音,在隨身前宇文泓走澆了一段路後,終能將心底的問題,緩緩問出口了,“……我們……昨天晚上……是在一張榻上吧?”

  宇文泓聽蕭觀音問得稀奇,回過身來看她,“……不然……我睡地上嗎?”

  “……不是……我……我其實是想問……”蕭觀音結舌片刻,終一咬牙,雙眸望著宇文泓輕道,“沉璧說,我們昨夜圓房了……”

  宇文泓登時明白了她之前眼神怪異的因由,而蕭觀音說了這一句後,又微低了頭,“……我醉了,什麽也不記得,是沉璧說我們已圓房了……我後來,也看到床單上有血跡……和我家中嬤嬤說的一樣……”

  微低著頭的蕭觀音,看不到身前男子在聽她說到這句時,下意識抬手摸了摸鼻子,隻在沉默片刻後,又抬首看向她的夫君,要一個答案,“昨夜的事,你還記得嗎?沉璧說的,是真的嗎?”

  金燦的暮春夕陽下,宇文泓微眯著眼,看著身前女子。

  ……既然母妃想讓他圓房,甚至命沉璧端呈助情之酒,來促成這件事,這般熱心且急不可耐,那他就該反其道而行之,堅決不碰蕭觀音,不與她行圓房之事……

  ……母妃這人不達目的不罷休,若知他與蕭觀音沒有圓房,定會再使其他手段,與其一個個地兵來將擋,那般麻煩,不如就讓這個誤會一直延續下去,讓沉璧告知母妃,他已與蕭觀音圓房,省得母妃再為此事暗中折騰,他這裏,也能清淨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