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作者:當歸矣      更新:2020-07-06 15:53      字數:4283
  他需要役夫修繕城牆,可不能把時間都浪費在封建迷信活動上。

  往日出場一次就消耗過大必須休息的三笑真人:“……”

  還能怎麽樣?還不是笑著把他原諒……

  得了明確指示的三笑真人又召來三個弟子,該開壇開壇,該作法作法,盡職盡責地忙活半晌,然後就見那龜縮到殼子裏,什麽動靜都不冒頭了。

  顧玉成心說可能是缺水了,但他非但沒有喂水,反而撫掌大讚:“真人果然法力高深!”

  旁觀做法的百姓跟著誇讚,把三笑真人吹得仿佛神仙下凡,和玄武真人交情深厚,說送走神龜就送走了。

  三笑真人:“……”

  那是香火煙氣熏得!

  神龜既已歸位,剩下的就是一具空殼,顧玉成征求三笑真人“同意”後,將龜帶回縣衙,第二天當眾宰殺,燉了兩大鍋湯,在城樓下免費送,每人一小碗。

  龜再大也就一隻,沒什麽肉,這兩鍋湯全靠調料和芡粉撐著,才沒有照出人影。饒是如此,隊伍還是排出上百米,人人都想沾點神龜的福氣。

  至於神龜剩下的殼,因墨色深濃,紋路奇特,被三笑真人拿去占卜了。

  龜甲占卜要把殼放到火中灼燒,根據聲音和最終痕跡占卜,是以三卦之後神龜殼就焦黑裂開,不能再用。

  顧玉成道:“到底是神龜遺蛻,不可輕忽,就磨成粉摻到沙子裏,砌牆時一塊兒用了吧,保保平安。”

  三笑真人急忙咬唇,怕自己不小心tui出來。

  這就是他占卜出來的貴人,怎的這麽心狠手辣……

  有了神龜加持,剩下的修繕工作格外順利,沒過多久役夫就完成任務,高高興興地領了糕餅回家。

  黔源縣再沒出現什麽祥瑞,但隔三差五就能聽到周邊地區出現異象的消息。

  顧玉成高舉科學大旗,牢牢走在破除祥瑞第一線。對於天生異象之類的,統一歸因到附近多山,地勢奇特上。老話不都說嘛,山中天氣變化快,東邊日出西邊雨,區區日暈彩虹有什麽稀奇的?

  對於石頭上顯字,水中大魚搖頭擺尾好似作揖之類的,多去集市上看看變戲法的和耍猴的,人家不比這些高級?

  連著戳破十幾處祥瑞後,終於有人跑到縣衙報喜,說村中母牛產下一頭小牛,遍體鱗紋,毛色青黑,頭上鼓著個包,頗類麒麟,絕對是祥瑞。

  顧玉成眉頭一皺:“別是長蘚了還不知道吧?通知村長和裏正,帶獸醫好生瞧瞧,別傳染了其他健牛。”

  來人:“……”

  顧玉成不信邪的名聲廣為傳播之時,他已經開始籌備過年了。

  作為縣令,顧玉成要祭祀、盤賬、準備明年春耕等,每天忙忙碌碌。恰逢臘八將至,他列了單子命人采買,準備和宋家兄妹一起過節。

  結果臘八當天,各色豆子還泡在桶裏的時候,驛使八百裏加急傳訊,寶華天子駕崩了。

  顧玉成悚然而驚,愣了一會兒才平靜下來,迅速召集所有人集合,簡要說明情況後,一條條命令有條不紊地布置下去。

  首先是撤下所有紅色喜慶裝飾,全體素服,為天子致哀。同時傳令全縣,告知百姓著素服,罷宴飲,戒百戲。總而言之,一切新年慶祝活動,全部停止。

  作為天子任命的官員,他還要穿上特製的麻衣,為天子服孝。

  待縣衙全體縞素之後,顧玉成忽然覺得哪裏不對,盯著半盞涼茶看了又看,猛地想起來——

  老皇帝駕崩了,那新皇帝呢?

  本朝帝位交接的過程頗為複雜,皇帝駕崩後,新帝不能馬上登基,必須三請三辭,做足麵子,才會強忍悲痛、勉為其難地坐上龍椅,爾後改換年號,開啟新朝新氣象。

  有鑒於此,天子駕崩的訃聞和新帝登基的快報不是同一批發出,中間會間隔幾天。

  可是黔源縣距離京師相當遙遠,即使按千裏馬的速度算,現在寶華天子也已經駕崩數日了。為什麽新帝的消息丁點也沒有傳出來?

  一念及此,顧玉成瞬間後背發涼,噌一聲從座椅上站起來。

  然而沒等他走出兩步,房門就砰一聲被撞開,宋六郎和宋琢冰同時進來,臉色沉凝。

  “平王起事了。”

  “他發了檄文,已拿下西南五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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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大軍圍城

  許是早有預料的緣故, 顧玉成並未多麽吃驚,和宋六郎、宋琢冰匯總過手頭消息, 便下令緊閉四方城門, 隻許出不許進。

  與此同時, 衙役傾巢而出, 在城中廣發布告,高聲宣讀, 告訴百姓們平王謀反、戰亂將起,在城中躲避才最安全,誰敢趁機作亂, 一律視為同黨處理。

  西南這地界,曆年來就不是很太平, 幾乎家家都有地窖, 上了年紀的老百姓更是具備豐富的躲藏經驗,現在猛聽得平王要造反,慌了一陣兒就關門閉戶, 牢牢拘住自家孩子, 爾後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了。

  顧玉成見此,稍稍放下心來。

  他是個做事頗有條理計劃的人, 在黔源縣當地的官聲威望都挺高, 假如寶華天子再多活兩年,顧玉成再多出兩年時間,他絕對能把全城青壯組織訓練起來,拉一支有戰力的民兵隊伍。

  可惜他在黔源經營時間太短, 現在能夠完全掌控的隻有縣衙這一畝三分地,調動不起全城力量,甚至連百姓中是否混有平王的人都不清楚。

  為今之計,隻能堅守城池,守住一天算一天。

  一旦有大軍攻城,憑黔源縣這點裝備和兵力,都不夠人一鍋端的。

  正因為看得清楚,顧玉成心中壓力極大,好在他習慣了喜怒不形於色,麵上仍是一派沉穩可靠,還騎著馬去城中各處巡視,露麵安撫人心。

  到得傍晚,顧玉成從城樓巡視歸來,就碰到宋琢冰拎了食盒在房中等候。

  “往日裏多得和君哥相贈,今天投桃報李,給你送飯。”宋琢冰笑吟吟地站在桌邊,將食盒打開,擺出四菜一湯和兩碗米飯,“趁熱快吃吧。”

  四個菜全是他愛吃的,氤氳著熱氣,將滿室冷清驅逐殆盡。

  顧玉成望著手執竹筷的宋琢冰,笑意從眼中漫出,嘴角不自覺勾起。這點發自內心的輕鬆笑意,令他整個人像一幅撣去灰塵的畫,瞬間鮮活起來。

  “琢冰,陪我一起吃吧。”

  宋琢冰點點頭,和顧玉成相對而坐,慢條斯理地用了頓晚飯。

  二人邊吃邊聊,顧玉成這才知道,宋六郎出去打探消息兼搬救兵了。

  “原來五青狼就是宋將軍的隊伍,難怪威名赫赫,名震西南!”顧玉成大為驚喜,旋即想到自己背後給人扣鍋的事兒,心說怪不得宋六郎表情古怪,他這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啊。

  宋琢冰當時提前離開,並不知道還有這一茬,此刻聽完始末,笑得不行:“六哥回來就念叨‘負心總是讀書人’,哈哈哈,虧他竟忍住了沒提。”

  看她笑得開懷,顧玉成跟著彎了彎唇,恨不得時光停駐,永遠留在這一刻。

  他靜靜坐了一會兒,薄唇輕啟:“琢冰,如果平王發兵攻城,我想——”

  “我不會離開的。”宋琢冰打斷他,眸光堅定,“和君哥,我會留在你身邊。或生或死,我們總是在一起的。”

  顧玉成霎時間眼眶發熱,差點掉下淚來。

  他了解宋琢冰,她能這麽說,就是看出了他的打算並且不會照辦,說不走,就是不走。

  說在一起,就是在一起。

  “我……”顧玉成開口才發現自己有點哽咽,他想說你還是走吧沒有必要耗在這裏我們也可能會再相聚,終於什麽也沒說出來,隻緊緊握住了那隻細白的手。

  .

  轉天下午宋六郎回來,帶來了最新的戰況進展。

  原來在驛使到達前一天,平王就打出“清君側,誅妖邪”的旗號,拉起數萬大軍,浩浩蕩蕩朝著京師進發了。

  和顧玉成這種隻能靠寫信傳遞消息的縣令不同,平王在京師不乏人手,早就得知了寶華天子病危,朝堂動蕩的消息。他籌謀日久,當然不會放過此等良機,隻等天子駕崩的消息傳入西南,就迅速扛起了早就準備好的大旗。

  所謂“清君側”,就是清除皇帝身邊的佞幸、奸臣,“誅妖邪”自不必說,就是要除掉玄鶴子等四個國師,將僧道勢力一掃而空。

  至於扶持太子,沒看寶華天子都不肯痛快傳位嗎?當然是太子無德,不配為君。他身為天子胞弟,先為天下人除了各路小人再說。

  強行占據道德製高點後,平王順手就把王府周邊幾個縣占了,合為一體,並稱“平安郡”,爾後帶著次子楊盛,領兵直奔京師,留下世子楊茂鎮守西南。

  畢竟自古大位之爭,重在京師,坐上龍椅就是勝利。西南再怎麽樣也是偏安一隅,不符正統。

  宋六郎咕嚕嚕灌下兩杯茶,抹了下額頭的汗,沉聲道:“平王給楊茂留了一萬將兵,讓他蕩平西南,我回來的時候大軍已經包圍了三個縣,如果守城不力,很快就能到黔源。”

  顧玉成:“……”

  一萬將兵,這個數字已經接近黔源縣總人口了……

  宋六郎又道:“好消息是平王下令不許燒殺搶掠,城池占了也就占了,還有奪回來的一天。”

  “想必是平王早將西南一帶視為自己的囊中物和大本營,故有此令。”顧玉成幽幽地道,“現在我們成了楊茂的磨刀石,隻希望這把刀不那麽鋒利吧。”

  自打窺破平王尋鐵礦的秘密,他就開始不怎麽顯眼地囤積糧食,又借著過年的理由大肆采買,現在城中存糧足夠支撐兩月。若是其他縣城給力,說不定黔源縣能支撐到朝廷大軍平叛亦或宋將軍趕來支援。

  可惜上天並未聽到顧玉成的祈禱,隔天就有一支數千人的隊伍包圍了黔源縣,要求大開城門迎接世子。

  顧玉成走上城樓,就見城外整整齊齊列著支隊伍,與城門相距隻有五百米左右,步兵包圍著正中間的營帳,“楊”字大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有個高高壯壯的士兵騎在馬上,跑到城前喊話,聲音極是洪亮:“天子駕崩,妖邪當道!今有平王殿下奉天承運,清君側,誅妖邪!世子有令,黔源縣令速速打開城門,迎將士們入城!否則大軍攻城,必要殺得雞犬不留!”

  他邊喊邊騎馬繞圈,顯然是在下戰前通牒,語氣囂張。

  城樓上,顧玉成命人準備好弓箭、滾木等器械,運足目力死死盯著外麵的包圍圈,看了又看,臉色慢慢變了。

  他一揮手,命城牆上三個弓箭手同時射出竹箭。

  那士兵雖在射程之外,還是差點驚了馬,當即夾緊馬腹回了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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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兩方對壘

  士兵回營的同時, 有個黑臉武將從左邊隊伍中飛馬而出,朝著黔源縣城樓奔來。

  他身後幾個人看動作顯然是要阻攔, 奈何武將騎著馬速度飛快, 轉眼間疾馳數百米, 爾後彎弓搭箭, 將一支長箭釘進城牆,旋即調轉馬頭返回。

  那箭身上捆著塊黃色絹布, 顫顫巍巍的,隱約露出點兒墨跡。

  兩軍交戰,除了不斬來使之外, 像這種叫陣的、遞檄文的,在正式開戰之前也不會攻擊。是以城樓這邊並未放箭, 隻是小心拔下箭來, 將絹布解開,等待顧玉成定奪。

  黃色不是普通人能用的,百姓家的女子偶爾還會穿個鵝黃衣裙, 皇室中人忌諱更深, 從不與黃色沾邊。現在平王剛起兵,他的隊伍就用上了黃絹, 顯然野心十足。

  顧玉成隻瞟了一眼就略過去, 視線牢牢盯著對麵營帳。

  眼看叫陣的士兵回到大營,迅速匯入右邊隊伍,射箭的武將卻從左邊拐了個彎才往中間走,顧玉成越發肯定心中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