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作者:當歸矣      更新:2020-07-06 15:53      字數:4542
  縣令祭拜是大事,顧玉成又生得俊美,一舉一動備受關注,不知多少人牢牢盯著他,甚至在狂風驟起時感歎縣令大人還能呼風喚雨,不愧是文曲星下凡。

  結果這會兒變起突然,好端端的紙紮裏竟冒出人來,當即嚇得無數人後背冒汗,尖叫聲響成一片。

  四個青壯被刀光晃了下眼,再睜眼就被刀鋒迎麵拍上,有兩個當場扔下“紙紮”跪地求饒,負隅頑抗的則被宋琢冰砍傷,捂腿慘嚎倒地不起。

  宋六郎趁亂從樹上跳下,帶頭跑過去助拳,衙役與他相熟,也忙忙跟上,將失去戰鬥力的四人捆成一串,然後將顧玉成團團圍在中央。

  一片混亂中,顧玉成高聲喊道:“白家所有人一律拿下!無關人等抱頭蹲好,不得隨意跑動!否則視為同黨!”

  白大郎想跑,可惜此刻苗人的戰鬥力充分顯現,沒怎麽費力就將他按住。

  “千千!”花彩眼見地發現了癱在地上的外甥女,尖叫一聲就往前衝,又猛地回頭罵石長柏,“還不去幫顧大人守城門!”

  .

  兩日後,顧玉成公開提審白家人,終於將整件事搞了個水落石出。

  原來白家這幾年來,時常借著開鋪子去山中伐木的名義,捉苗人販賣,或是將其囚禁起來沒日沒夜地勞作。常年積累下來,從中受益頗多。

  此地苗人分了東苗、西苗和山裏苗,前兩者是苗人主力,後者則常年活動在深山,人數很少,也不開化,跟野人無甚差別,失蹤幾個也沒人發現,加上白家行事隱蔽,總是趁出殯時送人出去,硬是在苗人眼皮子底下做了好幾年買賣,從沒被發現。

  這次是花千半路撞上白家擄走山裏苗,雖說不同宗,到底是同族,花千哪肯善罷甘休?便悄悄綴在白家人後麵,企圖探個究竟,沒想到露了行跡,反被對方仗著人多擒住。

  白大郎也是個狠人,他知道這次抓的苗女身份不一般,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要將人送出黔源縣尋個大主顧賣出,搏一把富貴。

  沒想到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富貴沒求上,反倒落個全家下獄,自己也被判了秋後問斬。

  ……

  “宋大哥是怎麽發現了那白家異常的?”顧玉成頗為好奇。

  宋六郎難得謙虛,道:“沒有沒有,都是巧合而已,我那天是想叫你注意安全來著。”

  宋琢冰:“……”

  她太了解自己六哥了,越是這麽說越是有問題,怕瞞著耽誤事情,背地裏追了他兩條街。

  宋六郎無奈至極,舉手投降道:“怕了你了,怎麽比和君還倔?實話告訴你,我是真的發現了白家不對勁兒。”

  宋琢冰回了個狐疑的眼神。

  宋六郎摸摸鼻子:“唉,我就是不小心迷路揭了他們家房頂,發現屋子裏有酒有肉,不是個孝子模樣,所以對和君痛斥了兩句。”

  就是眼色加比劃不怎麽準確罷了。

  宋琢冰:“……”

  第71章 教化生民

  失蹤的苗女順利找到, 白家棺材鋪也被查封,作惡者各有懲處。除了宋六郎有些鬱悶之外, 黔源縣眾人皆是歡喜, 甚至自發組織起舞獅活動, 到縣衙門口慶祝了兩天。

  顧玉成初時想與民同樂, 結果一露麵就發現有人跪拜他,還不是平民見了縣令的那種拜法, 而是長跪叩首仿佛在廟裏祈禱似的,還有老者喃喃念咒,極是鄭重。

  青天白日的, 顧玉成愣是被那些人的虔誠狂熱給嚇出了冷汗,說完場麵話就退回縣衙, 命衙役再見到此類情況嚴加阻止, 直到沒人叩拜了才正常進出。

  在他看來,能發現紙紮的不正常純屬巧合。畢竟白家作惡多年,往城外運人駕輕就熟, 從沒失過手, 那天要不是突然刮起一陣妖風,他也未必能看穿此中關竅。

  但是落在其他人眼裏, 就是縣令大人早有謀略, 特意靠近棺木,然後揚手間喚來狂風,將白家陰謀在眾目睽睽之下揭開,從此鏟除黔源縣一大毒瘤。

  顧玉成解釋過後, 縣衙眾人都表示“大人說的對”,然而一出門還是吹得飛起。幾天過後,街麵上甚至連“文曲星下凡救世雷神女仗義送風”的故事都編出來了。

  顧玉成:“……”

  他非常想不通,此時交通不便,又沒個千裏眼順風耳的,消息傳遞極慢,為什麽這種混合了鬼怪驚悚的八卦能跟長了腿兒似的,在極短時間內傳得人盡皆知?

  他已經不止一次,聽到有人在背後叫他“風雷縣令”了,這都什麽綽號……

  然而流言無形無質,人家也不當著他的麵叫,唯物主義者顧縣令隻好裝作不知情,一邊命人嚴加看管監牢裏的白家眾人,一邊找東苗和西苗兌現承諾。

  雖說沒上山寨調解,也沒大肆尋人,但懸賞的告示已然貼出,花千也的的確確是被他找到的,自然沒有讓人賴賬的道理。

  收到消息的花彩和石長柏都驚了,特別是石長柏,簡直想罵一句“你怎麽不去搶”。

  但是他不敢。

  一來是因為苗人重信義,二來嘛,自然是畏懼顧玉成那不可說的手段。

  漢人從來心眼子多,跟山上的蜂窩似的,顧縣令自稱是巧合,他們才不信呢。

  作為提出懸賞的罪魁,倆人又一塊來了縣衙。不同於上次嚷嚷著闖進來,這回二人俱是遞了拜帖,老老實實等顧玉成派人來請,還客客氣氣地帶了禮物。

  顧玉成深知見好就收的道理,也不為難他們,主動提出將東苗的三千兩銀子減成八百兩,西苗的五千兩減成一千五,人參不能少。除此之外,隻需他們各出一部分人口入籍。

  “我要成丁各二十戶,男女皆可,其餘沒成丁的孩子多少不論,都能入到黔源縣籍。本官欲教化生民,廣開民智,非入籍者不能參加,還望二位善加考慮。”

  白紙黑字的懸賞寫得清清楚楚,現在竟然能少掉這麽多,花彩和石長柏喜出望外地答應下來,轉天便親自送來了銀子和山參。

  二十戶入籍的人家不算什麽,他們的寨子都不小,不差這點人,減免掉的銀子雇人服徭役綽綽有餘,入籍了也還是在寨中生活,怎麽看都劃算。

  至於沒成丁的小娃,在寨子裏也是寶貝,就不給顧縣令做人情了。

  ……

  顧玉成憑一己之力,為縣衙入賬兩千三百兩,瞬間闊氣起來。

  他先撥出三百兩修繕各處房屋,然後多雇了幾個衙役,又換了廚娘,還給上下一幹人等發了三百文賞錢,做了兩身衣裳。

  給了甜棗後,宋六郎便黑臉登場,每天早上帶著所有衙役訓練一個時辰。雖然隻是跑步、對練之類的,這種身體上的集中鍛煉,也大大改善了縣衙風氣。

  於是黔源縣的百姓們很快發現上街巡邏的衙役跟往常不一樣了,走起路來神氣得很,說不出哪裏變了,反正就是看起來挺精神。

  有相熟的人就問:“是不是有啥好事兒啊?快跟我們透透氣!”

  那衙役嘿嘿一笑:“好事兒在明天呐,記得早點來縣衙門口報名!”說完就追著同伴快步離開。

  問話的人不明所以,第二天跑縣衙門口一看,果然是好事兒——

  縣令大人要雇二十個手腳麻利的婦人做糕餅,一天給五十文工錢!

  黔源縣哪裏有這麽厚道的東家?來得早的人急忙排到畫好的白線框裏去報名,主簿何時傅坐在長桌後頭,挨個查問姓名年齡,還要看看兩個手的指甲是否幹淨。

  他問得細致,每問完一項後就在手裏的表格上打個圈或者叉,整行都問完了才叫下一個。

  這表格是顧玉成前幾天教給何時傅的,還製定了往後每半月、每月、每季度的表格模式,讓他依樣畫葫蘆。

  和舊式賬本相比,表格的優勢一目了然,哪項異常非常突出。何時傅做了十幾年主簿,一看便知其威力,但他沒有拒絕的理由,又怕顧玉成對外立威後對內將他豎做靶子,來個殺雞儆猴,於是沒怎麽糾結便接受下來,還把倉庫裏的同類東西整理出了表格獻上。

  如此忙碌兩日,何時傅終於找到了二十個符合要求的粗壯婦人,指揮她們按顧玉成的法子做糕餅。

  這種糕餅雖帶了個“糕”字,卻並不蓬鬆柔軟,而是實打實的用半發酵的麵摻了油鹽擀成小孩兒巴掌大,再烘烤而成。吃起來有些幹硬,但保存時間長,非常飽腹。

  二十個婦人在縣衙後院忙得熱火朝天,每做好一鍋糕餅就有衙役將其放到大門口的桌子上,一塊塊摞起來。等到第三天,縣衙門前的四張大長桌上,已經堆起了方方正正的糕餅山,散發出麵食特有的香氣。

  黔源縣從未出現過這種景象,不用敲鑼打鼓,自然就圍攏來一群百姓,圍著糕餅山議論紛紛。

  “這餅子看起來硬邦邦的,聞著真香!”

  “裏頭倒了油呐!我家婆娘就在縣衙做糕餅,說是用了一大桶油!”

  “老天啊難怪這麽香,不知道吃起來咋樣?”

  “我姐姐也在縣衙做工,領了一百文銅錢,每天還能吃三個餅。”

  “也不知道風雷縣令的餅子是啥滋味兒……”

  “趕緊把口水擦擦,衙役看見了都得把你往後攆!”

  辰時正的時候,鼓聲咚咚咚響起,待周圍人擠得水泄不通之時,顧玉成在衙役護衛下登上高高的石階,朗聲宣布了糕餅的獲取方法:“凡我黔源縣的百姓,不拘男女老幼,隻要學會數數兒,就能領一塊糕餅!答對算數題,還能再領一塊!”

  他一揮手,就有兩個年輕的衙役跑上來做示範。

  兩人相對而立,其中一個大聲從“一”念到“二十”,又倒過來從“二十”念到“一”。他念得極慢,還配合兩隻手來回數,顯然是邊念邊教。

  確定他將二十個數兒倒背如流後,另一個衙役取出一塊餅,用油紙包了遞過去,然後問道:“有十五個餅,你吃了三個,還剩下幾個?”

  對方數了數,大聲道:“十二個!”

  如此又問了四個問題,數數兒的衙役都答對了,便又領了一塊餅。

  他將兩塊餅拿在手裏,害羞地衝眾人笑了笑:“我是第一個學會的,兩個餅就歸我了。”說完真的將兩個餅揣到懷裏,大步跑回衙役隊伍裏站好。

  這示範太過簡潔明了,等顧玉成返回縣衙,何時傅再次搬出長桌做統計的時候,領糕餅的隊伍已經排到了街角。

  然而二十個數說多不多,想數得清清楚楚還是要費點功夫的。一天下來,除去本就會算賬的掌櫃夥計之流領了餅,沒有一個新學會的。

  有不少人就泄了氣,嚷著“這麽大歲數了還不會查數兒,哪能學會?”,第二天不再來排隊。但是小孩子們無事可做,那餅子的香味又直往鼻子裏鑽,積極性還是很高,圍著何時傅嘰嘰喳喳地來回念叨。

  到了半中午,有個叫常三的少年忽然頓悟,脫下鞋子蹲在石頭上開始數腳趾。

  他一隻手五個指頭,兩隻手十個指頭,加上兩隻腳,不是正好二十?光聽別人說記不住,這長在自己身上的還能有錯?

  這個聰明辦法瞬間得到大家夥一致讚揚,傍晚的時候,街巷裏隨處可見有小孩脫了鞋數腳趾頭,掰著手查手指頭,你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樂得哈哈大笑。

  足足數了兩天,常三和幾個孩子才鼓起勇氣再次排隊。結果這次不但領了糕餅,還領了兩塊!

  沉甸甸的餅子拿在手裏,不用掂都知道分量十足,幾人歡呼著朝家中跑去,影子在身後拉得老長。

  在他們注意不到的角度,宋琢冰倚刀靠在樹杈上,靜靜看著排隊的百姓。西天金紅的晚霞倒映在那雙澄澈的眸子中,越發顯得動人。

  孩童的歡呼尖叫聲中,宋琢冰屈指彈了彈刀鞘,輕輕勾起唇角。

  她自認不是閨閣弱女,但頭一次遇到顧玉成這樣的人,還是覺得困惑。莫非是因為他看過來的目光總是帶著欣賞,從不因她身份而有所變化?

  亦或是他真的有一點點……

  思緒飄飛之際,下方忽然吵鬧起來,夾雜著壓抑的哭聲,仿佛是野獸臨死前的悲鳴。

  宋琢冰板起臉,從樹上一躍而下,朝著縣衙大門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5-08 00:00:00~2020-05-14 23:27: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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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蒲家幫工

  在縣衙門口哭泣的是個青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