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作者:當歸矣      更新:2020-07-06 15:53      字數:4523
  合計一番,最終將銀錠子裝進木盒,又在屋裏挖了個洞,將木盒嚴嚴實實埋了進去。

  這屋子雖經過修繕,到底和顧家的青磚院子不能比,王婉貞心裏總覺得不大安全。

  顧玉成其實也是這麽想的,隻可惜他現在也沒什麽錢,便安慰王氏兩句就轉移了話題,讓她抽空去買些雞蛋。

  肉蛋奶都是補充蛋白質的好東西,但比較起來,雞蛋最便宜,幾文錢能買一小筐,當然還是吃雞蛋劃算。

  王婉貞笑道:“好,明天娘去多買些。”

  現在兒子能掙錢了,又有一大筆進項,吃食上是應該補一補。

  第二天天微亮時,顧玉成就騎著驢去了縣城,到了興隆酒樓,就見孫長厚指揮幫廚在熬煮豆漿,已經做好的幾大桶正散發著氤氳香氣,頗為誘人。

  原來孫長厚打算在酒樓裏賣豆漿,價錢也不貴,一文錢一大碗,加糖則是兩文錢。

  待顧玉成問打算如何賣時,孫長厚啞火了:“不就在大堂裏賣麽?有客人是問他們要不要,熟客可以先送一碗。”

  顧玉成道:“我雖不是清平縣人,也發現這生意不太好做,如果隻等客人進來,恐怕效果不會很好。”

  孫長厚恍然。他之前光想著豆漿新鮮又便宜了,竟忘了自家酒樓並無幾個客人的事實,見顧玉成這麽婉轉,便順勢問道:“小顧兄弟可有什麽好辦法?”

  “也說不上什麽好辦法。”顧玉成道,“隻是我覺得可以往外麵擺上幾桶豆漿,在門口賣。酒香還怕巷子深,咱們這豆漿擺在外頭,想來能更好賣一些。”

  孫長厚本想說咱們這可是酒樓,哪能跟貨郎小販一樣?轉而想到趙崇對顧玉成的大力讚揚,還是決定照他說的辦。

  隻是這樣一來,人手就不夠了,又急忙叫一個小廝去趙家叫人,先過來幫忙頂上。

  顧玉成這才知道,趙崇竟然就是那趙家綢緞莊的大少爺。趙家主母姓厲,昨日聽兒子說要整什麽新鮮吃食,就指派了個小廝過來候著,有什麽缺的說一聲,不想這就派上了用場。

  綢緞莊的大少爺跑出來開酒樓,趙崇的家庭情況看來是真·複雜。顧玉成聽了一耳朵就不再去想,又見孫長厚和幫廚忙得火熱,自己幫不上什麽忙,便主動要了筆墨紙張,準備畫個宣傳畫出來。

  好歹也是新品開張,成功與否關係到他在酒樓的地位和薪水,不能尋常相待。

  顧玉成先在桌上勾了個草稿,然後磨好墨,提筆勾勒出一個盛著豆漿的大碗,上麵冒著嫋嫋香氣。旁邊是個一臉愜意的胖男孩,笑眯眯的,一隻手還摸著自己的肚子,顯然是喝得極為滿足。

  站遠些打量一番,顧玉成又飽蘸濃墨,在空白處添了“興隆酒樓,正宗豆漿”八個字,這才滿意地去找孫長厚,讓人將這畫粘到板子上去。

  說起來這還是他過來後第一次動手寫字,好在功夫並未落下,還是能見人的。

  孫長厚雖然送了筆墨紙硯過去,但心裏並不以為意,沒想到不多時就見到了一幅和他從前所見完全不同的畫,雖然筆畫寥寥,但那娃娃憨態可掬,看著就叫人心裏高興,恨不得馬上買一碗豆漿嚐嚐。

  恰好那小廝從趙家領了五個家下人過來幫忙,他當即指派了一個有眼力界兒的去聽顧玉成指揮。

  “小的姓賈,行三,您叫我賈老三就成。”那人笑嗬嗬地道。

  顧玉成道了聲“有勞”,就把要求告知賈老三。

  這賈老三確實是個幹活麻利的人,沒一會兒就用漿糊把顧玉成的大作給粘到了板子上,又釘了個長木條在後麵做支撐,穩穩當當地將這宣傳畫立在了五大桶豆漿的旁邊。

  這時候新鮮事兒少,人也就比較愛看熱鬧。興隆酒樓的架勢一擺開,沒多久就吸引了早起出門的人,圍了一圈議論紛紛。

  “興隆酒樓這是煮的啥啊?聞著還怪香的。”

  “你看這畫多好,沒上色也挺喜慶!”

  “看這字寫得多好,一筆一劃的!”

  “你認字兒嗎你就瞎說,人家寫的是正宗豆漿!”

  “什麽是豆漿?怎麽都沒聽說過?”

  “這碗也太大了,沒有那個娃娃好看。”

  “我家小子就這麽胖!我也給他買兩碗嚐嚐。”

  “一文錢罷了,嚐個稀罕,來,給我一碗!”

  事實證明,在門口吆喝還是有用的,豆漿的質量也過硬,喝過的有要再來一碗,有的幹脆帶了食具打包。這些人又帶動了其他來圍觀的,你一個我一個的要來一碗嚐嚐。

  興隆酒樓的幾個人很快忙碌起來,有的賣豆漿,有的收銅板,那最先擺出來的幾大桶很快就去了一半。

  酒樓的生意一直不好,是因為前頭那家的廚子不行,缺斤短兩不說,還被人抓住用爛肉做菜,後來就漸漸敗了。

  趙崇接手後也沒什麽改進,開一天算一天的,生意自然就愈發慘淡。

  這會兒子的熱鬧景象,是這一年來都沒出現過的。

  孫長厚心中大喜,一會兒指揮人在後廚繼續熬煮豆漿,一會兒在前頭吆喝兩聲,讓人精神點別算錯賬,忙得不亦樂乎。

  到後來,連顧玉成都幫忙在外麵收銅板,好騰出一個夥計去後院磨豆漿。

  顧玉成到底是個來自後世的人,哪怕不經商,也在家裏耳濡目染了許多知識。看人擠人的,怕有燙傷或推搡,就一邊收錢一邊指揮人排隊,沒一會兒就把來買豆漿的人分成了三隊。

  賣豆漿的小廝也鬆了口氣。他忙得一刻都不停,還老有人在耳邊嫌棄他動作慢,亂了次序,這下可清楚多了。

  趙崇過來的時候,正看到自家酒樓前排了三個長隊,熱熱鬧鬧的,都是在說豆漿如何好。他心裏頭挺美,幹脆躲在一邊看著,結果沒美兩刻鍾,就見孫長厚出來團團作揖,說是豆漿賣完了,明天趕早吧。

  人群發出不滿的起哄聲,三三兩兩地散開,露出躲在一邊的趙崇。

  孫長厚:“……”大少爺這是幹啥?

  趙崇後知後覺自己的行為不大磊落,嘿嘿笑著走出來,道:“今天生意很紅火啊,孫叔辛苦了。”

  孫長厚一臉憨厚:“大少爺說的哪裏話,這算什麽辛苦?隻要咱們酒樓能一直這麽紅火,我老孫不睡覺都行!”

  之前酒樓生意太差,他一直擔心自己會被辭退,畢竟他的工錢幾乎是酒樓不開張時最大的支出了。現在峰回路轉,酒樓又有了人氣,總算是放心了,又怎麽會嫌累呢?

  雖有早上的豆漿火爆,但興隆酒樓還是沒來兩桌客人,半下午的時候就盤好了一天的帳。

  趙崇一看,發現一文錢的豆漿竟然賣出三千多碗,刨除那點成本,也賺了快三兩銀子,都合以前一個月的盈餘了!

  他頓時心頭火熱,心說一文錢一碗的豆漿都能賺這麽多,明天的豆花作價五文一碗,豈不是能賺得更多?

  雖然他不缺錢,但靠自己賺錢的滋味著實不錯,回家後也不用總是被訓了。

  說起來,能有今天的成果,泰辦是虧了他顧兄弟。那板子上的畫意態憨然,字寫得也是筆豐墨潤,筋骨舒展,可見顧兄弟雖家境貧寒,但學問上不是一般人。

  這般想著,趙崇正式將賈老三撥給顧玉成,讓他聽任安排,不得敷衍了事。

  賈老三拍著不甚寬厚的胸膛保證:“少爺放心,小的一定好好幹!”

  顧玉成上班第一天就得了一個下屬,對明天的工作也有了主意,心中踏實下來,下工後便牽著小毛驢去買了三十斤的白麵。

  他自醒來以後,就沒吃過一頓白麵做的麵食。粗糧不如細糧頂飽,且他晚睡習慣了,每日裏早早躺下的時候,就躺在床上默默回憶顧二郎背過的那些書,直到感覺有點餓了,才放任自己睡著。

  現在現下寬裕了點,正可改善夥食,晚上也有精力做點事。

  “驢兄啊驢兄,今日就辛苦你了。”顧玉成將麵口袋放到小毛驢背上,自己也騎了上去,然後慢慢往溪口村而去。

  .

  夕陽西下時,縣城的長鬆學館裏,有兩個人正躲在假山後竊竊私語。

  “此話當真?我那堂弟去酒樓當差了?”一個頭戴秀才方巾的年輕人瞪著眼,故作不信。

  另一個略矮些的道:“你還信不過我嗎?好多人都看到了,在賣什麽叫豆漿的物事。我是去晚了,就見了個人,不然還能買一碗讓你嚐嚐呢。”

  那年輕人正是顧明祖,見同窗言之有物,心說就是真的了,於是痛快地答應了請他喝酒,說說笑笑地相攜而去。

  第14章 雞蛋豆腐

  顧明祖最近不是很順心。

  他原本和牛家定了親,後來考中秀才身價倍增,這親家就有點不夠看,那牛家姑娘也舉止粗俗,跟他很不般配。

  為了長遠計,顧明祖就沒提過自己定了親,由著新結識的好友同年各種打趣。後來城裏馬員外主動找了媒人來說項,要把小女兒許配給他。

  跟馬員外比,那牛家連個破落戶都不是,姑娘的教養更是不可同日而語。顧明祖沒怎麽猶豫就退了親,跟馬家定了親,如今再過一個多月就要成親。

  可恨那姓牛的一家村夫,在村裏敗壞他名聲就罷了,還趁他快成親了來縣裏打秋風,逼著他買了兩大車的東西,說什麽做賠禮用,從此兩不相幹。

  呸!分明是趁火打劫!

  顧明祖心中恨得要死,卻不敢在成親之際鬧將開來,隻得咽下這啞巴虧,尋思著另找門路把這虧空填上。

  這一找二找的,就找到了他堂弟顧玉成身上。

  他這堂弟年紀小小,讀書卻頗靈光,開蒙比他晚了幾年,進度卻慢慢趕了上來,甚至常常得到陸夫子誇獎,說什麽有天賦有才氣。

  與堂弟相比,他這堂兄更像個靠努力才能勉強過得去的庸才。

  顧明祖心中的不滿一日多過一次,直到自己考中秀才,堂弟又被迫退學,徹底消失在他眼前,那點不平之氣才逐漸消散。

  沒成想他上次回家,顧玉成居然敢來質問為什麽不幫他把書拿回來,還說什麽“夫子說我學問已到,在家自己看書也能考中”。

  二人爭執起來,顧明祖一怒之下不知怎的就把人給推到了河裏。

  看著顧玉成在水裏掙紮,顧明祖匆忙跑開,被人撞見才說要趕快去救堂弟。

  到底耽誤了時間,顧玉成被撈上來的時候就昏迷不醒,大夫都說凶多吉少。顧明祖心中害怕,拿了銀子就早早回了學館,對外隻說功課緊,不能久留。

  後來聽說顧玉成醒了,又見周癩子家在大張旗鼓招上門女婿,顧明祖靈機一動,就給周氏支了個招——讓顧玉成去入贅。

  如此既保住了二房的衣食無憂,也能令顧玉成無法科舉,從此跟他這大堂兄分道揚鑣,再不能相提並論。

  他想得千好萬好,卻沒料到二房寧肯分家也不鬆口,硬放著眼前的富貴不要,還累他娘沒了五十兩媒人錢。

  自然也沒法填上他被牛家耗去的銀錢。

  顧明祖暗自鬱悶了幾天,直到今天得知顧玉成去酒樓當差才覺鬱氣一掃而空,當即帶著同窗去酒館暢飲一番,自己也喝得熏熏然,直到月上中天才回了住處。

  什麽天資聰穎,不過是泯然於眾罷了!

  等他成親,倒是可以去那酒樓定幾桌席麵,就讓顧玉成掌勺,也算他這做堂兄的,給堂弟長臉了。

  顧明祖越想越美,拖著酒氣做起了好夢。

  .

  旁人的種種盤算,顧玉成無從得知。他正興致勃勃地試驗新菜譜,先在碗裏打了三個雞蛋,攪拌均勻後再用細紗布過濾兩遍,再取一碗同樣分量的豆漿,和這雞蛋液攪拌均勻,蓋上紗布一起上鍋蒸熟,就得到了一碗不太勻淨的雞蛋豆腐。

  他嚐了嚐,發現味道還可以,就是口感一般。

  顧玉榮才不管什麽口感不口感的,在哥哥點燃灶火的時候就眼巴巴等著了,一看可以吃了,就揮舞著勺子,吃了個風卷殘雲。

  王婉貞看得好笑:“這丫頭也不知隨了誰,這麽能吃。”

  顧玉榮嘿嘿笑,利索地爬開,一路爬到屋裏僅有的矮桌前,雙手扒著桌沿站起來,從碗裏摸了兩塊剩下的豬油渣吃。

  吧唧吧唧吃完,她又伏下身子,四腳著地繼續爬,爬到顧玉成腿上,讓他喂兩口水喝,然後再繼續往矮桌那裏爬,像在做遊戲一般。

  顧玉成看著小黑丫頭爬了兩圈,忽然心頭一動,在她又一次爬過來的時候,一把將小丫頭拎起來,兩手扶著她的腋下,試探著讓她往前走:“來,阿榮,走兩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