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作者:當歸矣      更新:2020-07-06 15:53      字數:4533
  “娘你說什麽呐,你可得長命百歲。”顧大富又是一通安慰,母子二人其樂融融,又說起了入冬娶婦的安排。

  另一邊,顧大山正埋頭喝著一碗麵,吃完才道:“你看看你,做什麽晚上就弄個野菜湯?誰也吃不飽,還得多折騰一遍。”

  周氏白了他一眼:“你少裝傻!我這還不是被老太太逼得?前頭說分家,她手裏銀錢一分不出,都在自己手心兒裏攥著。結果這家裏開銷吧,全讓咱們出。有這樣當娘的嗎?”

  “你這麽多年往家裏交賬,有多少錢你沒數兒嗎?憑什麽讓我們出?就算養著老太太是應該,那大富是咋回事?自己能偷偷吃鹵肉,不能交夥食費?怎麽著,打算讓哥嫂養著?”

  顧大山一聽就泄了氣,三弟啥樣他心裏也清楚,可以說自從三弟跟他打下手,他感覺累了十倍不止。

  看自家婆娘在氣頭上,隻好低了聲氣勸說:“三弟讓娘慣得,回頭我說他去。”

  周氏又是一個白眼:“我信你個鬼!我跟你說,這是婆婆給我立規矩呢,誰勸也不行。她是想在弟媳婦進門之前,把我拿住,好讓咱家以後繼續供著三弟一家!”

  “這不能吧?”顧大山也遲疑了,“這都分家了……”

  “你可長腦子想想吧。”周氏哼了一聲,收起碗出去洗涮,猶自憤憤不平。

  在她看來,這家裏最能幹的就是他們大房,顧大山是個頂好的勞動力,明祖考中了秀才公,明宗以後肯定也能考中,二房跟三房的都是拖累,早分清楚挺好。

  可是這剛分家兩天,她就察覺到了不對。少了一個王婉貞,這顧家裏裏外外的家事活計都落到了她自己頭上,本來就累得夠嗆,呂老太太還拿著顧大富的鞋子讓她刷,當場被她摔回去,爆發了婆媳間第一場大吵。

  這樣下去不行,得想個辦法。

  或許,該去縣城看看兒子了。

  周氏想著,哐啷一聲將碗磕進了櫥櫃裏。

  .

  為了實現靠腦力生活的目標,顧玉成早早起床,磨了豆漿又點豆花,胡亂吃了口飯就背上東西往清平縣走去。

  今天天氣不好,瞧著要下雨的樣子,他就拿了個鬥笠,然後一路快走,結果剛到四平鎮的那條大路上,就碰見了昨天的小廝,趕著車來接他。

  顧玉成大喜,也不嫌馬車顛簸了,跳上車就跟著往興隆酒樓而去,心裏對趙崇的好感又多一分。

  等到了興隆酒樓,小雨已經淅瀝瀝下了起來。

  趙崇從樓上窗戶探出頭來,大喊道:“顧兄弟,快上來!”

  顧玉成朝他揮揮手,快步上了樓梯。

  第12章 做個管事

  顧玉成來到包廂,發現除了趙崇和厲伯,還有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

  趙崇介紹道:“這是酒樓的主廚,孫長厚。”

  幾個人互相打過招呼,那孫大廚就迫不及待地拿出六個白瓷碗,請顧玉成將豆花倒進去。

  “我老孫沒什麽誌向,就待見一口吃的,昨天聽少爺說完就饞得厲害,可盼到小顧兄弟過來了。”

  “孫大哥是個爽快人。”顧玉成道,同時輕輕將竹筒裏的豆花倒進去,“這豆花有點散了,要是剛做出來,形狀會更好看一些。”

  “豆花的吃法也很多,可以倒上醬油、白糖、鹹菜等一起吃,各有一番滋味。”

  孫長厚聞言,依次往碗裏加了不同的配料。他手很穩,每個碗裏都是一半加料一半不加,方便和原味做對比。

  趙崇作為昨天率先品嚐的人,吃了一口眼睛就亮了:“顧兄弟,這豆花加糖竟如此美味!比昨天的還好吃!”

  沒一會兒,孫長厚也放下勺子,和厲伯對了個眼色,讚道:“很不錯!比豆羹好吃多了。”

  他又看向顧玉成:“這做法複雜嗎?需要多長時日?”

  顧玉成微微一笑:“我家境平平,哪裏會做什麽複雜吃食?這個就是黃豆泡發後磨出來的,要是有石磨,須臾就能做成豆漿,隻點豆花的引子麻煩一些。”

  “哎喲顧兄弟,你怎的什麽都往外說?”趙崇急忙道,“大哥不是那強取豪奪的人,哪裏能白要你家的方子?你放心,我絕不叫你吃虧!”

  “我自然相信趙大哥。”顧玉成笑得更加真誠,“趙大哥為人赤誠,我自然也要以誠相待,才不辜負咱們相識一場。”

  他自認有幾分看人的眼光,趙崇雖辦事不大老練,但出手大方又言行坦蕩,並非一般紈絝草包。且年紀輕輕,就掌管一家酒樓,這酒樓的生意又相當慘淡,連著兩次過來沒見過一個食客,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

  此時談買賣,大概率能成。

  趙崇果然大為感動,但他素日裏不愛讀書,搓著手硬是想不出什麽應景的話。一旁的孫長厚豎起個大拇指,一臉佩服:“這般誠心,不愧是油鍋二郎啊!”

  顧玉成:“……”

  “我老家是溪口村後麵那座山東邊的前山村,”孫長厚拍拍肚子,“都說溪口村有個油鍋二郎,膽子大得很,誠心動天呐,連天靈大師都讚不絕口。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原來那天靈道人就是從前山村來到溪口村的,先前在前山村各種做法,掙下不少銀錢,後來才到了溪口村。因他在前山村已經打出了大師的名號,後來又消失不見,這般高人做派,倒是意外為顧玉成揚了名。

  在逐漸走樣的傳說裏,油鍋二郎是道家的高人,天靈道人都自愧弗如,特意尋了深山修煉,待明年還要再來鬥法呢。

  這傳聞甚廣,連厲伯和趙崇這常年在縣城的人都有所耳聞,一看真人就在眼前,趙崇還興致勃勃地問起下油鍋的感受,很有幾分躍躍欲試,又被厲伯嚴厲製止。

  沒想到油鍋二郎,竟聲名遠揚。

  顧玉成緩緩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不如先煮個豆漿?”

  興隆酒樓雖生意寥寥,孫長厚卻實打實是個美食愛好者。昨日一聽這“豆花”,又細問了形狀口感,就猜測是豆子泡發後磨製而成,當晚就在廚房裏泡了各色豆子,滿當當擺了一溜十幾個壇子。

  這會兒得了做法,他也不叫別人幫忙,自己抱了那黃豆壇子,來到後院棚子裏,將兩個幹雜活的幫廚攆到前頭去,就依著顧玉成的說法,一邊倒豆子一邊加水,細細地磨起來。

  沒一會兒就見潔白的豆漿流淌出來,和那豆花一個顏色。孫長厚心中大喜,暗道顧玉成是個實誠人,一鼓作氣將這五斤黃豆全磨好,又拎著磨好的豆漿去下鍋煮。

  豆漿沸點低,顧玉成唯恐煮得不熟鬧肚子,叮囑沸騰後務必多煮一會兒。

  淅淅瀝瀝的雨聲中,豆腥味逐漸消失,醇厚的香氣四散開來。

  孫長厚盛了一半豆漿出來,退後幾步讓開地方。顧玉成將自己帶來的另一個竹筒打開,往裏麵倒入清水似的液體,同時不斷攪拌,沒一會兒就點出一鍋嫩生生的豆花。

  “好了。”顧玉成暗自鬆了口氣,讓孫長厚來盛豆花。

  人常說“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但顧玉成並沒有鹵水。他一開始是用醋混合著米漿和清水,慢慢點出來的豆花。後麵多做幾次有了經驗,就用豆花上麵那層清水混合著一點醋來點,效果更好。

  但這個方法並不特別科學,顧玉成試了好幾次,都做不出豆腐來。

  他也曾將豆花放到鍋裏再用重物壓上,結果隻得到硬硬的顆粒狀豆花,怎麽也變不成豆腐,隻好暫且作罷。

  孫長厚眼看著半鍋豆漿變作豆花,連呼神奇。

  那熱騰騰的豆花顫巍巍堆在碗裏,看著就不一般。孫長厚靈機一動,自己調了幾味拌涼菜的醬料,澆在豆花上麵。

  廚房恰有剩下的肉餡,他還燒了個醬汁肉末,澆在其中一碗上頭。

  新鮮出爐的豆花配上更高檔次的澆頭,獲得趙崇和厲伯的一致好評。一個覺得味道與眾不同,一個覺得入口即化,老少鹹宜。

  顧玉成看幾人的表情,知道今天這筆買賣大抵是成了,便借口去廁所,在樓下大堂轉悠了一圈。

  興隆酒樓的生意一點不興隆,但裝修很下本錢,桌椅的木料都不錯,牆上的字畫也頗為雅致。

  顧玉成無意間瞟到櫃台前攤開的菜單,發現那上麵的字工整清秀,不由地暗自慶幸。

  慶幸他曾經苦練過好多年的書法,雖然沒成大家,但勉強對得起原身的讀書人身份。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顧玉成重新返回二樓。

  三個人顯然已討論完畢,神色間透著親熱。趙崇熱情邀他任個管事,每個月一貫錢。這豆漿和豆花的方子則另付十兩,隻要他教會孫長厚以後,不再告知別人即可。

  孫長厚作為酒樓的主廚和主要話事人,一個月一兩銀子,另有年節賞錢。兩個幫廚因為要學藝,還在酒樓吃住,工錢都不高,隻有一百五十文。

  原本還有一個跑堂的和一個賬房先生,因為生意著實慘淡派不上用場,已經早早辭了,由幫廚和厲伯的一個侄子將這活攬了過來。

  相比起來,顧玉成的七百文,是個很不錯的高薪了。

  顧玉成略一思量就答應下來,並當場簽了契書,將豆花的做法細細講給三人。

  “怪不得方才小顧兄弟讓我先把那層清水舀出來留著,我還當是怕豆花不醇厚,原來是這個緣故!”孫長厚撫掌大讚,“油鍋二郎果然是實誠人!”

  這法子一經點破,實施起來就很簡單。到半下午的時候,孫長厚已經能點出非常勻淨的豆花來,還配了七八種醬料。

  趙崇這個豆花愛好者吃到飽腹,忍不住感歎道:“顧兄弟你小小年紀,也不知道這腦子怎麽長的,能想出這麽巧的辦法!我這興隆酒樓,說不定真的能興隆起來。”

  “一定會的。”厲伯笑眯眯地道。

  這酒樓是他家少爺分到的唯一家產,他一定要幫著少爺把酒樓開起來,氣死那不長眼的小人。

  幾個人忙碌一天,將顧玉成帶來的自製漿水徹底用完,廚房的黃豆也消耗一空。

  “我看這豆漿豆花甚好,明天就能開始賣。”趙崇道。

  他出身商戶,自小就知道這做買賣,必須有賺頭,才能長久做下去。譬如那賣饅頭包子的,要是隻靠一點揉麵做包子的苦力,是萬萬賺不了銀錢的。能賺出銀錢,靠的是一斤白麵加水又蒸熟,能出兩三斤甚至更多的饅頭。

  而他這豆花,用最不值錢的黃豆泡發來做,比饅頭還能賺錢!

  趙崇一時間雄心大起,立刻著人去采買。考慮到顧玉成是技術骨幹,又離得遠,全靠兩條腿太慢,馬車接送又麻煩,幹脆牽了一頭小毛驢出來,讓顧玉成騎著來回。

  顧玉成看著那頭文文靜靜的小毛驢,麵露遲疑:“這個,能禁得住我嗎?”

  趙崇哈哈大笑:“這驢子個頭小,但已經成年了,一次能馱兩百斤。顧兄弟你才多大點身板?肯定能禁住。”

  顧玉成還是堅持試了試,見這小毛驢十分穩重,又能聽懂指揮,才放下心來。然後謝過趙崇,揣著從厲伯那裏支取的十兩銀子,騎著驢,慢悠悠往溪口村而去。

  雨已經停了,空氣十分清爽,顧玉成騎驢回村的時候,已經是暮色四合,倦鳥啼叫歸巢。

  摸摸懷裏的十兩銀子,顧玉成心情很好地勾了勾唇角。

  一個為人豪爽的富家少爺,卻孤零零支撐一家酒樓,沒幾個幫手,趙崇的家庭情況恐怕有點複雜。

  而厲伯也不是完全信任他,昨天堅持派人送他回村,除了感謝之外,應該也是想看看他有沒有說謊。

  在這個安土重遷的時代,人們總是更願意相信街坊四鄰,對陌生人更多提防。

  好在豆花確實新奇,他又有那麽點意外的名聲,還是談成了這筆買賣。

  管他什麽複雜背景什麽小心提防,現在的他,終於是個能養家的人了!

  這般想著,顧玉成牽著小毛驢,邁過低矮的門檻,在顧玉榮咿咿呀呀的歡迎聲中,回到了他此處的家。

  第13章 開門紅了

  剛進門,顧玉榮嗷一聲就竄了過來,嚇得小毛驢噅噅兩聲,不安地轉了半圈。

  顧玉成安撫好小毛驢,將它拴好,然後抱著小黑丫頭在驢背上坐了坐,把她開心地手舞足蹈。

  這丫頭膽子大,以前還眼饞過顧家院子裏的牛,但是沒人抱她去,隻能一直幹看著。這會兒有了驢,頓時將牛忘到腦後,咿呀著要去拔草喂驢。

  王婉貞聽說兒子找了個這麽厚道的東家,已經十分開心。待晚飯後,顧玉成拿出那兩個小小的五兩銀錠時,更是瞪大眼睛,又驚喜又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