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笑了，先從籃子底下掏出那個用舊棉襖包著的大茶碗遞給他，“快些吃吧。”

  黃茂林笑了，接過碗就開始吃。

  他吃東西的功夫，梅香拎著籃子就去送菜了。

  等送過了菜，梅香一個人守著攤子。今兒葉家沒有來人，想來是家裏太忙了。葉家今年種了不少稻子呢，且葉家的田都是自家種的，沒有請一個人。如今菜園裏斷菜，估計最近不回來了。

  梅香頭一次一個人守攤子，她雖不怕，卻有人看她是個孩子，不免存了欺壓之心。想講價的，想賒賬的，梅香一概微笑而不應，隻說家裏大人不讓，她做不了主。

  黃茂林就在對麵看著，中途抽空過來了兩趟，幫她擋了幾個難纏的婦人。

  如今農忙，除了住在鎮上的人，其餘村裏來的人都是匆忙忙的，半上午的時候，街上就沒什麽人了。

  因季節性缺菜，價格上漲，同樣一挑菜，比夏天的時候能多買二十多文錢，且還能早早就賣完了。倒是那菜籽油，還剩下近二十斤。

  黃茂林的豆腐賣的更快，他忙完了之後就陪著梅香一起再等一等，挑二十斤油回去，這麽遠的路，也不輕省。

  趁著沒人的時候，黃茂林小聲問梅香，“昨兒你挑了稻子，手疼不疼？”

  梅香搖頭，“不疼呢，我盡量不用左肩膀。你也要注意一些，這些日子兩家跑，還要賣豆腐。”

  黃茂林看著梅香，心裏有些酸楚，他想幫更多的忙，可自己家裏也有許多事情，他也才十三歲，割稻子捆稻子他拿手，論起挑稻子，他不一定有梅香能幹。

  黃茂林有些沮喪，他和梅香定親，並沒有減少太多梅香的負擔，這個農忙，梅香仍舊是帶著傷幹活。

  黃茂林忽然無比希望自己能長快一些，等到了發財哥那個年紀，他力氣更大一些，就能當個全勞力用了。

  明兒上午我去了，把稻子捆小一些，嬸子挑了不累，我也能多挑一些。

  黃茂林想著事情，梅香正在整理空擔子的係繩，忽然，旁邊傳來一聲冷哼。

  二人同時抬頭一看，竟是王存周。

  梅香先笑著開口，“王大哥，你要買菜籽油嗎？我看你沒帶油瓶子啊。”

  王存周眼神複雜地看著梅香，兩家退親後，明麵上不來往了，但暗地裏都相互盯著對方，梅香才和黃茂林定了親，第二天王家人就知道了。

  王存周心裏又酸澀又氣悶，酸澀的是梅香要給別人做媳婦了，氣悶的她竟然這麽快又找了人家。

  黃茂林豈能讓梅香獨自出頭對付這個二杆子，起身笑道，“喲，王小哥這是往秦先生家去了？如今農忙，秦先生不是給學生們都放假了？我聽明朗說，秦先生最不喜歡死讀書的，還說這莊稼之事讀書人也要懂一些，不然以後做了官，豈不是稀裏糊塗的。”

  王存周不理他，譏諷梅香，“你就願意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梅香氣結，就要回嘴，黃茂林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按著她坐下了，“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呢，那些牲口可不就是沒良心的很，淨會傷好人。”

  說完，他兩手一攏，對王存周說道，“王小哥，我這樣的人怎麽了？聽說後年又有縣試了，您可得加把勁了。王小哥這是往家裏去？您快些去吧，我們就不耽誤您的功夫了，聽說王家田地也不少，我們明朗這兩天都在田裏割稻子呢，您這回去了也得忙呢。等過一陣子我到韓家下聘禮，再請您去觀禮。”

  梅香也哼了一聲，“王存周，你管他是什麽樣的人，我就曉得，你就是個驢糞蛋子表麵光。昨兒茂林哥去給我家割稻子了，今兒又幫著我賣東西，這才是男人該做的事情呢。以前你到我家，別說幹活了，吃飯都要別人給你盛，成天屁事兒不幹，倒有臉擺架子。秦先生正經的秀才公也沒說瞧不起人的，你倒是比秦先生的架子還大。”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把王存周擠兌的麵紅耳赤，一甩袖子，“愚夫愚婦！”

  說完，氣鼓鼓地走了。

  黃茂林學著他的樣子也甩了下袖子，罵了一聲驢糞蛋子，然後和梅香一起笑了，王存周耳朵尖也聽到了，頓時氣得仰倒。

  黃茂林怕梅香心裏不高興，逗她笑了幾聲之後，又安慰她，“這王家小哥怕是讀書讀傻了，人有些呆氣，你不要跟他計較。”

  梅香搖頭，“我才不和這傻子計較呢，他近來嘴巴刻薄的很，說的那些話，茂林哥你別往心裏去。”

  黃茂林笑了，“我怎地會往心裏去，要不是他呆氣，我哪裏能撿著便宜呢。”

  梅香臉騰地紅了，“快些住嘴，仔細人聽到。”

  黃茂林哈哈笑了。

  兩個人一起說說笑笑，過了一會子後，還剩下十二三斤油，梅香決定不等了，回家做飯。

  兩個人把東西收拾好，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笑了兩下後，各自回家去了。

  梅香到家的時候，隻有明盛和蘭香在家。她把飯做好了之後，送到了田埂上，意外地發現韓明文在田裏幫忙割稻子。

  梅香頓時有些發愁，這飯菜不夠啊。

  哪知韓明文見梅香送飯來了，直接走了，“三嬸，我先回去了，過兩天我再來給您割一些。”

  葉氏忙去拉他，“明文，吃點飯再走。”

  韓明文直擺手，“不了三嬸，留哥兒他娘把飯送來了，我回去了。”

  葉氏再三道謝，送走了韓明文。

  吃飯的時候，葉氏大致問了上午的情況，又囑咐明盛下等會子把碗帶回去洗了，看好妹妹，天快黑的時候把雞喂了。

  吃過了飯，又是一下午的忙碌。第二天，除了黃茂林過來了，族裏那幾家又開始輪著來幫忙，一家來幫個半天，韓敬奇中途也來過一回，幫著割了幾行稻子，又挑了十幾挑稻子，大大減輕了葉氏娘兒幾個的負擔。

  充實的日子裏，時間過得總是非常快。

  葉氏在黃茂林和族裏人的幫忙下，很快割完了四畝田的稻子。她準備先把割好的稻子都脫粒了，再割最後一畝地。

  剛做好打算，葉家四個男丁一起上門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很懷念幼時的農忙季節～～

  第50章 收稻子甜蜜中秋

  葉氏見娘家來人， 喜不自禁。說真的，割稻子她能幹，挑稻子勉強也能湊數， 可後麵脫粒揚塵， 她從來沒幹過，正在發愁。

  葉厚則帶著兄弟子侄一大早就過來了，梅香忙著給舅舅和表兄們搬凳子倒水。

  葉厚則問妹妹，“田裏怎麽樣了？”

  葉氏忙認真回答， “已經割了四畝田的稻子了， 準備今天先脫粒，後麵的繼續割。”

  葉厚則又問， “稻子都放在稻場裏？誰給你看著的？”

  葉氏忙回答他，“孩子們的二伯夜裏守在那裏，我請他幫我們看著。”

  葉厚則點了點頭， “那就好， 厚福，你帶著思遠和明朗一起，今兒一天把剩下的一畝田稻子割完了。思賢你跟著我和你姑媽一起， 去稻場脫粒。梅香在家做飯，明盛和蘭香在家裏給姐姐幫忙。”

  正說著話，黃茂林來了。他手裏還用草繩串了條魚，另外帶了一碗豆腐渣。進門後他就把東西遞給了梅香， “昨兒茂源在田溝裏下網， 網了好幾條魚呢，給我大伯家送了一條， 我們留了兩條，給你們留了一條。”

  葉氏忙拉他過來， 對娘家人說道，“這孩子這些日子，逢集的上午幫著梅香一起賣菜，背集上午就過來給我幫忙幹活，可幫了大忙了。茂林，這是大舅二舅和兩個表哥。”

  黃茂林忙躬身行禮挨個叫人，葉厚則點了點頭，“不錯，像他阿爹黃掌櫃，是個能幹人。既然茂林來了，就一起去割稻子吧，人多，一邊割一邊捆，再送到稻場。梅香，做好了飯，直接送到稻場裏去，晌午就在那裏吃。”

  葉厚則是家裏的長子，一向說話很有分量。到了妹妹家裏，諸事仍舊聽他安排。

  吩咐完了事情，他讓葉氏把工具找齊了，帶著眾人一起就出門了。葉氏走的時候，囑咐梅香多做幾個菜，家裏有什麽隨便她安排。

  梅香也不敢閑著，今兒人多啊，大大小小一共十個人，得做不少飯菜呢。

  家裏沒有新鮮肉，隻能殺雞了。葉氏特意留了幾隻公雞秋收的時候吃。今兒都八月十二了，過兩天又是中秋節，家裏還沒準備過節的東西。

  先管不了那麽多了，梅香洗過碗就開始殺雞，把雞處理好了，剁碎後用熱水焯了一遍，去了血水和浮沫，放在撮箕裏備用。黃茂林這條魚送的可真及時，這魚雖然不是特別大，好歹能做一盤。可惜沒有水豆腐了，好在黃茂林帶來一碗豆腐渣。

  這幾日黃家父子實在太忙了，收割不比栽秧，栽秧的時候，下一天雨等一天也無妨，收割時下雨可會遭受損失的。故而這幾天背集的時候黃家就沒有磨豆腐，先到田裏搶收吧。

  雞、魚、鹹肉、雞蛋、豆腐渣，這些算是好菜了，她又往菜園去了一趟，辣椒、韭菜、毛豆、已經老了的黃瓜、苦瓜、缸豆、空心菜和莧菜，一樣弄了一些回來。

  梅香絞盡腦汁，最後也做出了十一個菜，燉雞、燉魚、鹹肉炒缸豆、鹹肉炒毛豆、鹹肉炒苦瓜、雞蛋炒黃瓜、雞蛋炒韭菜、辣椒炒豆腐渣、炒空心菜和炒莧菜，再加上一大碗蒸雞蛋。

  算起來一人有一個菜還多，足夠吃了。

  梅香把飯盛到一個大盆裏，菜都裝在一個大籃子裏，怕飯菜涼了，上下都用舊棉襖包上了。又把家裏最大的兩個茶缸子倒滿了，帶上碗筷和小茶杯，用空擔子挑到稻場去了。她帶著蘭香一起往稻場去，讓明盛去田裏通知二舅等人去稻場吃飯。

  葉厚則正在忙碌，等葉厚福等人也來了，葉厚則招呼大家一起吃飯。

  農忙時在田間吃飯，也不用講究太多，各自盛了飯菜，找個地方一蹲，就開始吃了。

  葉氏那頭去跟哥哥弟弟和侄子們說話，梅香這邊帶著弟弟妹妹一起吃飯。黃茂林和葉家男丁說了幾句客氣話之後，也蹭過來一起和梅香說話。

  梅香不好蹲著，太難看，就扯了把稻草墊在地上，斜跪在那裏。她從旁邊的菜盆裏夾了塊魚給他，“你吃了飯就回去吧，我舅舅們來了，今天能幹不少活呢，剩下的，我和阿娘再加把勁，基本上就不用太操心了。”

  黃茂林笑了，“好，舅舅們來了，你就在家做飯就行了。這麽多人的飯菜，也不好做呢。”

  兩個人說著悄悄話，不遠處的葉思遠看到了，笑了笑沒吱聲。

  葉思賢也笑了，“黃家這小子倒是不錯，你有功夫，也去你丈人家幫忙幹兩天活。”

  葉思遠紅了臉，“大哥都沒去呢，我去作甚。”

  葉思賢笑了，“我婆娘都娶到手了，去不去無妨的。”

  眾人一邊說笑，很快都吃完了飯。

  黃茂林和葉氏打過招呼，又與葉家男丁告別，然後自己回家去了。

  剩下的人繼續忙碌，梅香下午無事，也跟著到田裏去幫著捆稻子。

  人多力量大，忽然多了四個男丁，一天的功夫，就把稻子都割完了，脫粒也脫了一半，都裝進麻袋裏，用牛車拉了回來。

  幹完這些活，天剛剛擦黑，梅香已經提前回來做好了飯菜。她下午剁了許多鹹肉，和著韭菜、雞蛋和蔥一起，包了許多包子。又煮了一鍋南瓜稀飯，炒了幾個素菜，加上中午的剩菜，夜裏吃也挺好。

  葉厚則一邊吃飯一邊吩咐兄弟，“厚福，吃了飯你帶著兩個孩子回去，我再留一天，明天把你姐姐家的活幹完了我就回去了。”

  葉厚福點頭，“都聽大哥的。”

  葉氏感動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要不是你們來，我和幾個孩子還不知道要磨蹭到什麽時候呢。”

  葉厚則不是個話多的人，“莫說那些客套話，晚上我去道場裏守著。明天早上讓明朗和明盛去放牛，你隻管把梅香送到鎮上，回來後到稻場裏給我幫忙。明兒一天，咱們把剩下的稻子都脫完了。”

  葉氏點頭應了，然後低頭吃飯，不再多說。

  有了葉厚則這個主心骨在，第二天的事情雖然多，但忙而不亂，該上街的上街，該放牛的放牛，一切有條不紊。

  葉厚則一天都泡在稻場裏，鋪稻子、趕著牛拉石滾脫粒、揚塵、裝袋，葉氏和明朗一直在那裏幫忙。

  一天的功夫，葉厚則帶著妹妹和外甥一起，把剩下的稻子都脫了粒。為了趕時間，他整整脫了四場，除了吃飯，從天蒙蒙亮開始，直到天黑，中途就沒停歇過。

  葉氏心疼長兄，中途勸了好多回，葉厚則隻擺手讓她莫要多話。葉家的活兒還沒幹完呢，葉厚則拚出了兩天的功夫來給妹妹幫忙，既然來幫忙，就要幹好了，不然他回家了也不放心。

  等最後一麻袋稻子裝上了車，葉厚則趕著牛車往妹妹家駛去。

  到家後，卸車，吃飯。

  他一邊吃飯一邊囑咐葉氏，“從明天開始，把收回來的稻子多曬兩遍，要注意看天，陰天不要曬。不曬幹了，交糧稅的時候，人家要扣你的重量。”

  葉氏直點頭，“哥哥今兒真是受累了。”

  說完，她往葉厚則碗裏舀了一勺子肉，這肉是梅香上午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