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奇怪地看向女兒。

  梅香把腦袋湊過來，低聲對葉氏說道，“阿娘，都說狗改不了吃屎。這回，茂林哥的後娘偷雞不成蝕把米，白折了十兩銀子，能不記恨我？這會子她正羞呢，顧不上找我的麻煩。等以後我去了黃家，她定然少不了還會弄鬼找我的麻煩。到時候我就天天把這根假簪子戴頭上，一來黃大伯看到了就會想起她幹的這些事兒，二來也好羞一羞她！”

  葉氏哈哈笑了，用手指頭點了點她的額頭，“年紀不大，卻這樣促狹！”

  說完，她又囑咐梅香，“茂林他爹給這麽多銀子，一來是賠禮，二來是不想把事情鬧大了。這銀子以後都給你買嫁妝，咱們得了實惠，看在茂林的麵子上，這事兒就過去了吧。”

  梅香點頭，“阿娘放心吧，隻要她不找我的麻煩，我才懶得去搭理她。說出去有什麽意思呢，丟臉的不還是我。王家要是知道了，不得背地裏笑話我，如今白得十兩銀子，多好。”

  葉氏笑了，“財迷精，你能看開我就放心了，隻要茂林對你好就行，有幾個人沒成親就把私房錢給媳婦管的。”

  梅香臉紅了，“阿娘打趣我作甚。”

  葉氏又笑了，“咱們也歇會子吧。”

  等黃茂林一覺醒來，葉氏已經出去幹活去了，梅香正在堂屋裏做針線活。

  見他起來了，梅香笑著與他打招呼，“怎地不多睡一會。”

  黃茂林嘿嘿笑了，梅香起身去廚房給他打了盆洗臉水。

  黃茂林洗過了臉，自己把水倒了，然後看了看天，“梅香，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梅香點頭，“那你去吧，明兒我還上街。”

  黃茂林看了看外麵，明朗兄弟二人正在西廂房，蘭香在廊下和小花點玩，他衝著梅香笑了笑，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那我回去了。”

  梅香被他摸了頭發，有些不好意思，“那你快去吧。”

  黃茂林高興地出了正房，去西廂房門口和明朗打了招呼，然後踩著輕快的步子回家去了。

  四天後，又是背集，葉氏一大早就起床了。

  除了蘭香，三個大的都跟著起來了。

  今兒，梅香家要正式開鐮割稻子了。

  葉氏和明朗都換了一身粗布衣裳，找了兩把鐮刀，這鐮刀前兩天已經被黃茂林磨得鋥亮。

  葉氏準備好了東西，囑咐梅香，“你在家裏做飯，我和明朗去田裏了。”

  梅香點頭，“等吃了飯，我和阿娘一起去。”

  葉氏笑了，“你要去也可以，能幹就幹，不能幹別逞能。”

  說完，葉氏就帶著明朗去田裏了。

  農忙一到，各家各戶都起得早，天剛蒙蒙亮，已經有好幾家人在田裏割稻子了。最近天氣好，要趕緊搶收，若弄得遲了，下起雨來，有些人家的稻子就要爛到田裏了。

  趕早幹活的人都沒吃飯，葉氏昨兒晚上煮了幾個雞蛋，她帶了兩個，和明朗一人吃了一個，先墊一墊。

  到了田裏後，葉氏先教明朗怎麽割稻子，並讓他慢些來，不要急。莊戶人家十歲的娃下田幹活的也不少了，葉氏實在太忙了，也顧不上明朗是個讀書郎。

  梅香在家裏也忙個不停，做飯是主要的事情，中間還穿插著掃院子和洗衣裳，還要喂豬喂雞，牛欄裏的穢物葉氏說自己回來清理，可梅香怎麽忍心讓阿娘一個人操勞，她把能幹的都幹了。

  梅香感覺自己的手越來越好了，除了不能榨油，幹別的事情都毫不費勁，她也一直注意著，隻要一隻手能幹的活，都會讓左手歇著。

  明盛今兒也沒閑著，梅香讓他放牛去了，就在青石河旁邊的坡地上，不要走遠了。六歲的放牛娃在鄉下不少見，平日有明朗帶著他一起，哥兒兩不光能放牛，還能把驢也牽出去吃些草。

  明朗不在，梅香擔心明盛一個人看不好兩頭牲口，就帶了兩個地樁，把牛和驢的繩子都放長一些，拴在地樁上，讓它們自己繞著地樁吃草，明盛隻需要看著牲口別跑了就行。

  等太陽升起來好高了，葉氏終於帶著明朗回來了。路過青石河的時候，把牲口和明盛一起帶了回來。家裏的瑣碎事情多，梅香見她們回來了，丟下手裏的活計，忙著擺飯。

  還沒等娘兒幾個吃完飯，黃茂林趕來了。

  葉氏起身相迎，“茂林來了，你家裏這兩天怎麽樣了？”

  黃茂林笑道，“昨兒也開鐮了，我家裏田大部分都賃出去了，自家隻種了七畝地。嬸子家今兒開鐮，我阿爹說讓我來幫著割稻子。”

  葉氏點頭，“多謝你們了，你吃飯了沒？”

  黃茂林點頭，“已經吃過了。”

  梅香用小碗給他裝了一碗炒幹飯，夾了些菜，遞給他，“再吃一點。”

  黃茂林雖然早上也吃了不少，一路趕過來，這會子也能再吃一些，遂不再客氣。

  農忙時候，家裏夥食紮實。梅香早晨做了稀飯，還炒了幹飯，另外還攤了一些餅，等會兒帶到地裏去，半上午餓了一人吃一些。

  等吃過了飯，葉氏帶著黃茂林和明朗一起往田裏去了，梅香在家裏收拾碗筷，把晌午要吃的菜準備好。然後帶著把鐮刀，牽著妹妹，一起往田裏去了。

  黃茂林割稻子的功夫絲毫不必葉氏差，有了他的加入，割稻子的速度快了起來。葉氏和黃茂林一人一壟，你追我趕，隻有明朗一個人吊在後頭。

  等梅香來的時候，三個人已經幹了不少活兒。

  梅香把餅送給幾人，一人吃一張，又喝兩口水，然後低下頭繼續幹。

  梅香自己另開了一行，雖不能使大勁，慢慢割倒也無妨，多少總能幫些忙。

  中途，黃茂林割完了一行，又另起一行，很快就追上了梅香。

  “梅香，你歇會吧，別傷著手。”

  梅香頭上戴著草帽子，上頭搭了條手巾，她擦了擦汗，笑著搖頭，“我手一點也不疼，割稻子用右手，左手扶一下就行，又不用使勁，沒事的。”

  黃茂林笑了，“等會子你就回去做飯吧，這裏有我呢。”

  梅香點頭，“我把這一行割完就回去。”

  兩人相視一笑，然後繼續幹活。

  晌午，梅香做了一頓油水足又紮實的午飯。等飯做好了，葉氏仍舊沒回來。梅香當機立斷，和明盛一起，用籃子把飯菜都拎到了田埂上。這兩天，明盛也放下了書本，幫著家裏做事情。

  前一陣子開始，天忽然就涼快了下來。如今為了搶收，許多人家晌午飯都是在田埂上吃，吃過了飯立刻又下田幹活。說句不好聽的，連解手都是找個隱蔽的地方就地解決。大夥兒都低頭割稻子，誰還有功夫看旁人呢。

  葉氏老遠就看見女兒來了，“怎地送過來了，我們就要回去了。”

  梅香笑了，“阿娘，茂林哥，明朗，都來吃飯吧。”

  幾個人上了田，端起碗都吃了起來。

  葉氏給黃茂林夾了一筷子菜，“茂林，吃過了飯你就回去吧，你家裏事情也多呢。明兒早晨，我把梅香送到鎮上，你幫我看著她。賣東西她自己都會，防止有人找事。這租子都交了，若不去，也太可惜了。馬上菜園裏的菜越來越少了，價錢也會上漲。我頭先趕在眾人前頭種了一些菜，好歹還能撐一陣子。”

  黃茂林點頭，“嬸子放心，有我在呢，您不用擔心鎮上的事情。隻是賣完了菜，梅香一個人回來我也不放心呀。”

  葉氏笑了，“這個無妨，她也十二三歲了。這陣子誰家上街不是打發半大小孩子去，比她小的都有。”

  黃茂林看了一眼田裏，“嬸子，今兒看樣子能割完這塊地。”

  葉氏點頭，“是呢，多虧有你幫忙。我趕快些，先把這一小塊地割了，都挑到稻場上去，再去割另外兩塊地。”

  黃茂林想了想，“等我吃了飯，我幫嬸子把晌午割好的稻子捆了再回去吧。”

  葉氏笑了，“那又要耽誤你的事情了。”

  黃茂林吃飯吃的快，“無妨，捆稻子快。等會子讓他們幾個一起來，快的很。”

  幾人匆匆吃了飯，把碗筷一放，就開始幹活。

  黃茂林拆開一根草繩圈，鋪在地上，梅香帶著兩個弟弟，把地上一堆一堆的稻子抱起來遞給黃茂林。

  黃茂林站在草繩圈旁邊，來一堆他接下，整理好後摞在一起，等到了一捆的重量時，屈膝壓緊，用草繩圈捆好。

  捆稻子的時候小孩子最有用，跑得快，抱的快，打捆的人不用空等。還不到半個時辰，上午割好的稻子都捆好了。兩捆是一挑，放在一起。

  梅香笑著對黃茂林說道，“茂林哥，你回去吧，挑擔子我最在行。”

  黃茂林點了點頭，“那你小心些，別傷著左膀子。”

  梅香點頭，“你放心吧，明兒咱們到鎮上再說。”

  黃茂林與葉氏等人打過招呼，就回家去了。他連家門都沒進，直奔自己家的田裏，從田埂上拿一把鐮刀，就開始割自己家的稻子。

  黃炎夏見到兒子後，心裏很滿意。這個兒子最大的好處就是幹活紮實，彎得下腰，不偷懶不耍滑頭。

  梅香在黃茂林走了之後就和葉氏商議，“阿娘，您繼續割吧，我把這些都挑到稻場去。”

  葉氏丟下鐮刀，“我跟你一起挑。”

  母女兩個一人挑了一挑稻子，一前一後往稻場裏去。

  挑稻子可是個力氣活，那一挑稻子一百多斤，等閑婦人都挑不了幾趟。梅香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雖然力氣大，葉氏也不敢讓她一個人挑這麽多。

  路過的人見到這母女兩個幹這樣苦的力氣活，心裏都歎息，家裏一個壯勞力都沒有，可怎麽熬喲。

  娘兒兩個把稻子挑到稻場後，找了塊地方，一捆一捆地擺好。

  一個下午，娘兒兩個一起，先把捆好的都挑了過去，又割了許多新稻子，然後一一捆好，全部挑到稻場裏堆好。

  天黑透了後，一家人才往家裏去。葉氏提前把明盛打發回來了，把雞喂了一遍，晌午的碗也洗了。

  梅香進門後就開始做飯，葉氏找了兩個籃子，立刻往菜園裏去了，明天要賣的菜還沒弄呢。

  入了秋，菜園裏漸漸開始斷菜。葉氏弄了幾個冬瓜，割了許多韭菜，扯了許多新鮮的大白菜小苗。當初種大白菜的時候，葉氏灑了許多種子，密密麻麻長出了許多小菜苗。如今陸陸續續地扯嫩苗，等去了稠密度，就不能再扯了。

  除了冬瓜，葉氏還弄了兩個南瓜，摘了幾根苦瓜，摘了一些快要老掉的黃瓜。空心菜雖然老了，仍舊能掐出許多嫩尖兒。

  葉氏的菜園大，菜的種類多，雖然許多都快要罷園了，但一樣弄一些，也能湊齊一挑了。

  到家後，梅香已經做好了飯。時間短，梅香隻擀了麵條，把晌午剩的菜都倒進去，一人盛了一大碗。

  葉氏匆忙忙吃了飯，又帶著明朗兄弟二人一起擇菜。梅香洗碗喂豬，給牛和驢添了些稻草，又去東院準備明天要賣的菜籽油。

  近來農忙，上街的人少。但鎮上的人還是要吃油的，也有住在鎮子旁邊的人家，就近到鎮上打油。

  娘兒幾個忙到很晚才把一切都準備妥當了，洗漱後倒頭就睡。

  葉氏感覺一睜眼仿佛又要天亮了，睡了一大覺，她又精神知足地起床了，叫起了梅香。

  娘兒兩個如往常一樣，把家裏準備好之後，一起往鎮上去了。

  一到地方，迎接她們的就是黃茂林的笑臉。

  葉氏剛放下擔子，黃茂林立刻把凳子搬過來給她坐，“嬸子，您歇會兒，就趕緊回去吧，這裏交給我們就行了。”

  葉氏擦了擦汗，“那就勞煩你了茂林。”

  黃茂林一邊快手快腳地把油桶放好，再和梅香一起把菜擺好，一邊和葉氏說話，“嬸子別跟我客氣，我明兒上午再去。今兒您割了稻子，留著我明天去了再捆。”

  葉氏笑了，“有你幫忙，我省了不少事情。我就不和你客氣了，先回去了。梅香，價錢就按頭先定好的來，若有人耍賴硬要講價錢，就喊茂林過來。”

  梅縣點頭，“我曉得了阿娘，您晌午也別幹太狠了。”

  葉氏囑咐完兩個孩子，就自己先挑了一挑空擔子回去了。

  黃茂林看這會子沒人賣豆腐，把馮家和汪家的放到梅香麵前，“你快去送給她們兩家，等會子人多了，怕沒時間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