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作者:未降      更新:2020-07-06 14:27      字數:3061
  “立夏。”

  聽了她的招呼,立夏和斂秋很快便從外麵進來,手上還捧著她用慣的玫瑰花露和漱口用的小瓶。

  她先捧起清茶喝了一口,抬眸問道:

  “王上呢?”

  “回娘娘,王上去議事了。他起得早,不讓奴婢喚醒您。”

  楚禾心中有些過意不去:

  “下次早些叫我起來,要不也沒人通知小廚房做早膳,省的他得餓著肚子去上朝。”

  立夏和斂秋兩個對視片刻,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見楚禾有些不解,立夏神色曖昧道:

  “娘娘如今倒是關心起王上來,奴婢覺得這是好事。”

  “誰說我關心他…”

  楚禾臉頰飛起一抹極淡的紅暈,忍不住掀開錦被走到妝台前上妝梳發。

  東堯比玉京的春天來得要晚一些,尤其是早上寒霜尚未褪去猶讓人冷得打個哆嗦。

  楚禾穿著寢衣,感覺身上一陣發涼,打了一串噴嚏。

  立夏和斂秋連忙走到一旁,一個灌湯婆子,一個找出披風。

  立夏小心翼翼地用一條圍巾裹了湯婆子,遞到楚禾懷裏:

  “來的時候把專門給湯婆子買的布套落下了,娘娘墊著點,當心燙手。”

  斂秋則給她穿好披風,小聲抱怨了一句:

  “這東堯果真不如玉京,連個賣湯婆子布套的小販都沒有,非得自己織一個才行。”

  楚禾轉眼瞧見外頭進來一串送早膳的宮女,連忙輕輕拍了拍斂秋的手安撫道:

  “既來之則安之,想來也不是什麽要緊東西,改天去找宮裏的繡娘做兩個便是。”

  她說這話的時候,留心看了一眼那幾個宮女。

  等她們幾個退下去,楚禾才輕聲囑咐道:

  “在這宮裏頭,說話一定要小心些。你們都是楚家出來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楚家,切莫讓人抓著把柄。”

  上輩子在皇宮裏,斂秋就是因為有一次替她打抱不平,因而被手下的宮女檢舉到楚明依那兒,這才被打發去了苦役所。即便如今的境遇比起上一世好了不少,可她仍然心有餘悸。

  在她羽翼未豐之前,還是要謹慎行事,才能保全自己和她們。

  等用完早膳,立夏和斂秋收去餐具,圍坐在她身旁閑聊:

  “娘娘在行宮住得怎麽樣?吃的可還合胃口?”

  楚禾擦拭著唇角,想起前幾日在姚家村的經曆,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忽然,她腦中毫無征兆地冒出“唐尤生”這個名字來。

  她總覺得這名字不像是赫紹煊為了隱藏身份,隨便取的。

  忽然一個念頭鑽進她的腦海裏,楚禾心中一動,抬頭問道:

  “立夏,我聽聞先惠文皇後才是王上生母,你可知道她姓什麽?”

  立夏搖了搖頭道:

  “奴婢聽聞先惠文皇後誕下王上之時正值朝廷動蕩,先皇為了保護他們,便將他們安置在別處,於是鮮少有人見過她,關於她的事便更少得可憐。”

  楚禾有些遺憾,喃喃道:

  “連姓名都不曾留下麽…”

  話音未落,外殿忽然傳來一個溫潤的聲音,宛如玉石之聲悅耳:

  “先惠文皇後名喚唐瀟,乃是玉闕閣天策士之一——”

  這句話猶如古老銅鍾一般給了她沉重一擊。楚禾抬起頭來,看見謝照衡隔著珠簾,站在外殿朝殿內躬身作揖道:

  “微臣參見王後娘娘。”

  楚禾想起上一回赫紹煊的警告,隨即沉下臉來:

  “後宮乃外臣禁地,謝大人還是速速退去為好。”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半年後,鳳儀宮遲遲沒有完工。終於堅持不下去的工部大臣哭著撲到東堯王麵前:

  “臣無能!臣無力督辦鳳儀宮!請王上賜罪!”

  赫紹煊(假惺惺歎氣):無妨,愛卿應當盡力了,此地風水不佳,不如還是改成藏書閣吧,這樣也能鎮住邪神。來你看看圖紙...

  工部大臣:?!

  第二十二章

  ==

  謝照衡聽她下了逐客令,以一笑付之,抬頭望向簾後之人道:

  “王後娘娘心有困惑,微臣能解,何必過分緊張呢?”

  楚禾猶豫了,她的確想知道關於先惠文皇後的事情,想知道赫紹煊作為嫡長子,為什麽會被發配到東堯做諸侯王。她那因為緊張而繃直的身子稍稍放緩,語氣也沒有方才那麽淩厲:

  “既然如此,請謝大人坐吧。立夏,看茶。”

  謝照衡聞言倒也不拘束,就地撿了一個蒲團盤膝坐下,臉上浮起一絲和煦的笑容:

  “娘娘想知道什麽?”

  楚禾雖然留下了他,但戒心不減,留下了一個極為寬泛的問題:

  “關於先惠文皇後的事情,越多越好。”

  謝照衡答得十分輕鬆:

  “先皇後唐瀟曾是玉闕閣策士出身,早年在先皇身邊做謀士,與先皇可謂知音。奈何崇化十二年的變法失敗,君權大大不如從前。在世族壓力之下,先皇不得已廢黜惠文皇後,改立趙家女為後,也便是如今的趙太後。”

  這個答案及出乎楚禾的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前世她是親眼見過趙氏一門是如何攬盡大權,最後隻手遮天的。他們能做出這樣齷齪的勾當,實在不足為奇。

  隻是楚禾心裏忽然有些難過。

  唐尤生,唐尤生。

  其實赫紹煊心裏一直都很希望,自己的母親還活在這個世上的吧。

  謝照衡看她有些走神,略一思忖片刻開口道:

  “既然臣已解答了王後娘娘的問題,娘娘可否投桃報李,回答微臣的一個問題?”

  楚禾收回思緒,攥緊了衣袖:

  “謝大人想知道什麽?”

  謝照衡微微一笑:

  “不是什麽大事。微臣隻是想知道,王後娘娘遠嫁東堯如此蠻荒之地,難道就心甘情願看著令妹嫁給天子,位列帝後麽?”

  楚禾神色一凜:

  “謝大人多心了,我是自願嫁來東堯的,請勿妄加揣測。”

  謝照衡慢慢站起身來,毫不客氣道:

  “娘娘息怒,微臣隻是擔心,倘若有一天東堯與玉京決裂,楚家會偏袒誰,娘娘又會偏袒誰?”

  楚禾冷冷道:

  “謝大人大可不必擔心。我楚家是帝黨純臣,絕不參與黨爭。再者,無論楚家立場如何,我出嫁隨夫,自然對東堯全無二心,何來偏袒誰這樣的話?”

  楚禾的音調微微抬高,在外殿守護的魏葬聞訊趕來,看向謝照衡的眼睛裏露出敵意。

  楚禾似乎沒想到他會闖進來,微微一愣,輕聲道:

  “我沒什麽事,你先去殿外候著吧。”

  魏葬並不說話,隻朝她略一頜首,便退了下去。

  謝照衡望著少年遠去的身影,眼中有一層陰雲緩慢翻滾而過,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麽。

  楚禾站起身下了逐客令:

  “謝大人,王上馬上就要下朝了,您還是早些出宮去罷,免得引人非議。”

  謝照衡淡淡一笑,朝她一揖:

  “微臣是該走了。隻是還有一事要再囑咐娘娘一句,東堯後宮如今雖以您為尊,後宮虛設,但這青都不知有多少世家都盯著王上身邊的位置,您仁慈待人的同時,也該時常整肅宮中風氣。譬如方才我進入朱雀宮時,竟沒有宮人通傳,實在是失了禮節…”

  他說到這兒,瞬間便收起話鋒,麵帶歉意地朝楚禾淡淡一笑:

  “微臣僭越了,請王後娘娘恕罪。”

  說完,便拂袖離去。

  楚禾看著這人的背影,心中愈發生出一絲涼意。

  她重活了一世,自以為胸有丘壑,能夠盡自己最大的力量輔佐赫紹煊迎接即將降臨的困境。她雖知道謝照衡將會成為東堯數一數二的功臣,可她也畏懼於這個謝照衡深不見底的城府。

  甚至模糊之中,楚禾竟然看不清他的立場究竟是東堯還是天子。

  他懷疑自己的忠誠,既像是在為玉京探出楚家的口風,又像是在替赫紹煊擔憂。他明明一眼就看出了自己身邊的隱患,可又偏偏隻是點到為止,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建議。他的圓滑使得他舉止謙和,可實際上他所做出的一切看起來都曖昧不清。

  這樣的手段看似毫無攻擊性,卻又會在人放鬆警惕時窺得天機。

  目送謝照衡走後,楚禾忽地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立夏和斂秋不明所以,也跟在了她身後走出寢殿。

  她一走出門,抬眼便看到少年瘦削的肩膀,穿著一身與宮中護衛不一樣的青衣站在殿外。

  楚禾一滯,不自覺地歎了口氣。

  終究她還是要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