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作者:沉九襄      更新:2020-07-06 13:53      字數:5107
  晏清搖頭笑了笑,沒攔他。

  任東昌也來道賀,酒桌上推杯換盞,一口又一口的烈酒飲下去,晏清神思也有些恍惚了,細細回想起自己這些年從進宮開始的經曆,走到今天這一步,原是從前做夢都不曾出現過的。

  夢由心生,從前的他從未對權利有過追逐之心,做這一切的意義都是為了心尖兒上那個人。

  或許更早些,從帝後大婚的那一日傍晚,他看到了那個對鏡落淚的她,從此一眼萬年,他人生所有的軌跡就已經在不由自主地朝著她靠近。

  從最遙遠的宮教處到通行內宮的宮闈局,再到鹹福宮近侍。

  她就像是一顆種子,悄無聲息地種進了他心裏,悄無聲息地萌芽,悄無聲息地生長,直到長成一顆參天大樹,根莖蔓延到四肢百骸,在他自己都無法察覺的時候,便已經能夠左右他的言行舉止。

  隻是剛進入鹹福宮不久,棲梧宮緊接著便取消了後妃每日的請安禮,他依然沒能離更她近一點,那隻當屬他時運不濟吧。

  晏清想著那時有點傻的自己,忽然忍不住遲遲笑起來,笑著笑著,又念著,也不知她這會兒在做什麽?

  他總無時無刻不在想她,明日便要走了,會有很久很久、大約一年半載都不能見到她、抱著她、親吻她。

  這一段長久的別離還沒有開始,他已經覺得十分難熬了。

  到外頭夜幕沉沉時,趙瑞成酒量不濟,已經東倒西歪地趴在桌子上了。

  晏清心裏有掛念,不欲久留,和任東昌一道將他搬到了床上安置好,回到自己房中稍作洗漱,換下一身沾滿酒氣的衣裳,便兀自出了門。

  這時辰已臨近夜半子時,前往棲梧宮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可若當真是明智的人,他應該根本不會與她相愛才對。

  守夜的仍舊是粟禾,他帶著些許的酒氣上前,禮數倒是一貫的周到。

  但粟禾略皺了皺眉,沒有立刻放行,直到他語含眷戀地說了句:“我明日就要前往西境了,若走前不來同她道個別,我怕她會不高興兀自一個人生悶氣。”

  正殿的燭火都熄滅了,隻留下了寢間小桌上微弱的一盞,暖黃色的光線將整個室內照成柔和溫存的模樣。

  他進去的步子很輕,繞過畫柱、穿過珠簾、行過屏風,他站在床前,挑開那一層層柔軟的綃紗帳,就見到她安寧地躺在床榻上。

  他在床邊坐下,伸手去將她的手握住。

  兩個人好似在睡夢中都心有靈犀,她輕輕嚶嚀了聲,緩緩睜開眼,借著昏暗的光線看著他片刻,不覺得意外,唇角微微勾起笑了下,“你終於來了,我一直在等你。”

  晏清嗯了聲,她半撐著手臂挪過來一些,側臉枕上他的腿,雙臂伸過來環住他的腰身,又往他懷裏蹭了蹭,直到將額頭貼上腰間的玉帶,聲音透過衣料傳出來,有些悶悶地。

  “我舍不得你,一想到明日你就要離開那麽久,我就很難受。”

  她的長發盡都披散在他的雙膝上,如同一截上好的綢緞,他抬手撫上去,話音輕柔似水,“你就在我心裏,不論我去到哪兒,我們都在一起。”

  她聽著卻更難過了,搖搖頭,再揚起臉來眸中晶瑩婆娑,“我不要那些虛無的東西,我隻想要一個真真切切的你永遠陪在我身邊,在我想要觸碰你的時候就可以觸碰得到,這才是我想要的。”

  晏清心頭的不舍一樣翻湧起來,卻不知怎麽安慰她、安慰自己,隻好低下頭在她哀致的眼睛上落下一吻,發誓一般喃喃說著,“會有那麽一天的,一定會有......”

  她閉著眼睛,難過得吸了吸氣,忽然伸手勾著他的脖頸起身,繞到他身前跨坐下來,她去吻他的額頭、眉眼、鼻梁,最後落在綿軟的唇上依依索求。

  他隻好用力擁緊她,迎合她,手掌隔著單薄的寢衣撫上她的腰肢。

  她感覺到了,牽著他的手解開了鬆散的衣帶。

  寢衣滑落到地上,手掌觸及到她腰間細膩溫軟的皮膚,忍不住停留下來,緩緩摩挲,一點點向上延伸到小衣邊緣,卻躊躇、徘徊,進退兩難,像是個迷途的行者。

  她沿著下頜的線條親吻到他耳邊,極盡蠱惑地喚他,“心尖兒......”

  他很喜歡,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隻能放任自己沉溺。

  腰帶不知什麽時候鬆開了,領口也在她靈巧的指尖下不堪一擊,褪去了外袍,裏頭寬鬆的中單根本形同虛設,她將他整個壓/倒在榻上,手掌輕車熟路探進去,灼熱的吻也隨著手掌行過的軌跡一路往下,摧枯拉朽地燒毀了他的一切克製。

  晏清連思考都覺得吃力,沉重地呼吸,難以忍耐的吟歎,五指深深沒入到她的發間,內心有千萬個聲音都在叫囂著,不想要她停下來。

  可終究還是不行,她纖細的指尖觸及到下裳的邊緣時,他猛地清醒過來,一把抓住她,眉心微蹙,開口甚至帶著些懇求,“皎皎,別......”

  那是他最難以啟齒的傷口,像個卑賤的烙印一輩子刻在了他的身上,不能也不敢展示在她眼前。

  她沒有掙紮,卻也沒有退卻,抬起頭沉沉望他片刻,意誌堅定,“我要你,整個你。”

  她也愛他,不論怎樣的他。

  對峙了良久,他內心的怯懦終於一點點土崩瓦解,手上的力道漸漸消散,她湊上來,安撫地吻他的臉頰,“別怕,把自己交給我,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她的掌心終於觸及到那片傷痕,他額頭倏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目不轉睛盯著她的神情,哪怕從中發現一絲細微的嫌惡,他或許都會立刻慌不擇路的逃走。

  可是沒有,她微微蹙著眉,望過來的眼睛裏隻有心疼,輕聲問他,“還會痛嗎?”

  他怔住半會兒,突然翻身一把將她覆在身下,長睫眨落的淚滴在她臉頰上,轉瞬便消散在熱烈的親吻中。

  小衣被扯落扔在地上,綃紗帳幔垂落,嫋嫋春色盡欲掩。

  若將歡愉比作是一場紅塵的修行,那他們便是在苦難中相愛,竭盡全力靠近彼此、相互依偎相互成全的兩個人。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0-05-07 17:50:21~2020-05-08 18:26: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王京 4瓶;!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七十六章

  宮道上剛打過五更的梆子,夜風從窗戶下頭的縫隙中襲進來, 卷斷了小桌上明絲籠裏微弱搖曳的燭火。

  一霎昏沉下來, 帳中沉酣方歇,兩個人相擁在一起, 她撫在他滾燙耳廓上的指尖一頓,輕輕推一推他, “去將燭火重新點燃,我想再好好看看你。”

  晏清懶懶伏在她身上, 閉著眼咕噥著嗯了聲, 側臉貼著她身前細膩的皮膚, 實在有些不舍得分開,又流連了半會兒才撐著手臂起身。

  撿起地上的外袍披在身上, 他在一旁的梨花小立櫃裏借著昏暗的月光找出蠟燭和火折子,走到桌邊點燃, 火光點燃“呲啦”一聲輕響。

  暖黃的燭火霎時明亮, 他這才看見指尖上顯目的暗紅血跡。

  晏清拿著火折子當場愣住片刻, 心頭猛然跳了下, 點燃燭火,隨即踅身兩步到床前, 掀開錦被,俯下身攔腰將她抱起來,果然見床榻上也有一樣的點點落紅。

  學過醫的人不會再愚蠢地裝模作樣問她是不是有哪裏受傷了,他突然不知作何感受,眉間蹙起難言的酸楚, 心中一霎五味雜陳,根本連話都說不出來。

  她看他一眼,沒言語,伸出手臂去勾住他的脖頸,額角貼上他的頸窩,哪怕未著片縷,就這樣依偎在他懷裏也不覺得羞怯,因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男人了。

  他回過神來,將她放在床榻上,拉過被子蓋好,望著她眸中愧疚,“皎皎……無論今後情勢如何,你都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你知道嗎?”

  別的路,是指皇帝,那是一條安穩榮華的道路,哪怕有朝一日他不在了,她依然可以做母儀天下的皇後,但今晚之後,那條路已經徹底斷了。

  但她隻是點點頭,淡然說知道,“可你是我唯一的自由,我心甘情願。”

  有些愛,孤注一擲,是絕望中開出的繁花,濃烈而純粹。

  他眼眶裏有些熱熱地,深吸一口氣,勉強對著她笑了下,借口清洗血跡,起身往隔間裏去,雙手攪動起嘩啦啦的水聲掩蓋了極力壓抑的嗚咽,良久之後才出來,眼尾仍掩不住微微泛紅。

  她隻能裝作沒有看到,挪一挪身子往裏側些,含笑招手教他過來一起躺下,“明明知道一會兒就要離開了,還去那麽久,快點過來,讓我再抱一抱你。”

  晏清溫然彎起嘴角,長睫低垂將一切情緒盡都掩蓋住,點頭應了聲,依言走過去撩開被子躺下,正想伸出手臂去抱著她,她卻覺得那一層外袍實在礙事,三兩下扒了又扔回到地上。

  她這才滿意了,靠過來伸臂環住他,她喜歡同他緊緊貼合在一起,肌膚相親的感覺,教人覺得安心、滿足。

  他將她攬在懷裏,手掌一下下拍在她背上,哄她閉上眼睡一會兒。

  她其實不願意,“一覺睡過去就見不到你了。”

  他輕輕的笑,低頭親她的眼睛,教她睜不開,“我不想教你看著我離開,睡吧,我會追去你的夢裏尋到你。”

  “往後你不在的每一天嗎?”

  “嗯,每一天。”

  他的嗓音綿軟溫柔,他的懷裏好眠,她閉上眼果然很快沒了動靜,淺淺的呼吸就掃在他胸膛上,像是印記,深深在他的心尖刻上一個她。

  晏清抬眸朝窗外看了眼,還是一片漆黑,又看看懷裏的她,手掌輕輕撫在她的纖細的肩背上,很是眷戀、舍不得,但必須離開了。

  他輕手輕腳從她脖頸下抽回自己的手臂,翻身下床,穿好衣裳臨走前,他彎腰在她額上親了下,話音輕柔卻篤定,喃喃的:“你要保護好自己,等著我回來,等著我,帶你離開。”

  前往西境的隊伍從宮城出來時,正值日上三竿,驕陽高懸於頂。

  這時的她應該已經醒了吧,晏清從馬車車窗中探出頭去,回首去看那座恢弘的四方城,才道是高聳的城牆終於無法再囚禁住他的人,卻牢牢囚禁住了他的心。

  ******

  晨光洋洋灑灑在床前撒下一地金,照著帳中兀自出神的人。

  晏清已經走了,她伸出手掌覆在一旁的枕頭上,停留了許久才起身穿上寢衣,淡然朝外頭喚了聲,隻吩咐教粟禾一人進寢間伺候。

  人立在床邊,被子是掀開的,沒有避諱什麽,隻是吩咐了句:“勞煩嬤嬤將這些東西都燒掉吧。”

  粟禾站在原地一時沒有動,看著床榻上刺目的落紅大驚失色,“娘娘怎的如此糊塗,那不過是個內官,娘娘拿他取個樂子當個慰藉便罷了,怎可......怎可自斷了後路呀!”

  “不過是個內官?”皇後聞言眉頭緊蹙,“他在我這裏不是個一時興起的樂子,也不是愁苦之餘的慰藉,那樣的話往後不要再說了。”

  她眸中堅決,粟禾不好再多言,深深歎一口氣,行到床邊收拾之餘還是道:“娘娘今日想必身子不舒服,奴婢傳人在隔間備些熱水,待會兒泡一泡吧。”

  皇帝今日下朝比往常早些,在宮城邊上目送西境的隊伍走遠了,回身乘上步攆便往棲梧宮來,踏進正殿裏沒瞧見皇後,遂問起軟榻對麵的扶英。

  扶英正拿一塊兒糕點往嘴裏送,話音有些囫圇,“阿姐尚且還在梳洗,皇上等一會吧。”

  眼下都臨近午膳時辰了,他還從沒見過皇後如此懶散,眉間微蹙,問:“皇後昨兒個歇得很晚嗎?”

  扶英搖搖頭脫口說沒有啊,見他麵上狐疑,轉念又解釋了句,“女子身體總和男子不同,時時有些酸痛懈怠也不足為奇,皇上沒有看過醫書嗎?”

  這丫頭無心之餘都能噎人一嘴,還真是和皇後一姝雙生的性子!

  皇帝平日也確實不怎麽涉獵醫書,教她一問,麵上有些悻悻的,隨手抓過來個軟枕塞在身後舒坦靠著,見她一邊吃著糕點一邊低著頭翻書,轉了個話頭閑話問起她這幾年都讀了些什麽書?

  扶英不怕他,除開當初他弄傷阿姐那回事之外,其實也不討厭他,聽他問起便抬起頭盡力想了想,如實說了很多,說完了又一笑,“但可能也隻限於讀過而已,皇上可別緊接著就來考我啊。”

  才十幾歲的小姑娘,嬌嫩的像個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一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眼睛彎彎地,瞧著就教人莫名覺得心情好。

  皇後收拾齊整出來時,見他二人正相對坐在軟榻上下棋,原該靜默專心的對弈落到那二人處卻甚是聒噪。

  隻因扶英是個極愛悔棋的,落子常有不如意之處便要耍賴撒嬌地拿起來重新放,皇帝起初總是不許,忙不迭地去抓她一雙爪子試圖阻攔,但又拗不過她,一來二去,兩個人都是吹鼻子瞪眼的,卻是誰都沒有真的起身撂下去,一局了,扶英倒是還險勝幾子。

  她高興的很,興衝衝拉著皇後到軟榻跟前,“阿姐你瞧,我今日對弈贏了皇上!”

  皇帝當著皇後的麵輸了陣,覺得臉上無光的很,虎著臉找補,“那是朕讓著你的,別在你阿姐跟前胡說。”

  皇後瞧著也嗯了聲,望著扶英,“你悔棋的時候我看見了,勝之不武。”

  扶英不服氣,噘著嘴,“贏了就是贏了,做什麽要去追究怎麽贏的,皇上既然願意讓我,為何不願意承認自己輸了?”

  皇帝還真教她給問住了,怔怔眨了眨眼,不想再糾纏這個事了,無所謂道:“算朕輸給你了,好了吧。”

  扶英糾正他:“不是算,你就是輸了!”

  皇帝簡直無奈了,“好好好,朕就是輸給你了!”

  他說著話從榻上起身,還是習慣性來牽皇後的衣袖一道往外間去用午膳,想起她今日身子不適,關切問了句,“聽扶英說你從昨兒晚上開始就不舒服,現在覺得好些了嗎?有沒有尋太醫來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