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作者:沉九襄      更新:2020-07-06 13:53      字數:5352
  皇後提著畫筆扭頭回來嗔怪他, “你瞧你幹的好事, 畫了半個時辰, 就這麽一下子被你毀掉了。”

  晏清含笑去看那畫麵, 彎著腰好整以暇瞧了半會兒,便伸手去將她執筆的手握住, 細細在紙上那一筆“突兀”上勾畫起來。

  手腕間輾轉迂回,他掌心的溫度貼合在她的手背上,十指連著心,同樣也是在一處的。

  待不多時,他停下來, 原先樹枝上沾染的墨跡便已延展成了兩隻交頸嬉戲的喜鵲。

  反複瞧了會兒,又稍作修改了下,他覺著滿意了,側過臉望著她,輕聲吟誦了句,“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她聽得眉眼彎彎,湊上去在他唇上輕啄了下,“今日便原諒你了。”

  放下畫筆,她坐得久了有些腰酸背痛,起身拉著他往紫檀木大躺椅那邊去,邊走邊問:“阿英方才都和你說什麽了?”

  晏清說著笑了下,“你明明早就知道,為何都沒有在信箋中告訴我。”

  她回過頭看他一眼,“那丫頭性子太倔,你若上趕著去同她解釋,除了碰一鼻子灰,什麽都落不下,隻能先教她自行想清楚,等著她去找你要個說法,才是上策。”

  “真是知妹莫若姐!”

  晏清說著無奈搖頭,同她一道在紫檀木搖椅裏緊挨著躺下,她翻了個身給他個背影,話音散漫慵懶,“近來總覺腰酸的很,你替我按一按吧。”

  他答應著,手掌覆上她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肢,掌下的曲線溫軟婀娜,一寸寸摩挲過去,單薄的衣物隔在手底下簡直恍若無物。

  收回遐思,他五指分開捏在她腰間,拇指先收著勁兒試著按了兩下,細心問她力道如何。

  她閉著眼,紅唇開闔了下,喃喃說太輕了,要他加重些。

  晏清嗯了聲,依言在手上加大力度,不想這廂一來二去,約莫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她著實舒服的很,忽地輕輕溢出一聲綿長的吟歎,帶些纏/綿的鼻音,婉轉飄進他耳朵裏,簡直像是世上最好的“催/情藥”。

  他身體裏猛然開始熱起來,喉嚨間滾動了下,他眨眨眼,輕輕喚她一聲,“皎皎,你睡會兒吧,我一會兒該走了。”

  她卻又說不要,睜開眼睛,翻過來蠻橫將他壓下,小臂撐在他胸膛上,整個人都覆上來,“我不想你走。”

  她說著話,指尖輕輕在他耳後的皮膚上撫過一遍又一遍,眸光盈盈望著他,“我現在很後悔當初準你進樞密院,若是你還留在棲梧宮,我們就能每天都黏在一起,多好。”

  身上有些重量,但都是甜蜜的,他伸出手臂環在她腰背上,溫然笑起來,“每天都黏在一起,時日久了,你怕是要厭煩我的。”

  “胡說!”她抬手在他胸前拍了一巴掌,低頭同他咬耳朵,“我何嚐就是那始亂終棄的負心人了,明明愛你都來不及,怎會厭棄你,嗯?”

  他耳朵紅紅的,貼在她紅唇上是滾燙的熱度,見他沒有躲,便得寸進尺含住他的耳垂,唇齒輕輕廝磨。

  晏清心尖兒顫個不停,手掌扶在她腰間用力握了一把,聲音卻仍舊自持,“世上多少人從卿卿我我走到相看兩厭,與始亂終棄無關,隻是花開花落終有時罷了。”

  “你在我這裏可不是什麽零落成泥的嬌花兒......”

  她說著嫣嫣地笑起來,俯身相就,紅唇貼上脖頸,忽地輕輕咬了一口他不甚明顯的喉結處,聲音輕輕的,“你是我的心尖尖兒。”

  他微微蹙眉,呼吸漸沉,甚至有些微喘,“你也......是我的心尖兒人。”

  他有些話不成音,但她聽得愉悅,指尖靈巧幾下挑開領子上的幾顆盤扣,手伸進去,放肆遊走在他的胸膛上,觸碰到那一點,來回撩撥。帶些獎賞的意味曲起膝蓋,一點一點往上,直到抵上他的大腿根兒,問他,“喜歡嗎?”

  晏清說不出話來,明明消受不住了卻又舍不得教她停下來,那感覺簡直就像是沾染了芙蓉膏的滋味兒,在難耐與歡愉的邊緣反複輪轉。

  他點頭,似有若無地輕輕吟歎了聲,她聽到了,妖精似得笑起來,手上更放肆些,側臉將耳朵湊近他,“喜歡就說出來,我愛聽。”

  他喘了口氣,深覺實在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便伸手掰著她的臉過來,揚首親上去,狠狠地親,深深地親,直親到教她也軟化下來,綿綿趴在他胸膛上,從撩人的妖精變成柔順的貓。

  消磨了許久,晏清抬眼朝外頭看,日頭沉到了樹梢上,是真的要回去了。

  他在她背上輕輕拍了拍,續回最初她說的話,“皎皎,別為眼下片刻的分離而傷懷,我眼下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我日後更長久的朝朝暮暮。”

  她聽著抬起頭來,沒有再來得及問什麽,又聽他說:“所以答應我,每天都要讓自己開開心心地,隻有你是快樂的,我才能後顧無憂,也才能找到做這一切的意義。”

  他把她當做生命中唯一的意義,多動聽的情話啊,她低頭輕笑,從前真是看走眼了,這人明明一點都不木訥。

  “知道啦!如今有你和阿英伴著,我每天都很開心,看不見的時候,你也無需掛念我。”

  她答應著,手上給他將散開的衣襟都整理好,便從他身上爬起來,站穩了又來拉他。

  兩個人到桌案邊,她從底下的屜子裏拿出一塊令牌交到他手上,“這是國公府暗衛的調令,你拿去吧,樞密院如今聲勢漸起,你日後若身處權勢漩渦中,手中沒有信得過的利刃總歸是不行的。”

  晏清並未推辭,這些東西他接過來,正也將她的憂愁全都接過來,“此前在夜市上偶遇薑赫明儀,暗衛後來有傳進來什麽消息嗎?”

  她搖頭,“薑赫自十歲那年後流落街頭,暗衛掘地三尺也隻找出來他直到十三歲的那三年曾化名小六跟隨商隊往返阿拜疆販賣絲綢貨物,但自離開商隊之後,便再無論如何都再找不到任何訊息。更別提他是如何與明儀相識的,現在想想,這人突然聲名鵲起被接回國公府那一年,簡直像是憑空冒出來的。”

  他聽著隻得先寬慰著,“他這樣的人,想必不止一個化名,回頭我自派人從他此前入伍的軍中查,總會有結果的。”

  二人說著話,外間忽地有腳步聲跑進來,聽著歡快地很,但臨了還是停在抱柱後頭,噘著嘴先喊了句:“阿姐,我教小廚房做了櫻桃水晶糕,想要和你一起嚐嚐,你陪陪我吧。”

  這埋怨的語氣、謹慎的舉止,晏清聽得又想笑又汗顏,深覺確實不能再久留了,否則容易引起“內訌”。

  他收好令牌與棋譜,從裏間出來遇見扶英,仍舊規規矩矩地見了個禮,隨即提步往宮門出去了。

  回到禦書房,方才還離門口隔著一段距離,便聽裏頭奏折砸在桌案上“啪嗒”一聲響!

  門口正要送茶水進去的小內官立時嚇得抖了下,定了定神,這才要邁步進去,身後有人上前來,立在麵前,說:“給我吧。”

  晏清端著茶水進去,皇帝正仰麵靠在寬大的禦座上望著虛空出神,聽見聲響朝這邊撇過來一眼,“你回來啦。”

  晏清嗯了聲,又問:“皇上又遇到什麽煩心事了?”

  相處了一些時日,他的品性才能皇帝都看在眼裏,如今已經越來越不刻意避諱著他了,伸手指了指那本被摔在桌案上的奏折,“上回郴州遇刺一事,那邊的官員查出來的結果,你看看吧。”

  晏清依言拿起來,快速掃過一遍,眉間微微蹙起來,“丹雲山盜匪?”

  皇帝輕嗤一聲,“那群盜匪屢禁不止,確實是那附近的大患,當日的刺客中也有幾個查實有曾經為匪的經曆,但就憑這一點,不足以證明就是那群盜匪鬼迷心竅,潛進薑家的宅子,錢財不要卻專要朕的命。”

  “皇上既然心中存疑,便駁了這折子,教他們繼續查就是了,何必發這麽大的火,氣大傷身。”

  皇帝麵上卻一時頹然,“查不到了,就此結案吧,”

  晏清詫異,“這又是為何?”

  皇帝轉過臉來瞧他片刻,忽地一指他身後書架,“你去那邊第三排第四格上取一個楠木盒過來。”

  盒子取過來後,他教晏清打開,從裏頭抽出一封文牘遞給他,“刺殺之事發生時,朕就有懷疑之人,隻是早先用盡了法子周折,除了這一點捕風捉影的消息,半點實證都沒有尋到,而這次刺殺果然也如出一轍,那個老狐狸,藏得太深了。”

  可不就是藏得深,就連拿他兒子的命都沒能教他漏出半點破綻!

  晏清看完了信箋,心中頓起驚濤駭浪,“皇上懷疑雍候早有不臣之心?那......”

  他頓了下,心中已隱隱有些猜測,但還是作急切狀,問:“那又為何還將明儀郡主賜婚與薑大人,奴才不敢隱瞞,先前奴才曾於去歲皇上的生辰宴當晚,遠遠在夜市上見過二人舉止親昵,絲毫不像隻是被一紙婚書捆綁到一起的人。”

  皇帝聽著果然不覺得意外,“朕也想看看他們究竟想做什麽。”

  但其實明儀當初覲見,他起先並沒有覺得有何異常,不過是個自以為聰明的姑娘懷著一腔熱血想要救自己的家人罷了,真正超出常理的,是那份置徐良工於死地文牘。

  那份文牘使皇帝頭回意識到,薑赫或許並不忠於國公府,甚至可能和皇後是死敵,聽起來不可思議,但事實就是薑家的公子賣了薑家皇後的人,轉身和有不臣之心的雍候扯上了關係。

  既然賜婚之事本就是明儀提出的,那何不順水推舟,俗話說,欲要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原道是每個人都在那一場博弈中將這位皇帝當成了個可以任人蒙蔽的傀儡,殊不知這位少年皇帝從生來就屬於這座殘酷的宮城,他的血脈裏就蘊含著攪弄風雲的力量,哪怕龍潛於淵,也絕不是其他任何人可隨意比擬的。

  晏清抬眸望了皇帝一眼,胸懷中陡然有千斤巨石沉沉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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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章

  調任東昌離開靈粹宮之事,於如今的晏清而言並不需要費太大的功夫, 程修儀縱然不願意, 但不得寵的妃子就是得看皇帝身邊得寵內侍的臉色,這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任東昌進樞密院前一日, 晏清教人騰出了隔壁的屋子給他安置。

  宮裏的內侍都沒什麽私人行頭,進了屋放下隨身的包裹, 別得都沒幹,卻見他先往隔間端了一盆水出來, 鄭重其事將一雙手來來回回洗了約莫有十來遍。

  晏清坐在圓桌旁, 瞧著好笑, “你這是做什麽,金盆洗手?”

  任東昌低著頭, 眉頭緊皺,麵上嫌惡地嗯了聲, “金盆洗手, 打今兒起, 老子終於能做回個幹幹淨淨的人了。”

  話裏的意思晏清聽明白了, 卻也不好意思再接口,輕咳一聲, 側身端起桌上的茶盞遞到嘴邊兀自品著。

  任東昌斜眼朝他一撇,低低哼笑了聲,“生瓜蛋子!”

  說著話的檔口,月生從外頭進來,兩手交疊在身前, 恭敬回稟了句:“先生,皇上派人往樞密院來尋您了,召您即刻往禦書房覲見。”

  晏清放下茶盞起身,同任東昌拱手告了別,一邊往出走,一邊問:“說什麽事了嗎?”

  月生搖了搖頭,說沒有,“但聽聞今兒朝堂上又談起了西境鹽務之事,那頭怕是又出岔子了。”

  晏清點點頭,心裏有了個數。

  進禦書房時,皇帝正坐在行梯上,由個小內官推著在一整麵牆高的書架前緩緩尋索,眼角餘光瞥見他從抱柱後轉出來,隨意的口吻,“正好你來了,替朕找找之前韓岑呈上來的農耕要論放哪裏了。”

  晏清躬身應了聲,他一向記憶力極好,略想了想,便命小內官將行梯往左再推了幾步,溫言道:“皇上看看右手邊第三格是否有?”

  皇帝依言前去查看,果然在一遝文牘中找到了那份農耕要論,他麵上滿意,從梯子上下來,倒也未多言任何讚許的話,兀自往桌案那邊去,又教晏清跟上。

  到了那邊,皇帝從桌子上拿起一封奏折遞給他,“這是眾臣對你先前提出的西境鹽務解決之法所商議出的諸多施行細則,你也瞧瞧看。”

  晏清頷首,接過來細細查看了一遍,心下了然。

  “怪道是皇上為何突然想起來找那封農耕要論了,此封鹽務細則多有與農耕要論異曲同工之處,當初滄州農耕開荒與此次西境鹽務新政,要論改革自然首要還是一個“民”字,官府如何有效組織百姓是關鍵,若以此來看,眾位大臣們倒也不算是照搬舊案,隻是......”

  皇帝瞧著他一笑,兀自接話道:“隻是滄州是革新,而西境是除舊弊。”

  晏清點頭稱是,“但這份細則確有可行之處,隻是想來必定不會容易施為,皇上可想好派遣哪位大臣前往督辦了嗎?”

  皇帝將手中那份農耕要論交到他手上,負手到窗邊,話音沉沉。

  “西境積弊已久,底下一眾官員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朕如何能指望他們此回能立刻痛改前非,但西境革新勢在必行,朕需要一雙眼睛、一雙絕不會與朝中官員沆瀣一氣的眼睛去替朕盯著西境革新一事,”

  他說著頓了下,回過頭來看向晏清,“若是朕想要你來做朕的眼睛,你可有那份膽量?”

  他對於晏清的期望,與林永壽不同,林永壽隻是個陪伴者,而晏清一身才能,足以做他的左膀右臂,更可以用來平衡朝堂。

  晏清胸中了然,忙鄭重拜下去,“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臣願前往西境,竭盡全力為皇上鏟除積弊以報君恩。”

  任命晏清為西境督查禦使的旨意,三日後於金鑾殿當眾宣下,皇帝特賜令牌一塊,所到之處如皇帝親臨。

  他下丹陛立在殿中眾臣前頭領旨,清雋挺立的一道身影,完美融入到這高闊恢弘的大殿中,哪怕身著內官佩服也絲毫不顯突兀,仿佛他本來就該站在那樣一個位置。

  而此時,距離大贏朝上一個登堂入室的大宦官,已經過去了將近六十多年。

  第二日便要啟程前往西境,下半晌下值後,他同趙瑞成、任東昌一同回到居處,二人很是為他高興,各自出了好些銀子托人從宮外買來好酒好菜為他踐行。

  趙瑞成喝得雙頰緋紅,借著酒勁兒調侃他,“原來我總說你沒出息,現在看出來了,從前隻是你自己不想爭罷了,來來來,我給你賠罪,這碗我幹了,你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