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作者:沉九襄      更新:2020-07-06 13:53      字數:4765
  所以說這宮裏啊,人命不值錢,今日人上人明日刀下鬼,看得都是當權者的臉色,要想不看人臉色活命,就要自己去做那當權者。

  他從前是了無牽掛的淡然,可自從有了牽掛,忽地也開始惜命起來,想活得長長久久,尋了空時多看她一眼都是好的。

  第二日京畿府衙在宮門外提人,光提走了一具屍體,對外且稱畏罪自縊,再無後話。

  此事一了,林永壽明麵上瞧著是滿意了,但晏清深知日日戳在跟前他跟前並不算什麽好事,遂恰逢八月初臨近皇帝生辰,今歲想來是一時興起,準備在宮外的泰和園宴請百官,他聽聞林永壽提起此事,便主動請纓離宮提前往泰和園照看生辰宴去了。

  出宮去泰和園那日,馬車路過一間首飾鋪子,他無意中望過去一眼,卻見櫃台前那人身影有些眼熟,再仔細分辨了下,忙叫車夫停了下來。

  “東昌?”

  他在那人身後喚了聲,語氣頗有些欣喜,自從西經樓一別,這一年裏大家雖然都在宮中,卻再也沒有碰過麵了,誰成想再見竟是在宮外。

  這天地,真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任東昌轉身倒還瞧著他一怔,回過神兒才大笑一聲,兩步過來在他肩膀上拍了下,“是你呀!看看你如今出息的,我都聽說了,晏承旨,久仰久仰!”

  晏清皺眉故意撇他一眼,雜七雜八寒暄兩句,便問起他到這姑娘家的首飾鋪子裏做什麽?

  他聽了歎好大一口氣,“還不是那個婆娘,說是宮裏的首飾帶膩了,想換個花樣,聽說這裏的東西好,非要我出來給她帶回去瞧瞧。”

  這說得還是程修儀吧!

  晏清如今不知怎的,再聽他與程修儀之事總覺得無法再像從前一般坦然,稍稍轉過臉調開視線,目光卻正好,不偏不倚落在櫃台上一支翡翠簪子上。

  就如任東昌所言,宮裏的東西再好也不及外頭的這些新鮮。

  晏清是個俗人,若說想要給喜歡的姑娘送東西,他也跳不出首飾這一類。

  他臨時起了意,說著話的檔口便招手請任東昌過來替他掌個眼,任東昌一瞧就樂了,“呦,你這是買來送給誰呢?怎麽著,開春兒了?”

  “別胡說!”晏清拿起那簪子遞給他看,一派鎮定,“買來做個念想,尋個樂子罷了。”

  這話說出來任東昌可不信,裝模作樣打量他一眼,咂咂嘴頗有些欣慰似得,“小古板也知道尋樂子了,稀奇事啊!”

  他一向愛調侃人,晏清不搭理他,隻催他趕緊幫忙看,這廂也就揭過了。

  兩人挑完了首飾,任東昌不急著回宮,晏清便邀他一道進了旁邊的酒樓裏,坐在二樓窗邊聊兩句閑話,就著小菜淺酌幾杯,眼瞧著日頭漸西斜,街道上卻愈發熙攘起來。

  樓底下車水馬龍間,隻聽街角處忽地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喝,那廂幾人揚鞭催馬正疾馳過來,街上行人無不倉惶躲避,驚呼聲此起彼伏。

  晏清側目朝窗外看過去,縱然底下幾人行得風卷殘雲一般,倒也看清了,其中一人,不正是薑赫嘛!

  於鬧市中縱馬,這位新任小承國公還真是個天生張揚跋扈的性子!

  他瞧得一時蹙眉,收回目光卻見對麵的任東昌遙遙望著遠去那幾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咦”了一聲。

  晏清遂問他怎麽了?

  他卻又搖了搖頭,“沒什麽,看錯人了。”

  晏清點頭噢了聲,便未曾將這茬兒當回事。

  二人出酒樓時已不早了,相互告了辭,一個慢悠悠朝宮裏回去,一個登上馬車往泰和園方向去了。

  皇帝的生辰在八月底,現下雖還隔著一個月,但泰和園裏早早便忙起來了,小到宴席上桌椅的擺放,大到當日園子的防衛部署,無一不要盡善盡美。

  臨到真正生辰宴那日,宮裏的鸞駕到下半晌申時才浩浩蕩蕩出禁庭,那頭剛出宮門,這頭迎駕的官員侍衛早在泰和園門口擺出去半裏地。

  今兒是皇帝的大日子,他約莫很高興,麵上帶著笑,下禦駕時,不能牽著皇後的手,便牽著她的衣袖,回首溫聲提醒她當心腳下。

  兩個人站在日光裏,日光都仿佛因為他們而熠熠生輝起來,那種與生俱來的天潢貴胄氣度,當真是旁人無法比擬的,打眼兒瞧著,委實很般配。

  晏清就站在泰和園入口處,眼見著帝後一道從禦駕上下來,便隨眾人跪下去恭敬行禮,眼眸低垂,心裏總有些悶悶地。

  前頭的大宴他沒有去湊那個熱鬧,隻在值房這邊同幾個剛認識不久的內官坐一桌聊聊天,隨後不多時,又聽聞皇帝一時興起,大宴臨到尾聲時,任性一回撂下了園中飲酒作樂的百官帶著皇後一道微服去城中逛夜市了。

  今日的城中因天子誕辰之故,為與民同樂,府衙將明燈張羅了滿城,街市各種攤販、雜耍紮堆,定是熱鬧非凡,這時候出去遊玩一趟,她應該會很喜歡的。

  他忽地牽唇笑笑,如今的皇帝也知道如何討她的歡心了,不過也好,隻要她開心就好。

  一桌的人散了,他兀自拿了壺美酒,趁著月色當空,爬上園中一座偏僻的撥雲館屋頂,背靠著屋脊遙遙以遠處的萬家燈火佐酒。

  愁緒可能有一點,但隻要不去細想,告訴自己一句“理所應當”,總能消解不少。

  直到一壺酒見了底,他有點倦了,懶懶散散靠在屋脊上閉上眼睛,聽著耳邊隱約的樂聲飄飄揚揚,甚至想就這麽睡過去時,梯子上有動靜了。

  月生從屋簷邊露出個頭來,喊他,“先生,下頭有人來尋你,說是皇後娘娘傳召,請你即刻前去覲見。”

  他一霎睜開眼睛,腦子裏有些昏昏沉沉地,她此時不應該正和皇帝一同逛夜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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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六章

  底下傳話的小內官確是熟識的,他到了近前問一句什麽事, 對方卻也說不出來, 隻抬手一比,兀自在前頭帶路, 請他跟上。

  二人出撥雲館徑直往東側門去,外頭二百米之外便是車水馬龍的大街, 穿過大街到街坊拐角處又左轉進了旁邊一條小巷,在裏頭七彎八拐地走到另一頭臨近出口處, 小內官終於停下來朝他躬了躬腰。

  “娘娘說了, 教晏先生在此等候片刻, 稍後會有馬車來接您。”

  那頭說完行過一禮,便轉身又隱進了昏暗的小巷裏, 暖黃的一點燈籠光亮,一拐彎兒就瞧不見了。

  他心下狐疑起來, 不知她是要做什麽, 在原地站了半會兒, 正想要上前頭街口看看, 便見那頭車轅聲響了一陣,一輛馬車穩穩當當停在了巷口。

  駕車的車夫並非侍衛, 隻是個普通人,兩步小跑過來瞧著他咧嘴一笑,殷切招呼著,“您就是小人要接的貴人老爺吧,夫人正等著您呢, 快請快請!”

  夫人?

  他一怔,隨著車夫過去,踏上車轅伸手推門往裏頭瞧了一眼,頓時眸中光華燦然。

  她在裏頭朝他招手,喚他進去。

  車門闔上輕輕一聲響,他在一側的車榻上落座,裏頭不算很寬敞,兩個人膝頭抵在一起顯得有些促狹。

  車窗底下透進來一旁街市上的綽約光亮,他抬眸望過去一眼,她今日裝扮極素淨,卸下盛重地華服釵環,坐在那裏,像枝柔婉的蘭花。

  見到她,他總是很高興的,嘴角不自覺便彎起來,轉念又想起她原本該在何處,忙問:“我先前聽聞......聽聞娘娘和皇上一道去了夜市,現下怎會在這裏?”

  她曲指在車壁上輕敲了兩下,示意車夫催馬,側身拿起個包裹遞給他,沒答話,先反問了句,“你希望我同皇帝一起去遊玩嗎?”

  他答不出來,私心肯定是不願意的,甚至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將她藏起來,教旁人都無法染指分毫。但事實並不能夠,很多話沒辦法說出口,他斟酌片刻,也怕說錯話惹她不高興,遂緩緩搖了搖頭。

  她看著覺得滿意,挑眉輕笑了聲,話說得很淡然。

  “先前宮裏差人來報,說是趙昭儀那邊有動靜,今晚怕是要生了,皇帝好不容易盼來頭一個孩子,立時趕回去守著了。”

  言語間,她抬手一指那包裹教他打開,“換上裏頭的衣裳,今日機會難得,就算出去玩,我也想和你一起,不行嗎?”

  她問得嬌嗔,話音飄到他耳朵裏,每一個字都是甜的,哪裏還會說不行?

  他脈脈看她一眼,忍不住笑得眉眼彎彎,點點頭,話音溫軟,“自然是娘娘想做什麽都可以。”

  馬車在擁擠的街市中行得緩慢,時走時停。

  他抬手將車壁兩側的窗戶都放下,是準備換衣裳的架勢,可手指放在環腰的衣帶上了,才想起來有哪裏不妥。

  滿心躊躇地朝她望過去一眼,她倒很悠然,手肘撐在一側軟枕上,目光坦蕩平靜,也很直接了當,不遮不掩,不打算閉眼回避的意思。

  他沒法子了,隻好不動聲色的側過身去一些,開始解腰帶和衣襟前的係扣。

  外衫脫下來放到一旁,身上隻剩下一件中單,正要去取那包裹裏的衣裳換上,卻聽見身後的她忽然朝這邊俯身,動作帶起衣料窸窣的聲響。

  他回過頭去看,卻正見她伸手從堆疊地衣裳中捏著那支翡翠簪頭緩緩抽出來。

  但不知是不是下半晌看見她和皇帝站在一起時的那點別扭心理在作祟,他一霎覺得那禮物分毫都配不上她,來不及多想忙回身想要從她手中把簪子奪回來。

  卻不料他這廂剛才站起來幾分,馬車行在理應平坦的街道上卻不知壓到了什麽,居然猛地顛了下!

  他猝不及防,腳下重心一個不穩,不偏不倚徑直將她撲倒在了車榻一角的軟枕上。

  這不得了,原本就狹小的空間再次被嚴重壓縮,兩個人幾乎貼麵挨在一起,鼻尖觸碰到鼻尖,呼吸相互糾纏,他的氣息中帶點酒的味道,而她連聞起來都似乎是甜膩的。

  他像是一頭紮進了蜜罐兒裏,猛然有些找不著北了,忘了起身,目光被她因為驚訝而微微張開的紅唇所吸引,那樣的嬌豔飽滿,無端讓他想起每年春日裏盛開的第一朵牡丹花......

  外間喧嚷的街市突然沉寂下來,兩個人四周仿佛形成一道看不見的壁壘,隔絕了外界的紛擾,四下靜得連彼此心跳鼓動的頻率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撲通撲通撲通......越來越快,但是誰的更劇烈一些,分不清了。

  過於近的距離,他看到她的麵容甚至有些朦朧,如同蒙上了一層霧氣,讓他想要再湊近些,好去看清楚。

  先頭喝過的酒也驟然從身體深處翻湧著燃燒起來,而她柔軟似水,隻有緊緊貼合在一起時,他才能感覺好受些。

  “娘娘......”

  他不可抗拒的沉溺在她的溫軟裏,如今是回過神來也不想起身了。

  支撐在她身側的雙臂在一點點屈服於身體的本能,一點點放任自己沉下身去貼近她。

  是冒犯的舉動,所以低低喚她的聲音都帶些懇求,想知道可不可以就這樣先不要動,他想要抱著她,就一會兒會兒。

  甚至想開口教她來觸碰他,就像上回一樣,他其實很喜歡那樣的親近,但這樣的話太過難以啟齒,他說不出來,隻會被動地等待。

  她從突如其來的驚訝中回過神,望著他片刻,問:“怎麽了,想說什麽便說出來。”

  “我想......”

  要說出來著實很艱難,他變成了一隻缺水的魚,雙唇開闔,躊躇良久才出聲,“我想抱著娘娘,一會兒就好。”

  她聽著輕輕笑起來,“所以是故意撲過來的嗎?”

  這誤會可太大了,他連忙要辯解,卻還未等開口,她不知是否是心有靈犀讀懂了他的渴望,伸出雙臂環上他的脖頸和腰背,手掌隔著一層細軟的中單順著脊骨緩緩遊移,每過一寸都激起他一陣酥酥麻麻的觸感。

  他深深吸氣,又聽見她問:“那簪子究竟是怎麽回事,你老實說來。”

  言語間,指尖輕輕挑起他寬鬆的上衫衣擺邊緣,探進去,手掌觸及到他灼熱的皮膚上,從腰間流連到肋下,再往上幾寸,在那一點停留下來,指腹輕輕揉/捏了下。

  他一瞬間便毫無招架之力,難耐地“唔”了一聲,話說得一五一十,“那原本是我要送給娘娘的禮物......”

  “那為什麽方才又不想讓我看到?”

  他想要思索下再回答,她卻不依,指尖又微微動了下,他實在消受不住了,手忙腳亂地一邊答話一邊去捉她的手。

  “是......是因為我方才又覺得此等俗物配不上娘娘,所以不想讓娘娘看到,娘娘快別動了。”

  她倒也不掙紮,由他抓住手腕從衣裳底下拿出來,卻還沒等他直起身,忽然又伸出另一條手臂勾住他的脖頸,揚首在他下頜處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