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作者:沉九襄      更新:2020-07-06 13:53      字數:6460
  ☆、第十五章

  西經樓派去給晏七傳信兒的宮女原不是知意,但她托了送書籍的名頭主動將差事攬下來,因去的時辰比往常早些,踏進映春庭時,正見晏七彎著腰將庭院南牆根兒生起的一些雜草除去。

  他此時還未換上內官佩服,穿一身淡青的長衫,半掌寬的衣帶環腰,堪堪係出來個長身玉立的身姿輪廓,加之他膚色偏白,骨相秀致舒朗,靜靜隱在晨間的薄霧中,不論落在誰人眼裏,一寸寸也盡都是青鬆翠柏般地清雅俊秀。

  原來生得好看的人縱然是做粗活也都是賞心悅目的。

  知意的目光定格在他身上,腳步落在門口不自覺頓了許久,直到他聽見動靜轉過頭來,瞧著她眸中未加掩藏的失神,倒先有些麵上掛不住,輕咳了聲,問:“今日怎的來得比往常早些,是有別的事嗎?”

  她到底還是年紀小,隻待回過神,視線甫一碰上他,兩頰便立時騰騰燒起來,心慌意亂之下忙移開目光,低低嗯了聲,“是有事,昨日二小姐聽了你講的故事喜歡得很,回去後便向娘娘請了恩準,下半晌申時想召見你入西經樓,要你早些做好準備。”

  晏七聞言微怔,顯得有幾分意外,一時沒應聲,過了會才點點頭說自己知道了,從她手中接過書箱後並不多言,隻慣例道聲謝,隨即請她慢走,言行間都是例行公事公辦的疏離。

  知意覺得氣餒,但也不知道該如何更靠近他些,一來二去次數多了,如此淡淡的幾句話倒反而教她習以為常。

  因她也不敢想象若晏七有一天變成了油嘴滑舌的諂媚之人,那會是何種模樣。

  送走了知意,晏七回到屋裏,瞧著角落裏放置的幕布與剪紙人偶,心底不知為何竟莫名忐忑起來,那原就是個哄小孩子的把戲,昨日拿出來隻為哄得扶英能安分坐著片刻消磨時光,誰料今日卻就有“引火燒身”之嫌了。

  一早上,他坐在書案後謄寫書籍,腦海中卻忍不住反複思索屆時麵對皇後,自己該如何泰然自處?

  而要講什麽故事又是另一個讓晏七為難之處,他實在想了很久,從清晨得知消息時分一直輾轉到下半晌臨出發前,才終於帶著破釜沉舟般的決心定下了個一本正經的神話故事,可能會少了些能逗得扶英捧腹大笑的趣味,但勝在故事本身大氣磅礴,不至於那麽......“小孩子氣”。

  今日的申時總像是來得格外熬人,好容易瞧著快到點兒了,晏七便出門往西經樓去。這廂方才行過水上遊廊踏上樓前的小廣場,一抬頭見三層窗口處趴著個小人兒,隻露出個腦袋,遠處看著就是個模模糊糊的小點兒。

  扶英其實早看到他了,這會子見他望上來便揚手揮了揮,示意他快些。

  晏七遙遙衝她欠身示意以做回應,行走間忽然聽聞身後岸堤上有人聲傳過來,他回頭眯著眼略略分辨了下,卻是承乾宮的首領太監林永壽帶著兩個小內官,正抬個大木箱子正往西經樓而來。

  他這才記起,正午用膳時確實聽李故提起過,聖駕已然回鸞了。而林永壽掌管殿中省,是皇帝身邊的近侍之人,來這一趟必然是有聖意在身,隻是不知是否是為迎皇後回棲梧宮的?

  晏七轉過身來抬眸朝西經樓虛無地看了眼,恍若心湖中央被扔進了一塊石子,未見有滔天大浪,卻一層層漾出了細小波瀾。

  在樓中一層歸還書籍時,林永壽也到了,但粟禾並未引他上樓去,自行前去通報了聲,等了半會兒,才見皇後牽著扶英一道下了樓。

  林永壽一霎轉臉堆上笑,畢恭畢敬朝樓梯口處彎下腰去,“老奴拜見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他是個極其尖銳的聲音,說起話來總像是故意吊著嗓子,教人聽得不舒服。

  皇後淡淡瞥了眼他身後的箱子,言簡意賅問:“你所來是為何事?”

  林永壽的禮數向來都是足的,主子沒教免禮,彎下的腰便一直彎著,“回娘娘的話,老奴此來是奉聖上之意給娘娘送份賀禮。”

  “賀禮?”皇後聽著凝眉,“賀什麽?”

  “娘娘貴人多忘事,不記得了,下月初是娘娘您的生辰呐。”林永壽一笑,又道:“聖上這些日子雖行動不便,但也一直心中掛念片刻未曾放下,由是前不久尋得一件佳物,今日甫一回宮便命老奴立刻承來給娘娘過目。”

  “唔......”扶英聽著好奇極了,鬆開皇後的手往那箱子走了幾步,一邊打量一邊問林永壽,“裏頭是什麽呀,皇上尋到的好東西一定是世間少有咯?”

  林永壽卻不言明,半遮半掩道:“聖上說,娘娘看了此物自會明了。”

  他說著又朝皇後欠身,“奴才已將賀禮送到娘娘麵前,便先告退了,恭請娘娘萬安。”

  瞧著人踏出了西經樓的大門,扶英扭頭朝皇後一笑,“阿姐我替你看一眼噢~,到底是什麽好東西呢......難得皇上重傷之際還記得阿姐的生辰,特意費心尋遍四海為阿姐慶賀,皇上待阿姐真......”

  她一麵低頭自顧喃喃著,一麵已伸手握住箱口的拉環,皇後正欲說些什麽,卻隻聽她突然短促驚呼一聲,隨即迅速收回手向後連連退了幾步。

  打開一半的木質箱蓋砸回去發出砰地一聲悶響,震在人心頭上嗡嗡蜂鳴,立在一旁的晏七聞聲立刻下意識便往前挪了幾步,回過神才見皇後已幾步過去將扶英拉進了懷裏。

  “阿英別怕,阿姐在這裏......”

  扶英額上已滲出冷汗來,雙手抓著皇後腰側的衣料,狠狠吞咽了下,緩緩神兒,皺著一張小臉仰頭控訴:“皇上究竟是什麽心思,為什麽要給阿姐送這樣駭人的東西作賀禮?我要去找他問個清楚!”

  “阿英不必去,乖。”皇後拉住她,蹲下身拿塊絲帕擦她額上、鼻尖的冷汗,對上她一雙黑亮的眼睛卻說不出什麽來。

  這話當真是問到了絕處,皇後蹙著眉緊緊盯著那箱子半會兒,抬眸吩咐粟禾,“拿下去燒了!”

  粟禾當時站在箱子背麵,並沒有看見其中是何物,但禦賜的東西哪裏是說焚毀就可隨意焚毀的,若教那些多事的言官知曉了,必少不了幾道折子,從皇後德行彈劾到國公橫行朝野,沒有什麽是他們聯想不到、說不出來的。

  她站在原地沒立刻領命,正想開口勸解兩句,抬眼被皇後沉沉一眼堵得忙鉗口不言,揮手招呼近處兩名宮女將箱子抬出了西經樓。

  而那裏麵裝著的“賀禮”,粟禾沒有看到,晏七卻剛好從方才扶英打開的間隙中看了個清清楚楚,不是珠寶珍玩,也不是字畫筆墨,而是張完整、真切的猛虎獸皮,虎頭直衝著箱口,打開的一瞬便正正能對上那野獸兩隻漆黑空洞的眼眶,瞧得人心中發怵。

  他實在不明白究竟怎樣的夫妻之間才會以這般方式慶賀生辰,也無法猜度收到賀禮的皇後心中又會做何感想,但他可以看得到皇後蹙起的眉和她眼底陡然凝結的冽冽寒冰。

  經此變故,晏七原道是今日恐怕無人再有閑情逸致了,便前去向皇後請辭,誰知扶英本性並不柔弱,稍稍緩了片刻便已無甚大礙,聽他說要退下立時便不依,“別......我還想聽故事的,你不許走......”

  她噘著嘴拉了拉皇後,“阿姐你不要為方才的賀禮生氣,先別讓晏七走,咱們聽他的故事消消氣好不好?”

  皇後知她方才著實受了驚嚇,這會子若不尋些什麽有趣的東西壓一壓,恐怕小丫頭臨到夜裏就寢都還能記著方才那一茬兒,睡夢中都不得安眠了,遂溫然一笑,點頭應下了。

  照例是沒有多餘宮人隨行,晏七躬身跟在二人身後直上四層,皇後領著扶英在軟榻上落座後,他規矩將四麵的窗戶一一關上,隻在屋角零星點燃兩處燭火用作微弱的照明光源,隨即從提來的箱子中取出支架與幕布等物,半蹲著身子專心忙活起來。

  搭置準備時皇後忽然問,“這些東西你是從何而來的?”

  問話的言語聽著平和,並沒有追究的意味。晏七聽著彎了彎嘴角,手上動作未停,回話也隨意起來,“這些都是奴才偶爾無事時自己親手做的,當初還從未想到有一天會拿出來示於人前.......”

  扶英靠在軟枕上往嘴裏遞酥糖,忍不住咯咯地笑,“那我豈不是就成了尋得你這千裏馬的伯樂?”

  晏七含笑稱是,輕鬆回了句:“多謝小姐賞識之恩。”

  這廂搭好了幕布,他站在支架旁朝軟榻上的二人微微欠身,坐下後停頓片刻輕呼出一口氣,一開口卻並非是原先準備好的那個“一本正經”的神話故事,而換成了個笑料百出的尋寶人的一生,誇張、不甚高雅,但足以令人捧腹。

  在有需要的時候他可以掐著嗓子學女子的細柔聲音,也可以在某些時候變成彪壯大漢的雄厚嗓門,更甚者可以模仿不同動物的吼叫嘶鳴,隻用一個人隔著一張幕布,便呈現出另一個精彩紛呈的幻境。

  他是臨時改了主意,或許再早一些,從皇後知曉箱子中的賀禮是什麽的時候,她皺著眉冷著臉的樣子讓他覺得,沒有什麽會比讓她笑一笑更重要了。

  而軟榻那邊不時傳來幾聲忍俊不禁的笑語,無疑便是對他最好的回應。

  ☆、第十六章

  屋角羸弱的燭火照不亮整間鬥室,唯餘中央那一塊幕布後暖白色光芒盛放,皇後斜倚在迎枕上,漫然看幾步之外幾個渺小的影子在光芒裏跳躍,像在看戲台上一處微縮的塵世,其中的悲歡喜樂卻被誇大,兩相碰撞,會形成一種獨特的趣味。

  而幕布後用聲音賦予了影子們生命的那個內官,似乎也並不像最初看起來那般木訥。

  她想起當日在棲梧宮中他驚惶之下投過來的目光,未見多少懼怕,更多的卻是不可置信與失望,仿佛二人已相熟日久一般。

  眼睛不會說謊,更何況生死關頭,可明明,那日該是她第一回同他有過交集才對。

  她那時不明白,時至今日也仍然未有想起任何曾與他相識的印象。

  那廂幕布後的故事接近尾聲,執著的尋寶人終其一生走了萬裏路,途中碰見了世間形形色色的人,但最終也沒能尋到夢寐以求的寶物,他帶著遺憾歸於塵土,卻在奈何橋頭的茅草屋中發現了成堆的金銀財寶。

  過橋之時他忍不住向孟婆感歎:“我真不該聽信了那夢中神佛說我命中有大財的鬼話,白白浪費了這一生。”

  孟婆笑他一聲,“神佛從來不撒謊,是你聽了前半句便迫不及待要醒來尋寶,沒聽見後半句罷了!”

  尋寶人好奇道:“後半句?是什麽?”

  孟婆將手中的碗遞到他手上,“神佛說:寶物便在黃泉之源奈何橋旁,若肯立即舍棄此生陽壽,下一世可得潑天富貴。”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其中那念念不可得的遺憾卻被陰差陽錯的荒誕所衝散,隻留下一場場笑料百出的片段。

  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尋寶人直教扶英笑得前仰後合,倒在迎枕上一手捂著嘴,一手拍著桌子說:“天下沒有白得來的東西,有所得便必會有所失,這麽簡單的道理他都不明白,竟還苦苦追尋了一生,也太笨了!”

  晏七在幕布後聽著莞爾,溫言道:“他不是笨,隻是塵世之人皆有貪嗔癡之苦。所謂欲望越多,浮雲遮眼,人的目光便越短淺、心性越偏執,直到完全迷失在路途中,隻知孜孜不倦地追尋一個遙不可及的幻夢,甘之如飴至死方休。”

  他從幕布後走出來,又恢複了尋常的嗓音,仿若靜水深流,舒朗清潤,一如他的人一般。

  “貪嗔癡......乃佛經有言八苦之一,卻原來都是人心作的怪,自己尋來得苦,那吃了也不冤。”扶英微微仰著下頜看他,驕矜道:“但你話說的卻不完全對,那些苦也不是人人都有的,你看看我,我不就都沒有嘛!”

  她笑得伶俐,睜著一雙黑亮的杏眼饒有興趣地盯著晏七,期待他給出個答複來。

  這廂沒等晏七回話,卻是皇後含笑望她一眼,先回道:“那是因為你現在還小......”

  扶英仰著臉朝皇後露出個大大的笑,帶著十足的安心與依賴。她知道自己身邊有父親、阿姐、三哥的重重保護和疼愛,所謂世間疾苦,與她而言隻是書上單薄的文字,或者更真切些,也不過是隨父親雲遊四海時看到的無家可歸的流浪者罷了,她可以去施舍救助,但沒辦法感同身受。

  “唔......那便是大人都會自討苦吃咯?”扶英眼珠一滴溜,仍然故意使壞追問晏七,“你的苦是什麽?何不說來聽聽,本小姐願意助你一臂之力,或能早日成全於你呢。”

  此時他若說愛財,扶英真可賜他諸多金銀財寶,但他頷首輕笑了下,難得把話說的討巧,“人心雖方寸之間,卻實則是無底深淵,欲望的溝壑一旦產生便填不滿,那是奴才心底的裂縫,是奴才自己的隱秘晦暗,若拿出來曝露在小姐麵前,是對小姐的不敬。如此還不等小姐慷慨成全,奴才倒已先犯了死罪了。”

  扶英忽然噗嗤一聲笑出來,搖了搖皇後的胳膊,蹙著眉嗔道:“哎呀阿姐你瞧,這人現在竟也膽敢油嘴滑舌了!”

  她說著話鋒一轉,“不行,我得罰他今後日日來給咱們講故事,從山精鬼怪到漫天神佛一個都不能漏下,否則他都不將本小姐放在眼裏呢!”

  怪道繞來繞去,卻原來都是為了這一樁,皇後看著扶英片刻沒答複,晏七站在屋中央卻像個等待宣判的人犯。他低著頭,隔著層層衣料與骨肉,也看得清自己的內心想要等到的是一個怎樣的答複。

  皇後果然是疼愛小妹的,漫漫然點了頭,又看向晏七,“既然這幾日你有了別的差事,謄抄書籍一事便教李故再抽調其他人填上空缺,若有何不便,隻教他前來回本宮。你往後仍舊申時前來即可。”

  晏七恭敬應了聲是,收拾好帶來的行頭又將四周的窗戶重新打開,外頭的天光照進來驅散了昏暗,不多時,隔著一道三折翠竹屏風,有宮女在外細聲回稟了句,說請皇後娘娘與二小姐用晚膳。

  他也不便再久留,遂跟隨二人身後下到二層後便行禮告退了,剛出西經樓沒兩步,卻聽身後有人叫住他,他回過身去,是個眼熟但不知道名字的宮女。

  宮女提著一方精巧食盒到他跟前,雙手遞送給他,“皇後娘娘仁善,念你今日變著法兒地說了許多話,想必極傷嗓子,命我將這湯賜給你,湯性溫和滋補,你回去多喝些有利於養護嗓子。”

  晏七一時怔了怔,很有些受寵若驚,待回過神忙接過來,朝她欠身道謝,“勞煩姑娘跑一趟,還請替我謝娘娘恩賜。”

  他一路回映春庭都帶著溫然笑意,那時的他尚且還無法曉得,將來有朝一日,奸宦晏清身在牢獄命不久矣時,唯一要求的斷頭飯,便是那樣一碗熱湯。

  這日後李故很快派任東昌填補了謄抄書籍的空缺,晏七則接替了他從前的活計,對內審查西經樓處的賬目用度物品缺損等,對外則需每半月前往內府局核實一回,每逢月末,還需申報下月一應所需等等。

  這差事瞧著輕鬆卻實則瑣碎繁雜並不省心,因內府局當值的人捏著宮人們的日常用度,尋個岔子便能給你暗地裏缺斤短兩或者以次充好,換句話說也就與“衣食父母”差不離,但凡手中有點特權的人自然氣高一頭,要與他們打交道可不是件易事。

  此種職位原本不應該輕易換人,李故此舉無非是為多曆煉些他罷了,晏七有時也甚為不解他對自己的青睞究竟從何而來,但總歸還不會傻到直言去問。

  幸而任東昌為人與其長相表裏如一,極為爽朗豪放,並未因此件事產生任何齟齬,李故交代完話後,任東昌便抬手一揮招呼他往庫房去,邊走邊掏出一串鑰匙交給他,囑咐道:“這東西千萬收好,庫房的東西如今都盡算在你頭上了,咱們這兒雖然人少,但東西和事兒卻不少,從今日起你可就要記著多留些心眼,防人之心不可無。”

  他這人長相其實算的俊朗,但因為體格生的高壯魁梧,嗓子也有些粗糲之感,配上麥色的皮膚和下巴底下一圈若隱若現的青黑痕跡,打眼兒瞧上去不僅不像個內官,倒甚至比許多真正的男人都更像“男人”。

  晏七側過臉目光掃過他下巴上淺淡的胡茬兒痕跡時略停了下,說不上來的奇異感覺,他隻知道自己這輩子恐怕是不會有那樣鮮明的男子特征了。

  這他不是第一回清楚明白自己的缺陷,卻是第一回為自己的缺陷而感到如此巨大的落寞。

  他將鑰匙接過來,應了聲,又問起任東昌平日往內府局去時的一應流程,卻見任東昌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下,話說得很夠意思,“別擔心,你剛接手這一攤子,我總不能當個甩手掌櫃,下回我同你一道去,在那邊兒認個臉兒熟,你今後走動起來也就方便了。”

  晏七拱手朝他道聲謝,他大笑一聲,“這地方冷落得鳥不拉屎,來來回回數出個花兒也就咱們幾個,大家爭來爭去有什麽意思,都是自己人,用不著客套。”

  話說到這地步,晏七遂也不再裝模作樣,順暢從他手中接過差事,又交代了自己每日的活計,臨到下半晌,便再往西經樓中消磨一個多時辰。

  如此往複了多日,他果真從山精鬼怪講到了漫天神佛,再從漫天神佛講回到芸芸眾生,真可謂是六界之大盡在那一方幕布之後。

  扶英偶有興起之時也會繞到幕布後麵美其名曰“幫忙”,實則前來搗亂,抑或是手持一張小人偶用文鬥的方式來挑釁他,而每逢頹勢必然歪著腦袋喊“阿姐”。

  這該是晏七一天中最為愉悅也是流逝最快的一段時光,久了久之,變成了他每日清晨睜眼時的期盼、入睡前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