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作者:沉九襄      更新:2020-07-06 13:53      字數:6406
  那暗紅刺得皇後不自在,隨即從寬大的袖子裏掏出方錦帕放進他掌中,答得簡短,“臣妾是皇上的皇後。”

  言下之意也就是那話與在乎與否沒什麽關係,隻是身為“皇後”該說得場麵話罷了。

  她從來都是這麽副波瀾不興的模樣,沉寂地像一泊死水,教人生畏更教人生厭。半垂著眼瞼的時候,連那副長睫都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淡漠姿態。

  皇帝輕輕嗤了聲,也不再就這問題糾纏,低著頭拿錦帕擦拭手上染紅的水漬,想起什麽似得問:“你見過五個月胎兒的樣子麽?”

  皇後如實說沒有。

  他仔仔細細清理著手上的血跡,不以為意地朝她右後方微微抬了抬下頜,“那兒,去看看,那孩子原本還是要叫你一聲母後的。”

  皇後難得怔住片刻,立在原地沒有挪動半步。

  大贏朝重規矩,不論皇子公主,若非中宮所出者直稱“母後”是為僭越,除非由皇帝親自下旨過繼至皇後膝下,如此則視同己出,才可禮同親生。

  他這麽輕描淡寫一句話究竟意欲何為,哪怕天底下誰都有可能把這禮數說錯,唯獨他不可能,但事已至此,說這個究竟是先前真心所想亦或是目下誅心之言,誰又可知?

  皇後實在厭極了如此鈍刀子割肉似得談話,微微朝他折下修長的脖頸,“想來那孩子與臣妾無緣,臣妾不願再打擾他,皇上若無別的吩咐,臣妾先告退了。”

  皇帝止了手中動作,目光落在她臉上有些審視的意味,瞧她在麵前福了福身自顧要走,突然一把將錦帕扔在地上,一隻手猝不及防抓在她肘彎處狠狠一拽,幾乎將人拽了個踉蹌。

  如今的他早就不是當初大婚時那個剛及她肩膀的十三歲孩子了,五年的時間足夠他成長得比她更高,也比她有力地多。

  “你做什麽?”發髻上的步搖淩亂響了一串,皇後語含怒意斥了句,卻攔不住他強製性拉到她走到案幾前,不由分說拉開了遮蓋的白綾。

  “朕要你看著!”

  那聲音陡然提高,他先破裂了慣有的儀態,看著她的時候,眉心皺起一道深穀,卻還未等開口,她在踉蹌中站穩腳步,再抬起頭,長睫覆蓋下的怒意森寒如劍般狠狠刺進他眼裏,撕開了體麵的偽裝,兩個人的尖刺全都堅硬地互不相讓。

  “看了又能怎樣,你想說什麽?”

  抓在手臂上的力道捏的人骨頭生疼,她額上浮出一層冷汗,卻連掙紮都不屑於給他,“想說這孩子是死於非命,還是想說這宮裏究竟誰是凶手?想說就說出來,你是皇帝,是九五之尊,下旨昭告天下嚴懲叛逆,要殺要剮不都是一句話的功夫嗎?”

  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多熟悉的話,她曾經也這麽和他說過,隻可惜那時有多少期冀如今就有多少諷刺。

  “你敢說這和你沒有關係?”他怒目而視,泛紅的眼睛裏倒映出她一張慘白的臉,“你的心究竟是不是冷鐵做的?”

  她忽而冷笑,“你無非覺得凶手就是我,那你處置了我呀,國公如今不在帝都,我今日就算死在這屋子裏,他也要到一個月後才能得到消息,你何不破釜沉舟一回,他若反了就是給自己安了個謀逆的罪名,到時候想殺他的人多得是,他若是不反,你也算為這孩子報了仇,求個心安理得不也是兩全其美麽?”

  “你!”他把牙關咬得發酸,揚起的手掌要忍的胸口悶痛才控製住沒有落到她臉上,“如果殺了你真有用的話,我絕不會留你。”

  有些事不試試怎麽知道有沒有用?她嗤笑一聲,低著頭連開口都覺得費勁。

  一室劍拔弩張的詭異寂靜中,隔了會兒,皇帝卻忽而鬆開了手,轉身向交椅走過去的腳步甚至有些虛浮,連帶著聲音都輕飄飄地,“皇後有統理六宮之責,如今宮中既有奸佞作祟,朕要你親自把人揪出來,給朕一個交代。”

  人到極痛處反而會麻木,如同四肢麻木久了會變僵硬,心麻木久了一樣會僵死。可痛失愛子的仇恨總要有個宣泄的出口,他要她把底下的人交出來。

  皇後自偏殿出來時外頭隻剩鹹福宮的淑妃還沒走,弱柳似得一個美人,在一側娉婷靜候著,微微低垂著眼瞼,嫋嫋福了福身,“妾身恭送皇後娘娘。”

  徐良工弓著腰亦步亦趨跟上去,替皇後撐起傘重新步入到綿綿細雨中。

  她仍是端莊的模樣,像幅永遠不會出錯的精致壁畫行走在疏闊的庭院中,隻有腳下的步子略微比尋常快了些許,臨到登上步攆,她才回頭仿若虛無的看了眼,吩咐他,“皇上要個交代,你去安排。”

  那話音不過在風中一吹就消散了,一路平靜回到棲梧宮,皇後下步攆往寢殿去,隻待坐上了金絲緞軟榻,屏退左右,突然捂住心口止不住地幹嘔起來,身體裏一陣翻江倒海的折騰,直嘔出了滿眼盈盈淚光。

  五個月的胎兒已經有些模糊的麵容了,眼睛鼻子一個不缺,有模有樣地皺在一起,隻是沾滿了血汙,反倒教人瞧不清了,乍一過眼,像個剛從血水裏撈出來的囫圇肉團兒 ……

  粟禾姑姑在寢殿外隔著厚實的殿門隻聽得見一點兒動靜,但心思玲瓏的人那麽一點兒動靜也夠了,一時間都不知是個什麽滋味兒。

  她是棲梧宮裏的掌事女官,當年皇後進宮前半年時她曾入承國公府教導禮儀,而後千金小姐入主中宮理所當然還是她伴著,侍奉著這麽些年總有些超越主仆的情分,聞著那聲兒,當下便皺著眉去看一旁的徐良工,“偏就你多嘴,明知道寧歲宮裏這會子不幹淨,還上趕著來回稟,這可好,跑一趟過去想必犯了忌諱,這時節本就不好,萬一害了病可怎麽辦!”

  徐良工與她有些交情,抱怨兩句也就抱怨了。但屋裏人是什麽性子他還是知道些許的,尋常的邪祟怕是都要繞著她走,那時站在血腥未散的寧歲宮裏都無甚異常,能出問題的想想隻能是偏殿裏了。

  他沒什麽好說的,一心想著皇後方才交代的事,催了兩句粟禾趕緊教人去熬些溫脾養胃的藥膳送進去,自顧撐著傘撩起袍子又重新步入了細雨裏。

  ☆、第三章

  寧歲宮那位到底是沒熬過這道鬼門關,章守正話說得沒錯,劉婕妤第二日沒能醒來,到第三日晚上亥時剛出頭果然便全然沒了動靜。

  那時候皇後已就寢,消息傳到棲梧宮被粟禾壓下了,直待第二日清晨才到皇後跟前來回稟了聲,連帶著操持後事等一應事宜均已派人前去各司打點,處置一如既往地妥帖挑不出差錯來。

  皇後未曾多問,嗯了聲,複又專心在麵前的百鳥圖上飛針引線起來。

  她尋常燕居時不喜著厚重的華服,偏愛柔而軟的鮫綃紗裙,再用金線雲錦勾勒花卉其上,淺淡的顏色尤其襯得人膚色勝雪,低眉頷首間便是道不盡的婉約雅致,靜靜坐在那裏,不消多說一個字,便是道風景。

  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冷情冷性之人,劉婕妤的死與她而言隻不過是生死有命,各人的造化罷了。

  但此回母子雙亡,皇帝確實十分悲痛,不顧眾臣的異議也要給那母子倆死後的尊榮,劉婕妤的位分抬一抬倒也罷了,隻那根本未出世的胎兒也要追封王位以親王之禮下葬,教朝堂上很是僵持了幾日。

  “人都沒了,活人倒盡來爭那口沒用的氣了……”皇後嘲諷似的喃喃了句,心念所至又問粟禾,“薑赫眼下什麽態度?”

  薑赫其人乃是承國公早年間某次醉酒後對酒宴上一名舞姬用強而生的私生子,十九歲前隨母姓,名蘇赫。原本上不得台麵的一個人,隻因薑家上頭兩位嫡公子接連戰死沙場,國公眼見後繼無人這才讓薑赫得以認祖歸宗登堂入室,自此成了承國公府名正言順的三公子,按禮數,皇後本該叫他一聲哥哥。

  但粟禾知曉兄妹二人之間的齟齬,從不會在這上頭的禮數上和皇後黏連,躬了躬腰道:“三公子眼下尚未表態,甚至前幾日有官員私下上門請他出麵勸諫皇上也盡都被回絕,想來是國公爺臨行前也有過交代。”

  皇後輕笑了聲,交代不插手難道就不是另一種手段了嗎?

  滿堂朝臣誰都不是傻子,承國公當年以一己之力扶持六歲的幼帝登基,此後一手遮天十幾年,可謂是權勢滔天。

  但如今皇帝年歲漸長,雛鷹的翅膀一旦硬了,自然想要展翅高飛,日後與承國公爭權勢在必行,一旦鬥爭開始,朝臣們身在局中袖手旁觀是不能夠的,眼下隻不過一道追封詔書,國公府還站幹岸瞧著呢,其他人誰敢以身效君王?

  其他人不敢,那就總得有人起個頭,不然就這麽耗著,真把皇帝的顏麵碾到塵土裏去麽?

  “你替本宮帶句話給他,活人沒必要跟死人爭,教他對此事表個態吧。”

  粟禾應聲是,又道:“奴婢前幾日得底下人回稟,說趙昭儀為寧歲宮那位守靈時哭昏了頭,私下裏與張美人亂嚼舌根對娘娘出言不遜,您看......是不是要奴婢派人管教管教她們?”

  皇後搖搖頭,不以為意說算了,“隨她們去就是了,這種事以後不必放在心上,沒得平白壞了興致。”

  況且人家說得也並非空穴來風。

  她是個愛清淨的人,該交代的交代完了便不喜有人在跟前圍著,“派人去給薑赫傳話吧,讓他盡快。”

  粟禾頷首,卻行退了出去。

  能在宮裏坐到掌事姑姑這位置上的人辦事自然是一貫地幹脆利落,翌日晌午便來回稟說薑赫已上書附和皇帝,隻等著朝堂上風向漸轉,追封一事便能水到渠成。

  且等了好幾天,詔書真正頒下來那日,天公也作美,連綿了一個多月的秋雨斷了弦,雲翳中終於露出來個模糊的光暈,那就是久違的太陽了,雖然磕磣了些,也好歹比混雜著黴味兒的水汽強。

  棲梧宮開窗透氣,皇後坐在臨窗的軟榻上拿根孔雀翎逗貓玩兒,黑背白底的一隻大花貓,肥得像隻毛絨絨的豬,臃腫的體型使得它出爪子時的動作笨拙不已,剛好能將主人逗笑。

  承乾宮派來傳口諭的內官有幸透過敞開的窗戶見了這場景一回,眼睛直了,腳底下挪得二五不搭,差點一跤絆在宮門口的門檻上,被旁邊灑掃的小宮娥掩著嘴笑了聲,回了回神忙彎下腰往裏頭去了。

  太監也是半個男人,也愛看美人,主子高高在上,連肖想都是死罪,但無意中看見了還不準人稍微局促一下麽?

  可到了殿裏卻是不敢抬頭的,眼睛隻盯著地心恭恭敬敬回著話,“啟稟皇後娘娘,皇上近來仍為先頭的事傷痛,這幾日力求清淨,晚上遂不便過來了。”

  皇後微眯起眼想了想今兒的日子......倒忘了,今日是月中旬,按照大贏朝慣例是每月帝後同寢之時。

  不過皇帝不來也是意料之中,畢竟二人之間正隔著兩條人命呢,這會子若見了,豈不是應了那句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知道了,你退下吧。”皇後曼聲應了,臨人退到抱柱時又吩咐了句:“再替本宮轉告皇上,望皇上保重聖躬,切勿憂思過重傷了身體。”

  粟禾在殿外聽了個始終,待小內官走了才進去,行了禮問道:“皇上今兒晚上既是不來了,那娘娘還要往西經樓去麽?昨兒李故派人來稟告說是連日下雨導致樓頂有些漏水,今日天晴正著人修繕,娘娘晚上若駕臨怕是也不太方便。”

  便如同大贏朝有月中旬帝後同寢的慣例一樣,棲梧宮也有月中旬前往西經樓禮佛的慣例,比不得前者兩百多年那麽漫長,後者到今日也不過才兩年,卻是風雨無阻從無例外。

  帝後大婚至今五年有餘,前三年朝夕相處也算和睦,隻後來情勢急轉而下委實令人唏噓。

  若細究起來,大抵是從皇帝十六歲時頭回少年情動臨幸了承乾宮一名宮女為開端。彼時皇後雖下令杖斃了那宮女,但卻再未曾與皇帝同寢而居過。

  自此皇帝駕臨棲梧宮成了鳩占鵲巢,皇後善妒的惡名也不脛而走,這對相差了五歲的別扭帝後不知給底下多嘴的宮人平添了多少睡前談資。

  皇後換了一隻手拿孔雀翎,逗貓兒逗得漫不經心,問話的語氣倒是十分在意,“嚴重麽?樓裏的書籍可有淋濕了?”

  “樓頂破損倒是不太嚴重,隻當時約莫是夜裏開始漏水,值守的小內官睡死了未曾察覺,導致那一片的書籍毀壞不少,李故已經在差人晾曬,實在不利翻看的預備重新謄寫。”

  “那今日便不過去了......”皇後點頭哦了聲,倒也沒追究過失,“他那的人手一向不多,重新謄寫書籍不是個輕省活兒,你給他暫時撥幾個下筆工整的內官過去搭把手。”

  粟禾一笑,“奴婢代李故謝娘娘仁心體恤。”

  這廂正要退出去,忽又聽見皇後簡短囑咐了句,“下半晌若遇良工,教他來見本宮。”

  徐良工時任內侍監,與周承彥一道統理內侍省六局——掖庭、宮闈、奚官、內仆、內府、內坊,日常事務繁多,並非時時都在棲梧宮伴駕左右,故而有此一言。

  粟禾這頭答應完還沒等退出去,外頭卻傳來宮女行禮的聲音,話音方落不久,便見徐良工弓著腰從抱柱旁邊轉了進來,不苟言笑的一雙眼湊著眉間幾道日久天長的褶皺,其間不知藏了多少深宮中不為人知的秘辛。

  他的禮數一向是足的,行過了禮後也並未有半句多餘的話,隻道:“一切已安排妥當,隻等娘娘發落。”

  來得正巧,皇後微微挑了挑秀眉,隨手將那支孔雀翎撂下了,“那就去請皇上過來吧。”

  這交代本就是皇帝要的,他若不在,那還有何意義。

  但此回不光往承乾宮派了人,後宮品級稍高的妃位嬪位娘娘宮中也盡都去了人,皇後娘娘的召見口諭可謂稀奇,眾人縱然心中忐忑、不情願,但若真提怠慢不去,卻是誰都不敢。

  一炷香不到的功夫,棲梧宮正殿裏已整整齊齊坐滿了七人——領頭的便是品級最高的淑妃,餘下便是以趙昭儀為首的嬪位。

  一年半前皇後曾下懿旨免了各宮妃每日晨間的請安禮,沒了衣香鬢影的人來人往,棲梧宮便愈發清淨起來,眼下眾主子齊聚一堂雖然無人說話,倒也算難得熱鬧一回。

  粟禾命人奉了清茶點心,皇後端坐在上首,兩指捏著茶蓋輕輕地撥在水麵上,上好的精瓷隨著動作碰在一起,劃開了浮葉帶出氤氳的香氣縈繞在鼻尖,底下眾人的麵麵相覷,隔著淡薄霧氣根本入不得她的眼。

  眾人如坐針氈度日如年之時,殿外終於有個細長的聲音扯著嗓子喊了句:“皇上駕到!”

  這一句直教人聽得如蒙大赦,起身時皆不自覺呼出一口氣,見門口光亮處跨進來個修長的身影,忙齊齊福下身去。

  皇帝早在棲梧宮派人來請時便心中有疑,這會子進門瞧著滿屋子的人更是麵色不豫,幾步走到皇後麵前,皺著眉問:“你這是做什麽?”

  皇後請他落座,“皇上前些時候曾命臣妾細查皇嗣被害一事,現下已有眉目,今日當眾審理,特請皇上親自做個見證。”

  她說著又吩咐徐良工,“傳他們進來。”

  這頭話音落下,徐良工朝門口揮了揮手,侍立的小內官扭頭往門外一側傳了句話,不多時,便見章守正、孫蒙並內府令鄭同方領著幾名內官宮女一道進了殿中。

  章守正一向德高望重頗得皇帝信任,這會兒自然需得他當仁不讓先起個頭,“啟稟皇上,下官先前為婕妤娘娘診脈時曾發現娘娘體內沉珂淤積,有服用藥物不當之嫌,隻當時情形倉促未能查出準確根源,但其後下官與孫太醫一一將娘娘宮中日常所接觸之物盤查一遍後,在娘娘每日皆會使用的合和香中發現了一味本不該有的藥材。”

  他從孫蒙手中接過一方朱漆楠木托盤,其上放置了一黑一白兩隻小碟子,盡都盛得是香粉,旁邊是一株手掌長短的植物。

  “黑色碟中的香粉乃是婕妤娘娘先前所用,白色碟中則是鄭府令剛從內府局帶來的,其中黑色那碟與其不同之處便是混入了這味名叫“百竭草”的植物粉末。”

  好好的香粉裏添了別的東西,話說到這份上已經足夠教人害怕,下首客座上的淑妃幾乎脫口而出問道:“怎麽會有別的東西?那百竭草又是何物?”

  皇帝有些不悅地掃了她一眼,又示意章守正繼續說下去。

  “草木藥經有記載,百竭草多生長於西境禹州一帶,其根莖是為劇毒之物,人與動物皆不可輕易碰之,若有野外動物誤食了此草,少則一個時辰多則半日必定內衰而亡,然此物氣味甚是與眾不同,動物大多天性不喜,當地人也常常以氣味辨別此物。”

  他說著一指盤中的兩個碟子,“然此物研墨成粉後又混雜了合和香,且用量顯然是經過計量,若非特意檢查幾乎不可能聞得出來,下官與孫太醫為免差錯,又以青芷花汁混合清水反複確認了一回,摻雜了百竭草的香粉倒入花汁後不出半柱香果然轉變為深紫色,另一碗香粉倒進去卻無任何變化,由此可見,此回皇嗣被害源頭確是這香粉上無疑。”

  各宮娘娘們的一應香薰胭脂水粉都由內府局負責采辦,皇後遂問鄭同方,“你怎麽說?”

  鄭同方朝帝後拱了拱手,拿出本早已備好的賬冊雙手奉上,“回皇後娘娘的話,內府局掌管宮內用度,若無規矩不成方圓,是以向來不論哪個宮差人來領走什麽,領走多少,何時前來,何時離去,皆有專人負責登記在冊,這一本乃是自今歲二月起大半年的明細,奴才先前已仔細核對過,其中並無寧歲宮領取合和香的記錄,請皇後娘娘明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