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好狗攔路亂咬人
作者:陳長安      更新:2020-06-29 01:34      字數:3409
  阿木撓了撓喜感十足的招風耳:“這不是怕過了這村沒這店了嘛,當時滿腦子想著你我要是能抓住這樁機緣,大道可期!”

  陳長柏呸了一聲:“那你現在死心了吧?”

  阿木就事論事的語氣道:“我爹總沒理由糊弄我吧?至於那髻霞山我也略有過耳聞,聽說是咱天盛乃至天下間屈指可數的道教門庭之一,大名如雷貫耳。”

  阿木揉著下巴再次陷入沉思:“這該不會是那位高手對我們的考驗吧。”

  陳長柏頭也不回道:“打住,踩瓜皮的本事我是學不會了。”

  兩人言語間路過苦海河,岸畔楊柳依依,水麵上的青蓮隨風微微搖曳,廊橋簷梁上掛滿了燈籠,燈光映入水中美輪美奐。

  阿木有些神往地望向苦海河麵,目光卻微微凝滯,陳長柏亦不由自主地放緩了步子。

  阿木歎息了一聲,臉上泛起一個苦澀的笑意:“真美啊。”

  隨後阿木默默地低下了頭:“也不知一川在那頭過得好是不好。。。”

  陳長柏鼓起勇氣望向苦海河麵,目光之中藏蘊著濃濃的愧疚之色:“好人有好報,一川在那頭應該會。。。過得很好吧?”

  暮色之中,一行學塾子弟迎麵走來,背著竹編書箱寬衣博帶,皆是豐神玉朗神采奕奕的姿態,不愧是鎮子的讀書種子,走起路來帶風。

  陳長柏與阿木從苦海河中收回目光,如臨大敵。

  這個時辰是鎮子學塾散學的時分,而那行迎麵走來的家夥則有些特別,正是不久前與二人結下了牙齒印的同硯。

  一體格壯實的方臉少年最先看見兩人,他帶頭起哄道:“瞧瞧,咱蘇生巷豆腐鋪子的大少爺可威武了,扛著豆腐刀行俠仗義來了,咦,原來財神客棧的少東家也在啊?可是來幫忙呐喊助陣的?”

  方臉少年叫李毦篝,是龍馬巷大戶李家的二公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慣出了一身富家紈絝的臭毛病,剛到學塾念書那回還得帶著丫鬟惡仆陪讀,丫鬟碾墨惡仆翻書,後來被老夫子怒斥了一頓,稱其“富貴病生根”,若是改不了就別再來學塾念書了。

  平日恣意妄為的李毦篝碰上了銅牆鐵壁,本來並不打算就此屈服,反而還變本加厲讓惡仆提棍陪讀,用意淺顯直白,便是告訴人家我李毦篝的書就是這樣念的,誰要是不服那便棍棒伺候,你老夫子也不例外。

  誰知性子剛烈的老夫子硬是從那惡仆手中搶過了長棍,把李毦篝趕出了學塾,李父聞訊趕來學塾求情,卻吃了一頓老老實實的閉門羹,攜奴仆丫鬟在外頭守了一日一夜,將這位李二公子抽得皮開肉綻,這才求得老夫子回心轉意。

  後來李毦篝才知道,原來學塾的老夫子非但是一樁硬茬,還是鎮子的一尊“大佛”,德高望重不可撼動,用他爹的話來說,若是老夫子在鎮子方圓百裏逛上一圈,碰到的讀書人十有八九都曾在老夫子座下念過聖賢書。

  老夫子姓古名孟,乃小鎮的本土人士,年少時曾出外遊學,在那座占人間學問半壁江山的觀湖學宮深造學問精益求精,成為觀湖學宮首屈一指的大夫子之一,後回小鎮落葉歸

  根,為人師表桃李滿天下,如今已是杖朝之年的年紀卻仍是放不下手中的書墨。

  按照老夫子的說法,學海無涯,無邊無際。

  據聞老夫子在周遊列國時,曾親眼目睹過這座大千世界是如何烏煙瘴氣,他說這天下需要規矩,他願替這天下精耕細作結滿桃李,所以即便年過八旬依舊為人師表。

  老夫子所教的東西與尋常學塾先生大相庭徑,除了授業傳統儒術學問外,老夫子極力推崇‘心’之學問,老夫子的性子更是與那些之乎者也的酸文老儒有天壤之別。

  老夫子年少時在觀湖學宮潛心修學,得當時的觀湖學宮大夫子點評‘索隱行怪’一詞,更曾為窮盡‘格物’之意,坐觀翠竹三天三夜茶米不進。

  總而言之,在小鎮中老夫子的威望如雷貫耳,尤其是在那些如李府這般眼界高闊的大戶人家中,畢竟千金買馬骨可以不求其,大戶人家講究的都是個臉麵,誰不願家裏多出個學問巨擎。

  聞得李毦篝戲言,眾學塾子弟哄堂大笑,對陳長柏二人指指點點。

  阿木回想起不久前的遭遇,他與陳長柏被十多人圍毆那一架,最後還被那些王八蛋眾口放矢顛倒黑白,氣得老夫子將陳長柏和他趕出了學塾,而當下又見那副飛揚跋扈的嘴臉,恨得咬牙切齒。

  陳長柏伸手將阿木攔在身後,示意阿木不要衝動,又把手掌放到耳邊,左顧右盼:“誒,我怎麽聽見有條瘋狗在亂吠呀。”

  陳長柏點了下阿木:“你聽見了沒?”

  阿木心領神會,也學著陳長柏的模樣把手掌放到耳邊:“何止在亂吠,還在亂咬人。”

  陳長柏突然將目光投到李毦篝的身上,表情浮誇道:“哎呀,原來是李家二狗子在吠呀,難怪聽起來怎麽這麽熟悉。”

  李毦篝怒從中來,可他卻看穿了陳長柏的陰謀詭計,這一出激將法實在是高明,他若是因此被激怒而動手打了二人,傳到了老夫子的耳中,定會將自己攆出學塾,最後難免落得個與那二人如出一轍的下場,李毦篝早就領教過老夫子的厲害,這可一點兒都不劃算。

  陳長柏發現李毦篝的神情由怒意衝衝漸漸平複如水,使勁地添鹽加醋道:“李二狗,我今日可沒帶骨頭,還請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攔路才好。”

  阿木隨聲附和道:“好狗不攔路嘛。”

  李毦篝看了一眼陳長柏,目光又移到阿木的身上,冷笑不止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老夫子將你們趕出學塾實在是做太對了,烏煙瘴氣的東西。”

  陳長柏哎喲了一聲,故作驚訝地對阿木說道:“阿木啊你聽見了沒,真是稀罕極了,狗竟然會說人話。”

  阿木雙手捧腹,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李毦篝不願再狗咬狗一嘴毛,冷哼了一聲,與一眾學塾弟子大步離開,在與陳長柏擦肩而過的時候輕聲地說了句:“有爹生沒娘教的東西。”

  陳長柏的眼眸驟然現滿血絲,拳頭握得咯吱作響,但他始終沒有回頭狠狠給那口不遮攔的家夥一拳。

  因為他不配。

  劍拔弩張的架勢因方臉少年的離

  去而零碎瓦解。

  阿木清楚陳長柏的性子,輕聲安慰道:“狗嘴向來吐不出象牙,莫要放在心上。”

  陳長柏灑然一笑,答道:“無礙。”

  兩人踏上廊橋,又見有背負書箱的身影從夜色中走來。

  當看清迎麵而來的人影時,陳長柏的心髒如小鹿亂撞,如有一道熱氣直逼腦門。

  有位寬衣博帶的少女撐著油傘走入廊橋,美若剪柳似千情萬怨,膚如軟玉白皙無暇,勝似隆冬初雪,雙眸明淨清澈燦若繁星,唇若丹霞泛朱淡紅。

  在唇若丹霞的少女後又有一少女走進廊橋,隻不過與唇若丹霞的少女相比,後者自然要遜色不少,卻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胚子,足以看出那唇若丹霞的少女是如何驚為天人。

  兩位麵容姣好的女子並肩走過廊橋,期間不斷交流學問,時而露出微笑,步步生姿。

  陳長柏與阿木如雕塑同時僵硬在原地,兩位女子隨即止住步伐,唇若丹霞的女子目光奕奕,彎彎柳眉藏不住驚喜之色。

  另外的女子則流露出嫌棄的目光,隻因阿木一動不動地深情凝望著她,這讓她感到有些渾身不自在。

  唇若丹霞的少女名叫之桃,是老夫子的孫女,也是陳長柏心心念念的女子。

  “陳長柏!”之桃遠遠地揮了揮手,她頭頂著一條儒雅的方巾,非但沒有顯得古板礙眼,反而讓她顯得英氣神武,十足那赴京趕考雄心壯誌的考生。

  陳長柏喜出望外地回答了一聲,大步走了過去,唯獨阿木仍像根木頭佇在原地。

  “好久不見啊之桃。”陳長柏笑道。

  之桃的目光落在陳長柏的肩頭,一臉不解:“這麽晚了,你扛著把刀要和阿木去哪?”

  陳長柏愣了一下,急忙指了下扛在肩頭的豆腐刀解釋道:“是這樣的,我爹說這把豆腐刀不夠鋒利,切出來的豆腐賣相不好,所以讓我扛去石頭巷讓那頭的工匠幫忙磨得鋒利些。”

  之桃哦了一聲,手指點了下下巴,像在思考著什麽東西,沉吟了片刻後問道:“你離開學塾的這些日子可有落下學問了?”

  陳長柏心神意亂,一時沒聽清之桃的問題,點了點頭後才恍然大悟,便立即又搖了搖頭,平日心眼活絡的主當下卻像頭隻懂搖頭點頭的驢,不禁讓人覺得好笑。

  之桃溫顏道:“沒有就好,你啊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性子,其實我一直都覺得你很聰明,至少悟性要比我高得多,你要是能學那古人懸梁刺錐的勁鑽研大學問,一定會有一番作為的。”

  之桃又輕輕歎息了一聲道:“其實爺爺他並非是鐵了心要趕你出學塾,爺爺隻不過是想讓你閉門思過,你若是想通了,想重新回學塾念書了,那就親自去給爺爺道個歉吧,你的硯台還在學塾裏頭空著呢。”

  陳長柏稍稍低下了腦袋道:“是我辜負了夫子的一番苦心。”

  之桃卸下身後的竹箱,取出一本藍皮包裹的劄記:“這段時日你不在學塾,錯過了許多本心上的學問,我將重點都記在了這本劄記裏頭,你若是有空的話回家以後可以多翻一翻,免得落下了功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