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髻霞山年輕道士
作者:陳長安      更新:2020-06-29 01:34      字數:2877
  在陳長柏看來和尚飲酒吃肉情有可原,若是換做他出了家,說不好也會與那大笑和尚是同道中人。

  大笑和尚突然停下手中的雕工細活,飄飄欲仙地晃了晃酒壇,咬下大口狗肉自言自語道:“狗肉滾一滾神仙站不穩呐,要我說做那天上的神仙作甚,還不如自由自在來得快哉。”

  雖然陳長柏素來對佛法禪語一竅不通,但他覺得終日將阿彌陀佛掛在嘴邊的不一定是佛,能夠順應本心才是真正的佛,反而對大笑和尚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佛即是心。

  思緒浮沉之際,阿木突然拉了一下陳長柏,豆腐刀當啷地掉在了地上。

  隻見紫鳳樓中走出一位年輕道士,桃木盤發儒雅清逸,腰間束有一隻色澤古老的銅鈴鐺,若不是身上那襲深藍道袍,換上一身寬衣博帶,簡直就是一活脫脫的學塾先生文人儒士。

  年輕道士進紫鳳樓時走的是後門,當他雙手插袖走出紫鳳樓大門時,門前的花魁顯然未曾見過這般“貴客”,紛紛拈袖輕笑媚眼如絲。

  年輕道士滿臉漲紅直透脖子根,隻好快步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不料一失神在大街上踩中一塊瓜皮。

  蹲在巷子裏頭的阿木激動不已,緊緊扯住陳長柏衣袖,等待著年輕道士大展身手的時刻。

  誰知年輕道士踩中了瓜皮後,像一片落葉般往前滑出了五六步,又如浮沉於海麵的小舟般踉踉蹌蹌,最後砰地一聲撞在巷口旁的垃圾堆上,狼狽不堪地摔了個狗吃屎。

  場麵慘不忍睹,阿木深深愣了一下,隨即像一根離弦的箭飛奔出去,在路過大笑和尚身旁時,恰好碰到了大笑和尚的手肘,土黃酒灑了和尚一臉。

  陳長柏見狀也拾起豆腐刀追出巷子外,此時阿木已大步流星地來到垃圾堆邊,扶起那位摔得七葷八素的年輕道士。

  阿木的腦瓜雖有時候不靈光,但人情世故很上道,藉此與道士拉起了關係:“高手,你無礙吧?”

  青年道士揉了揉昏漲的腦袋,在阿木的攙扶下緩緩站起來:“多謝施主。”

  “高手,你這也太低調了吧,都踩上瓜皮了,還是不肯展露身手,果然有神仙風範。”阿木伸出拇指,讚口不絕。

  年輕道士不明就裏地啊了一聲,指著自己的鼻頭,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施主,你是在喊貧道?”

  阿木目光灼熱地點了點頭:“難不成這附近還有高手不成?”

  年輕道士終於聽出了言外之意,臉上露出一個生澀的笑容:“施主,你約莫是認錯人了,貧道乃髻霞山弟子,並非是什麽高手。”

  阿木打了個響指,湊到年輕道士的耳邊

  神秘兮兮道:“我懂我懂,正所謂財不可露眼,學不可賣弄,低調低調,高手你盡管放心,我絕對不會跟別人透露一言半句。”

  年輕道士一臉茫然,如墜雲霧之中。

  阿木又警惕地掃了眼左右,確定長街上沒有閑人後,一把將陳長柏拉到身邊來,很自然地奪過豆腐鋪子的命根。

  陳長柏急得馬上就要搶回來,可阿木誓死不從憤力護住豆腐刀,最後為了不在外人眼中出洋相,陳長柏隻好暫從了那缺心眼的家夥。

  阿木恭恭敬敬地捧起豆腐刀:“高手,這是我倆的拜師禮,請你一定要收我倆為徒。”

  年輕道士如遭雷擊,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

  陳長柏毫不猶豫地賞給阿木一個暴粟,正要霸王硬上弓搶回豆腐刀,年輕道士卻朝兩人做了一楫:“兩位施主,看來你們對髻霞山神往已久啊,隻可惜貧道還有要事在身,下回要是有機會,貧道一定給你們好好說道說道髻霞山上的人文風情,如何?”

  沒等兩人答話,年輕道士便溜之大吉,阿木還欲追去,卻被陳長柏牢牢拽住衣領。

  阿木心急火燎地回過頭道:“死啦死啦你做什麽?那高手就要沒影了,趕緊鬆手讓我追去,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陳長柏從阿木手中搶回豆腐刀,鬆開拽住阿木衣領的手,指了指邊上的垃圾堆:“這就是你說的絕世高手?”

  阿木目光堅定地點了點頭。

  陳長柏歪了歪脖子,搖著頭說道:“我勸你啊還不如隨我到黑風嶺,多砍上幾捆紫竹來得實際,至少能鍛煉體魄,你要是拜了那道士為師,還不得每日齋戒沐浴啊,吃不上肉喝不上酒,你看你會不會活活憋死。”

  阿木嘶地吸了一口氣,揉著下巴默默陷入沉思。

  陳長柏一五一十地道出了心中的想法:“說實話,我看不出那道士有什麽通天本領,不過是踩中了一塊瓜皮罷了,這都能險些摔得魂飛魄散,多半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即便他真答應要收你為徒,你也甭想在他身上學出些什麽本事來,至於那座什麽髻霞山,看起來也不過爾爾。”

  陳長柏直抒己見的時候,突然感到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緊接著一股摻雜著土腥的濃鬱酒味撲鼻而來,陳長柏和阿木轉身一看,正是那瘋瘋癲癲的大笑和尚。

  大笑和尚啃完了狗肉,收好木雕刻刀,上下打量著陳長柏,剩餘的土黃酒嘩啦啦地倒進口中,如入魔怔般哈哈大笑不止,手裏頭輕輕敲著一隻破缽。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兩位施主一看便是樂善好施慈悲為懷之人,應受佛光萬丈,佛祖曾行割肉喂鷹之舉

  ,以小愛換取大愛,功德無量,大愛無疆。”

  黃袍和尚將手中的缽碗伸向兩人道:“其實也沒啥事,老衲隻是想跟兩位施主討口飯吃而已。”

  阿木倒是利索,袖子輕拂,幾枚銅板清脆落入缽碗,雖然這無賴和尚總是在他家客棧蹭吃蹭喝賒賬不還,但從不見黎馬會吝嗇那幾個不痛不癢的酒錢,隻要大笑和尚有求上門,便好吃好喝地供起來。

  大笑和尚的心眼倒也算活絡,不曾一日三餐都賴在酒家,每隔一段日子才會上門一趟,酒足飯飽後又大笑著離去。

  其實阿木與陳長柏一樣,對大笑和尚遠說不上反感,反倒很是好奇出家人飲酒出肉到底是如何一番感受,肚腸當真不會爛掉嗎?

  大笑和尚抖了抖破缽中的銅板,又把破缽伸向陳長柏。

  陳長柏當下正囊中羞澀,好不容易才摸出一枚銅板,不情不願地放到破缽中,其實他大可不必施舍這枚銅板,隻不過他仍對前些天在廊橋撿的那個大便宜耿耿於懷,佛家有消災解難一說,心誠則靈,如今他為佛祖貢獻了最後一枚銅板,也算是至精至誠了罷,好請佛祖消他心中魔障。

  “誒!”黃袍和尚突然止住了大笑。

  黃袍和尚出奇地肅穆道:“年輕人,老衲見你骨骼驚奇,根骨極佳,是個練武奇才,倒不如拜老衲為師,老衲教你天下武功絕學,如何?”

  陳長柏呆若木雞,一位是鎮子臭名昭著的瘋癲和尚,另一位是蘇生巷豆腐鋪子的少年,兩人之間向來沒有交集,可這個瘋癲和尚卻對他讚不絕口,竟還厚著臉皮說收他為徒,換作常人看來,一定會覺得這個和尚多半是少了哪一根筋。

  陳長柏小心醞釀語序,扛起豆腐刀禮節笑道:“嘿嘿,承蒙大師錯愛,我哪裏是什麽練武奇才,若要說做豆腐那我還在行,隻不過我平日磨上兩斤黃豆便氣喘籲籲,身子骨虛得很,隻怕是挨不住大師的拳眼,更無福領教這天下武功絕學。”

  說罷,兩人不願再多作逗留轉身離開。

  黃袍僧人不以為然地努了努嘴,一手掏耳一手托著破缽站在原地,望著陳長柏的背影嗬嗬大笑。

  夜空飄落牛毛細雨,在月色下如同紛飛柳絮。

  兩人原路折返豆腐鋪子,陳長柏扛著豆腐刀疾步如風,這讓跟在後頭的阿木苦不堪言,他的腿本來就短,陳長柏還走這麽快,他哪裏跟得上步伐。

  “我說死啦死啦,你就不能等一等我?”

  陳長柏才不顧阿木能不能跟得上來,扯了下嘴角調侃道:“先前扛走我家豆腐刀的時候,怎麽不見你喊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