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紫鳳樓大笑和尚
作者:陳長安      更新:2020-06-29 01:34      字數:2811
  阿木像蹴鞠球滾了一圈,起身後拍拍屁股若無其事,他與陳活著的交情素來如此,急紅了眼你給我一腳我送你一拳都是尋常事。

  陳活著站起身瞪了眼阿木道:“我沒空跟你在這瞎折騰,我困了。”

  陳活著對黑風嶺上的遭遇隻字不提,省得讓阿木問長問短。

  阿木從地上爬起道:“我說死啦死啦,你先別著急著回去,正所謂有誌者事竟成,你可別忘了你我的誌向,廣闊天地大有作為,難道你就甘心在這窮鄉僻壤白活一輩子?”

  陳活著反過來拍了拍阿木的背脊,意味深長地說道:“阿木啊,鎮子外的風光興許是波瀾壯闊,可我得跟你說道一個陳震時常掛在嘴邊的道理,雖然陳震平日悶葫蘆打不出個屁來,也沒多大的能耐本事,可人家終歸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精,說的道理還是得聽,有句老話怎麽說來著,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陳活著口若懸河地談起大道理來:“陳震說人生在世誌向很豐滿,現實卻常常很骨感,不錯,我的確想當那天下第一的劍客,可自認天資不足,慧根也平平無奇,想來那絕世高手多半是瞧不上我這等貨色,所以我還是在這座窮鄉僻壤混吃等死好了,等陳震退下來我再接過豆腐鋪子的旗子,娶妻生子平平淡淡,倒也不失為美事一樁。”

  陳活著在說到娶妻生子四字時,目光微動。

  阿木一臉鄙夷道:“你也不想想,人之桃姑娘願意跟著你賣豆腐嗎?”

  陳活著幹咳了兩聲,有違本心地說道:“胡說八道!與人家之桃姑娘有何幹係?倒是你要好好把握住這次機緣,我跟你說句心裏話吧,其實由我頭一回看見你開始,我便覺得你不簡單,非常非常的不簡單,打個比方,我就像那溪流底下的鵝卵石,即便再過百年千年也隻能是一塊不起眼的石子,而你卻像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本身就價值連城的寶貝,隻要你能讓那位絕世高手收你為徒,你一定可以紅透半邊天的。”

  陳活著又輕歎了一聲道:“所以啊我還是回家往床上一躺,蓋上被子好好睡上一覺,繼續賣我的豆腐才是我該走的路,明白了嗎?”

  阿木聽得涕淚縱橫,陳活著果然是他的好兄弟,從未有人這般不吝讚美之詞誇獎過他,更從未有人能看得出他身上有著異於常人的地方,他一把撲進陳活著的懷中,鼻涕眼淚通通不經意地蹭在了陳活著的衣服上。

  陳活著又是一巴掌拍在額頭上,頭痛欲裂。

  阿木信以為真,極力安慰陳活著:“死啦死啦你千萬

  別氣餒,夫子他老人家說過,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隻要你肯下功夫,饒是那茅坑裏頭的臭石頭也能點石成金。”

  陳活著忍無可忍,一拳頭砸在了阿木的腦袋上:“阿木啊阿木,你到底是缺心眼還是天真無邪,那些個絕世高手都是何人?都是跺一跺腳便能讓天地變色的人物,而那紫鳳樓是什麽地方你不知道?你可曾見過出入胭脂粉樓的神仙?換作是你不嫌掉麵子?”

  阿木露出可憐巴巴的眼神,欲哭無淚。

  陳活著渾身上下起滿雞皮疙瘩,終究是招架不住阿木的胡攪蠻纏:“成,我再陪你等一會,事先說明,若是還見不著那絕世高手的人影,我可就真要走人了啊。”

  話未落音,巷口出現了一位黃袍人影,他一路哈哈大笑著地走進小巷,似瘋似癲。

  陳活著與阿木抬頭一看,竟是鎮子中惡名昭彰的無賴和尚,這和尚有個人如其名的法號,大笑。

  大笑和尚在鎮子中“名聲遐邇”,絲毫不遜那位坐在廊橋獨奏二胡的肖瞎子。

  這位佛門弟子在不久前來到小鎮,性格瘋瘋癲癲,無論說什麽都要哈哈大笑一通,視佛門規條若無物,飲酒吃肉沾染女色樣樣俱全,閑來無事時總是在雕刻著一塊爛木頭,但這麽久一直沒見雕出個什麽花樣來。

  總而言之鎮子的百姓都對其嗤之而鼻,隻因這位身披袈裟卻不燒結疤的無賴和尚,在鎮子住下的這些日子裏可沒少幹下流齷蹉事,尤其是牛蹄巷的柳寡婦深受其害,大笑和尚隔三差五便會偷偷溜進馬寡婦家,趁人不覺偷窺寡婦出浴,被馬寡婦喊人逮過幾回,可往往隻聞其朗朗笑聲卻逮不到人影。

  這讓柳寡婦氣得一佛出竅二佛升天,後來便幹脆把洗澡的時分改成白天,並且洗澡的時候拜托周圍的鄰居多留個心眼,此舉倒是讓那瘋癲和尚收斂了不少。

  不僅如此,這大笑和尚還明目張膽挨家挨戶地化緣討肉吃,說著一大堆歪理,說什麽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迄今為止在財神客棧欠下了大筆酒賬,可令人費解的是黎掌櫃仍願給這位瘋瘋癲癲的和尚賒肉送酒。

  大笑和尚搖著一把碧綠幽幽的蒲葵扇,與他身上那襲破舊襤褸的黃布袈裟相比高下立判,讓人覺得如此一件好物落在這麽個無賴身上,簡直是鮮花插在牛糞上,倒不是因為蒲扇的材質有多稀罕,而是蒲扇帶來的盎然生機與和尚身上的荒頹之氣極為不符。

  大笑和尚拎著一壇土黃酒大搖大擺地走進巷子,對蹲在牆角的二人視若不見,在巷口挑了個好位置倚著牆根

  坐了下來。

  陳活著與阿木好奇地看向大笑和尚,後者置若罔聞地掀開土黃酒的封泥,一陣濃烈帶有土腥味的酒香蕩漾開來。

  大笑和尚嗅了嗅酒香,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迫不及待地捧起酒壇倒頭灌上一口,又抖了抖寬大的袖子,掏出一包油光膩膩的牛皮紙,裏頭是一塊燉得爛乎的狗肉。

  阿木的肚子咕嘟咕嘟地敲起鼓來,陳活著斜瞥了眼阿木,發現他口水順著下巴快流到了地上,早把正事拋到了九霄雲外,便伸手拍了下他的肚皮。

  阿木頓時把嘴角的口水擦個幹淨,嘿嘿一笑:“那是咱客棧的狗肉和土黃酒,這味兒我認得,準沒錯。”

  陳活著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不願再繼續折騰下去,轉身便要離開巷子,卻被阿木死死抓住袖子不讓離去。

  大笑和尚飽餐一頓後,油光閃閃的指頭隨意抹在佛袍上,又掏出那塊四不像的木頭雕像,一心二用,一邊偷瞟著紫鳳樓前的花瓶,一邊手捏著刻刀上下如飛。

  皎月當頭,紫鳳樓的雜役點起了門前的大紅燈籠,門前掛著一對大紅對聯,桃花流水鱖魚肥,龍姿鳳章馬上飛,讓人想入非非春意萌生。

  葫蘆鎮雖是苦海地界的窮鄉僻野,卻是生產美人花瓶的好窯,紫鳳樓更是此處方圓百裏最負盛名的青樓,許多縱橫風月的嫖蟲饕客慕名而來,也得虧如此,葫蘆鎮才有了些人煙氣。

  當下是紫鳳樓生意開張的時辰點,閣樓前花魁如雲,分別在大紅燈籠高掛的門前站成了兩行,纖細如蔥的婀娜蠻腰,身上的胭脂香氣隨風嫋嫋。

  這些花魁大都是擺在門口招攬客人的花瓶,惹得那些如饑似渴的買香客兩眼發直,恨不得像頭惡狼嗷嗷撲上去,但當他們看見花魁身後氣焰囂張的扈從,頓時便打消了這些不堪入目的念頭,大多隻是拋出眉眼油滑挑逗,不曾見真章,膽子大一些的也就裝作不經意往花魁身上蹭,但往往會被守在花魁身後的觀音兵推開,最後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到紫鳳樓裏頭掏銀子買賬。

  大笑和尚的目光火辣辣地投在那些肥.臀豐乳的花魁身上,評手論足,津津樂道,好在沒讓那些跟在花魁身後的觀音兵聽見,要不然這無賴和尚得鼻青臉腫地爬出巷子。

  陳活著不禁納悶了起來,這林子大了果真鳥獸遍地,但他對此遠遠談不上反感,他可不是那些自詡清高卻在背後嚼爛了舌根的長舌婦,他覺得人就得跟著本心走,當和尚不吃肉不飲酒,豈不是能將人活活給憋死?哪有這樣的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