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東和趙岩怎麽也沒想到會有和姚啟軒同台競技的一天，而且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雖然兩人很想姚啟軒進入國家隊，但是競技體育就是優勝劣汰，用實力說話，如果憐憫對手，反而對比賽很不公平。

  看著姚啟軒一步一步朝他們走來，餘東的呼吸都變得沉重，喉嚨裏像有根刺紮著，擠了半天隻擠出兩個字來：“加油。”

  姚啟軒衝他點了點頭，與他擦肩而過。

  那個背影孤獨而又單薄，看得餘東有點動搖了。

  要不就放放水吧？反正他應該能進國家隊了。

  兩個念頭在他腦海裏激烈地鬥爭了起來，正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一個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可憐你那位隊友啊？”

  餘東懷疑徐明哲嘴裏含了塊冰，讓周圍的空氣都冷了一度。

  “沒有。”他當然不好意思說出來。

  徐明哲卻不買賬：“既然你即將是我的師弟，那麽我作為師兄，告誡你一句，國家隊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不管什麽比賽都要全力以赴，心慈手軟永遠走不到最高點！”

  “知道了。”麵對徐明哲這般氣勢，餘東不得不低頭。

  大家沉默地站上了出發台，等著裁判發號施令。

  “各就各位——嘟！”

  八個少年齊刷刷地跳入水中，場麵甚是賞心悅目。

  前幾天還調侃餘東四百米當一百米遊的姚啟軒這時也拚了命，一出發就緊跟著徐明哲，處在了第一集團。

  餘東和趙岩賽前被徐明哲這麽一說，也不敢謙讓，調動了自己的最大速度，與姚啟軒相差無幾，分別處在第三位和第四位。四個人就這樣遊完了第一個五十米。

  第二個五十米，徐明哲和姚啟軒依舊是處在領先的位置，但餘東和趙岩也並沒有落下太多，隻要他們稍微一發力，隨時可以追平這點距離。

  情況在第二個五十米之後有了些變化，靜水對比之前的兩個五十米，發現姚啟軒的速度比之前慢了很多，正急劇地掉落下去，餘東借此機會實現了反超。

  這下他們就算想讓也讓不了了，搞不好姚啟軒連第三都保不住了。

  靜水用手托腮，把目光的焦點放在了姚啟軒和趙岩身上。

  趙岩看樣子遲疑了一下，但最後還是起了腿，開始加速。

  姚啟軒看樣子體力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雖然腳下的水花看起來不錯，但實際效果卻並不怎麽樣。

  趙岩一點一點，如蝸牛爬動般從姚啟軒身邊遊了過去，隻拉開了一個頭的距離，靜水可以想象得出他內心的思想掙紮。

  但就是這一個頭的距離，對力竭的姚啟軒來說，也是可望不可即。

  盡力了，啟軒哥哥真的盡力了。靜水遺憾而又惋惜，她知道啟軒哥哥的付出，每天總是起得最早，走得最晚的那幾個之一，無數次地累得倒在床上起不來。可比賽就是這樣，你無論平時訓練得多好，到了出發台上，大家一切都清零，隻看這短短的一分多鍾。

  餘東到達了終點之後，第一眼就是去看姚啟軒，隻見他低著頭，目光裏有他從未見過的冷意，但那抹冷意隻出現了一會兒，就又被淡然所代替了。

  也許是自己看錯了吧。餘東朝著他遊了過去，麵有愧色：“對不住啊，兄弟。”

  “沒事，比賽就是這樣，是我的別人也搶不走，不是我的怎麽爭也沒用。”姚啟軒雖然極力抑製自己的情緒，但還是難掩失落之情。

  “你別這麽說，你這叫積累大賽經驗，等你以後進了國家隊一定比那些十三四歲的小弟弟小妹妹適應得好。”餘東急了。

  “你就別再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餘東還想再勸勸他的時候，姚啟軒已經扶著爬梯上岸了，腳步走得飛快。

  “啟軒，軒哥，你等等我，晚上出去散散心吧，你這樣你不行。”餘東在背後喊道。

  姚啟軒停住了腳步，回他了一個萬分心酸的笑容:“不用了，你帶靜水去吧，我看她比我更需要安慰。”

  “為什麽？”

  “唉，你這榆木腦瓜，你都要走了，還不知道靜水現在是什麽心情嗎？”姚啟軒真想把他腦袋劈開，看看裏麵裝了什麽鬼東西。

  餘東這才有點醒悟過來，難怪靜水之前那麽沮喪，原來不是因為比賽，而是因為他啊！自己怎麽這麽傻，沒看出來呢？

  自責地拍了拍腦袋之後，餘東趕忙朝看台奔了過去，快要走近靜水的時候，卻又放慢了腳步，生怕被她看出來。

  靜水這邊還忙著安慰姚啟軒，絲毫沒有察覺餘東在靠近。

  餘東耐心地聽他們把話說完，才假裝隨意地說道：“靜水，你看比賽也比完了，不如我們出去放鬆放鬆吧？”

  出乎意料的是，靜水並沒有表現出很向往的神情：“你和啟軒師兄去吧，我累了，想要回去休息。”

  “我也不去了，要好好睡一覺。”姚啟軒附和。

  平白無故碰了個釘子，餘東簡直是有苦難言。回去的路上越想這事越不對勁，如果不早點把靜水心裏那塊疙瘩去掉，他們倆的距離隻會越來越遠。

  女孩子真是麻煩。他一邊在心裏哀嚎，一邊摸出了手機。

  靜水已經簡單地洗了漱，躺在了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她的確是擔心以後哥哥進了國家隊會一路飛升，而自己隻能在原地踏步，兩人漸漸會形同陌路，可她不敢把這個想法告訴哥哥，怕他說她不懂事，更怕他有心理負擔，沒準就不願意走了。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靜水一看是哥哥，隻好按了接聽鍵：“喂，哥哥，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知道你心裏有事，下來走走吧，有情緒就要釋放出來，別憋壞了。”

  “沒事的，哥哥，我很好，你早點休息吧。”這是靜水第一次這麽快地掛斷哥哥的電話，連她自己也沒想到。

  誰知隔了幾秒鍾，電話又打了進來，這次餘東的口吻更加堅決：“你不下來，我就一直打，直到你下來為止。”

  靜水不明白哥哥今天是怎麽了，為什麽這麽固執，她委婉地勸哥哥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便結束了通話。

  她剛按下掛斷，電話又打了進來，這次顏和受不了了：“靜水，既然餘東師兄叫你去，你就去吧，否則我這個晚上是睡不好覺了。”

  “那……好吧。”靜水糾結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和教練打了招呼之後，靜水出了賓館的大門，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燈下的餘東，橘色的光自上而下投影在他身上，讓他的臉部線條更加柔和。

  “走吧。”他隻說了這兩個字。

  兩人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出來散步過了，而且又各懷心事，所以一開始的一大段路都是在沉默中度過的。

  “靜水，實話告訴哥哥，是不是因為哥哥要去國家隊了，你心裏有些難過？”餘東終於率先邁出了第一步。

  初夏的空氣有一絲燥熱，靜水的汗水漸漸浸透了T恤，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好文不對題地說道：“我就是覺得，每次都是我一來，你就要走了，雖然我很努力地在追，但總是追不上你。”

  餘東一怔，眼裏的心疼快要溢出來。是啊，從小靜水就一直在追隨他的腳步，從市體校一路追到了省隊，花費了那麽多時間來進行枯燥訓練。而自己卻不能照顧好她，每次短暫的見麵之後又是長久的分離。

  “我覺得有點累了。”靜水看餘東沒有回答，接著上麵的話說了下去，“我不是神人，可能會像江海、劉思妤那樣，隻能到這裏了，而哥哥你會走向更廣闊的舞台，你的對手不止有國內的，還有來自全世界的，沒準有一天你會成為世界冠軍。”

  “不，不，靜水你不要這麽想，你忘了嗎？是你說要和我一起站上領獎台的。”餘東害怕了，害怕靜水會喪失鬥誌，離他越來越遠，“再堅持一下，相信哥哥，隻有最後一關了，闖過去，我們就能在一起訓練了，永遠不分開。”

  靜水的臉色有些許蒼白，與黑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哥哥，你別說了，我想平靜一下。”

  “好。”餘東擠出了一個笑容，“哥哥帶你去吃點東西吧，聽說這裏有條小吃街很有名，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東西就會好多了。”

  這次靜水倒是沒有拒絕，聽話地跟在了他後麵。

  餘東在一家賣芋圓的攤子前麵停下，尋思著女孩子應該會比較喜歡吃甜品，一轉頭，卻看見靜水目光遊離，臉比臭水溝還難看。

  他順著靜水的方向看去，隻見旁邊是一個燒烤攤，幾個油膩的中年男人正聚在一起喝酒，眼光還不懷好意地往靜水這邊瞥。其中一個男人明顯是喝醉了，臉頰紅得像猴屁股，眼神迷離，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往靜水這邊擠，同座的人看到了，吹口哨的吹口哨，起哄的起哄。

  餘東暗叫不好，緊緊扣住了靜水的手腕，拉著她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