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了房間，吃了早飯，三個女孩就急忙趕到訓練場地，正式開始訓練。

  帶靜水他們這群新人的是夏指導，人不高，已經五十多歲了，頭發有些花白，因為發福肚子鼓出來了一塊，但他的眉毛微微上挑，看得讓人發怵。

  早上的力量訓練靜水接觸到了之前從來沒有接觸過的內容，橡皮筋拉力、健身球、杠鈴、背肌、負重下蹲、甩大繩。更重要的是，這裏的每個人都很上進，雖然汗水像瀑布一樣滑下，臉因為疲勞而扭曲，但他們沒有吭一聲，依舊在堅持著。

  這一種精神，感染了靜水，此時的她，已經不是之前那個柔柔弱弱的小女生了，身體逐漸開始發育，手臂和腿都開始變得勻稱，捏一下就能感覺到肌肉在形成，麵對超負荷的訓練，她現在完全有體力扛下來。

  結束了訓練之後，靜水用毛巾擦了一下被汗水浸濕的頭發，換了一身清爽幹淨的衣服，就和餘東姚啟軒趙岩劉思妤顏和結伴而行。

  餘東趙岩和姚啟軒已經上了初中，但卻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餘東和趙岩屬於那種無所事事的人，課也不好好聽，還老是請假，反正他認定要繼續走這條路，不參加中考，所以也就掛個名頭而已，老師也不怎麽管他。至於姚啟軒，雖然成績平平，但每一堂課都是認真聽下來的，所以也更受人歡迎一些。

  靜水拿定主意要好好勸勸餘東，在她來之前趙阿姨就很擔心餘東的學業，畢竟作為一個老師，她還是希望餘東在學校裏能學點東西，否則以後上了大學會跟不上，以後要想找一份好的工作，總得有一點文化。

  她正在琢磨怎麽開始這段說教，餘東已經先發製人：“靜水，感覺適應得怎麽樣？”

  “還好，吃得也好，環境也挺好的。”

  “不，一點都不好。”劉思妤插了一句嘴。

  “怎麽說？”姚啟軒問道。

  “別提了，和我們住在一起的那個師姐王依嵐，第一天就給我們擺臉色看，說不要亂動她的東西，還叫我們打掃寢室衛生，她自己怎麽不打掃？”劉思妤一肚子的窩火此時終於有地方發泄了。

  “那個王依嵐啊，她確實人緣不好，自以為是、愛貪小便宜，你們沒來之前她是一個人住的，就是因為跟室友不和，她受了室友很多好處，但一輪到室友要問她借點東西用用，她就不肯了。”趙岩心直口快，把她的秘密都掘地三尺挖了出來。

  “不過她雖然這不好那不好的，訓練倒是挺認真的，成績也還可以。”餘東也奇了怪了，這樣的人居然能專心訓練。

  “可不可以給我們換一個師姐啊。”劉思妤愁眉苦臉。

  “估計難，主要你們也是新來的小隊員，這樣的要求很容易讓人以為是在無理取鬧。”姚啟軒替她們分析了一下利弊。

  “我覺得還能接受，沒那麽糟糕。”沉悶了許久的顏和此時也發聲了。

  “是啊，現在隻能忍著了。”靜水也想不出別的什麽辦法。

  “委屈你了。”餘東很自然地伸手要去摸她的頭。

  靜水感覺所有的目光都膠著在她身上，硬生生地錯開了餘東的手。

  餘東沒有料到靜水會躲開，手懸在半空中有些尷尬，良久才像沒事人一樣放下，也是，這是省體校，要注意影響。

  走到十字路口，六個人分成兩撥，揮手告別，往各自的學校走去。

  小學高年級的課程越來越難，靜水應付得有些吃力，其中有一門課是科學，現在正在講人體構造。

  靜水雖然還是個孩子，但性別意識已經開始覺醒，所以看到這些內容難免會有點害羞。

  與她相反的是，前桌的劉思妤正聽得津津有味。

  劉思妤的成績並不突出，其他科目都是得過且過，唯獨到了科學課的時候，每次都是神采奕奕的樣子，她尤其對那些小生物格外感興趣，據她說，她好幾年前因為好奇還解剖過金魚。

  靜水隻感覺脊背發涼，打了個哆嗦。

  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後一節課，三個女孩收拾完東西之後拔腿就跑，現在作業越來越多，下午又有訓練，如果不抓緊時間的話，別想在十一點以前睡覺。

  下午先是一個400的熱身，再是50米仰蛙蝶自各4組，再是比賽科目的練習，8組100蛙，4組200蛙，還有輔修的自由泳也要練，8組100自，4組200自，最後是小組競速賽，比賽完畢之後指導員會過來強行給小隊員灌雞湯，每次差不多重複的都是牆上的紅字。

  夏指導的性格果然和他的麵相一模一樣，幾個沒有達到要求的已經被他單獨拎到一邊留下來加練，而且都要計時，達不到要求就繼續遊。

  靜水不敢懈怠，每一次比賽都拚盡了全身力氣，全都遊進了夏指導要求的範圍裏麵，夏指導的表情鬆了鬆，示意完成訓練計劃的隊員可以離開了。

  顏和可就沒那麽幸運了，因為有一組100蝶離標準差了一點，成為了加練大軍的一員。

  看著她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靜水拍了拍她的背：“沒事，才第一天，記得回去好好休息。”

  顏和眼圈紅紅地點了點頭。

  走到更衣室的時候，透過鏡子，靜水看見了自己發白的嘴唇和發紫的臉，她靠著牆壁，想吐卻什麽都沒吐出來，慢騰騰地走過去換衣服。

  這是取得好成績的必經之路，吃不了苦，就什麽都沒有，所以再苦再累也要堅持下去。

  靜水打開了淋浴噴頭，熱水讓渾身舒展了開來，疲勞緩解了許多。擦幹身子，吹幹頭發後，她先不急著回寢室，而是去小賣部買了一包巧克力。

  那個時候巧克力對孩子們來說還是一種比較奢侈的零食，劉思妤有些不解：“你怎麽突然想要買巧克力了？”

  “就是想吃啊，沒事，會分給你的。”靜水說著就給了劉思妤一塊。

  “謝謝啊。”劉思妤拆開包裝，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

  但一回到寢室劉思妤發現自己錯了，因為靜水同樣也給了王依嵐一塊。

  王依嵐喜笑顏開，對靜水的態度也溫和了許多，一副“小師妹真乖，真會做人”的樣子。

  切，有什麽了不起。劉思妤很看不慣靜水這種行為，她一向是個愛憎分明的人，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大不了和她勢不兩立，互不相幹。

  她搶在王依嵐前麵拿了盆子，霸占了衛生間。

  顏和很晚才回來，頭發還沒吹幹，粘在她臉上，形成了一道簾子，看不清她的表情。她連招呼都沒打，無言地坐下，寫完了作業後，就直接躺在床上睡了，靜水給她的巧克力動也沒動。

  礙於王依嵐在場，靜水不好詢問，隻能等熄燈了以後爬到對床推了推她。

  顏和回過頭來，淚眼婆娑。

  靜水指了指外麵，用動作詢問她要不要出去說。

  顏和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很巧的是，靜水她們的宿舍在一樓，隻要翻過陽台就可以到外麵去。兩人躡手躡腳地推開陽台門，又輕輕關好，腿跨在欄杆上，翻了出去。

  宿舍旁邊有一片小樹林，兩人不敢跑太遠，找了塊地方坐下。

  月光穿過樹葉投射在草叢上，冷淡而又淒清。

  “想哭就哭出來吧。”靜水覺得小姐妹估計都快憋壞了。

  顏和嗚嗚咽咽了許久，直到實在哭不動了才哼哧哼哧地喘著粗氣。

  “沒事，訓練嘛，被罰很正常，我覺得我以後肯定也要被罰一次。”靜水試著讓小姐妹放寬心。

  “可是，我跟你不一樣，從小我就是個大塊頭，又不喜歡說話，所以老被人欺負，我爸媽也不太喜歡我，他們更喜歡哥哥。我一開始和他們說了遊泳的事之後，其實他們並不支持我，倒是我大舅很看好我，錢大部分都是他出的，去體校之前我爸媽就和我說過，要練就好好練，練出點名堂來，否則就回去讀書，可是我覺得我要讓他們失望了。”顏和第一次談論她的家庭，說完覺得卸下了一個最重要的包袱。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有些人連省體校都進不了呢。”

  “可是，我的夢想是能站在更高的領獎台上，靜水，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可以去參加世界比賽？”

  “想過，但是覺得很遙遠。”靜水覺得這個夢想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看似近在咫尺，實際相隔好幾個光年。

  “那我們一起努力吧。”顏和的淚痕已經幹得差不多了，她咧開了嘴，露出一排東倒西歪的牙齒。

  “嗯，一定要加油。”

  手電筒的光像是雷達一樣四處掃射，穿過樹葉，刺得她們差點睜不開眼睛。

  “壞了，有人在檢查，快走。”靜水對顏和耳語道。

  兩人貓著腰，借著樹蔭的遮擋一點一點挪動，餘光警惕地盯著那兩個檢查的人，生怕會來個偷襲。曆經千辛萬苦，終於挪到了陽台旁邊，兩人也不管發出噪音了，連滾帶翻地進了宿舍，爬到自己的床上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