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夭的記憶，是從十六年前開始的。

  第一年，他懵懂無知。

  第二年，他少不更事。

  第三年，他死了，連帶著他的母親。

  第四年，他成為了村裏空白的存在，後麵的十二年，他認為最美好的地方就是海，因為這裏不會排斥他，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第十六年，有人對他說：“要和我走嗎？”

  白夭愣愣地看著周成渝，眼睛睜得大大的，映著月色一臉呆滯。周成渝被白夭的表情逗笑，“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白夭卻沒有像往常一般惱怒地將水往周成渝身上潑，反而背過身子，低著頭浸在海水裏，兩頰邊的頭發掩住了白夭的臉，隻露出一個小巧的下巴。

  周成渝止了笑，從他這個角度看不出白夭的神情，卻能感覺到白夭的低氣壓，周成渝無意識地摸摸他的行囊，心中無奈：雖然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但是他好像又把白夭惹生氣了！

  周成渝二丈和尚摸不到腦袋，想和白夭道歉，但是又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裏惹白夭生氣，難道是剛剛的笑，周成渝想著這很有可能，白夭可能是一條敏感的鮫人！

  周成渝正想開口，白夭就先低低地說了一句：“你說的是真的嗎？”

  周成渝瞬間明白白夭說的是哪件事，周成渝回答：“是真的！”

  白夭轉過身來，仰著頭看周成渝，銀色的發絲浸入海水，白夭迎著月色，視線固執地放在周成渝，他說：“就算是我，也會把玩笑當真的。”

  周成渝聞言，望著海麵，老者的叮囑尤似在耳邊，周成渝明白老者意圖，卻不得不按照老者的意願離開這個村子，因為，這個村子，已經不適合白夭了！

  周成渝低下身子，一隻手放到水中，一股涼意從手上漫上心底，周成渝說：“和我離開這裏！”

  次日，周成渝醒來，當再次走進村子裏時，村子裏還是一如既往的隻有幾位年邁的妖怪在外，可是周成渝卻敏感的發現這些妖怪頻頻往海邊望去，周成渝觀察到村子裏的生氣居然有了一絲變化，雖然這種變化可以忽略不計，但是周成渝卻能從中察覺到異常之處。

  周成渝沒有再逗留，馬上返身回到破廟，看到破廟傍邊的樹居然有了一絲發黃的跡象，周成渝從自己的行囊裏再次拿出羅盤，又從腰間的小袋裏抽出一張黃色的符，上麵畫滿了血紅色的條紋。

  周成渝先是將一些水倒入羅盤中，然後將黃符放置在羅盤上空，在沒有任何風了情況下，黃符居然無風而動，稍顯片刻，就這樣燃了起來，灰落到羅盤裏，很快就融入水中，周成渝看了一眼羅盤，又從香爐裏抓了把灰，一道撒進羅盤裏，昨晚這些，周成渝摘下這棵樹上發黃的葉子，放到羅盤裏，沒一陣，羅盤就有了動靜，水麵上開始染上一層黑，但是卻不想上次那般黑，這次更像是一層黑霧彌漫，給這原本幹淨的水麵披上一層紗。

  周成渝能從羅盤裏看到一個身影，男人的身影，周身亮著紅光，周成渝瞧著有些眼熟，仔細一看發現這是那天往生路上第一個下來的厲鬼！畫麵還沒有結束，周成渝看到畫麵一變，那個厲鬼脫去紅色的光芒，露出清秀的外貌，看著麵貌竟然和白夭有幾分像，不！不是有幾分像，是很像，除了那雙眼睛不一樣之外，白夭和這個厲鬼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周成渝覺得事情不會那麽簡單，等羅盤畫麵消失，周成渝收好東西，馬上走到海邊，從兜裏拿出一枚丹，周成渝一口將此丹吞咽下去，一頭紮進海水，下水尋白夭去了！

  □□，周成渝視線服用過丹藥，卻也抵不過深海壓力，白天白夭很少出現，周成渝隻能潛入海找白夭。

  周成渝懷疑事情有變，在逗留下去，不僅自己的命都保不下去，就連白夭，可能也會因此喪命。周成渝猜想沒錯：這個老者，怎麽會那麽簡單放過白夭！

  周成渝這是第二次來到這個洞穴，遊出水麵時，周成渝深吸一口氣，在海下潛行的感覺可不好受，周成渝難受地咳了幾聲，洞穴裏竟然響起回音，白夭聞聲而來，從一塊石頭後麵冒出頭來，看到周成渝眼睛一亮，遊到周成渝身邊，欣喜道：“你怎麽來了？”

  周成渝抓住白夭的手：“快，快跟我走，離開這裏！”

  白夭疑惑：“不是說三天後動身嗎？那棵樹裏麵的東西我還沒有拿出來呢！”

  “現在沒有時間解釋了，我們哪玩東西就趕快走吧！”

  白夭看到周成渝一臉凝重的樣子，也不多說什麽，直接就抱著周成渝下水，遊到另外一個地方，在洞穴的更深處，樹的根支很多，幾乎攀滿整個洞穴，白夭抱著周成渝往洞穴深處遊，越往裏麵，周成渝越能感覺到一股磅礴的靈氣。

  按理說洞穴深處很黑，但是在這裏，卻有星星點點的光斑傾撒而下，偶爾那幾處陰影還會搖曳而動，這個洞穴看起來就像是在樹底下納涼一般被樹葉蔭蔽著。

  白夭帶著周成渝來到洞穴的盡頭，周成渝一瞬間被震驚到了，在這洞穴的盡頭，一個巨大的樹根紮在湖底，樹身直直而上，破開上層泥土冒出地麵，而留在洞穴的樹身，卻猶如水乳一般，透明亮立，表麵上一層像水一般在流動。而樹身裏麵飄著一條三歲的鮫人，尾巴處盤橫著一個巨大的傷口，那傷口與白夭尾巴上的一模一樣，那三歲鮫人喉嚨處很突兀的腫起來一塊，周成渝可以判斷，這就是白夭的屍體！喉嚨腫起來的地方，大概就是白夭聲音嘶啞的原因了。

  周成渝一開始被這畫麵震撼，但是周成渝反應過來後發現剛遊過來是明明靈氣那麽充足，但是接近這棵樹時，靈氣卻很微弱。周成渝感覺奇怪的地方越來越多了，先下隻能幫助白夭先把屍體拉出來。

  周成渝看準角度，和白夭合力將手伸到樹裏麵，樹身不想外界的樹那麽堅硬，反而像粘稠的液體一般，周成渝手伸進去時，明顯感到一股阻力，然而當白夭的手和自己一道進去時，這股阻力就消失不見了，周成渝想起在羅盤裏麵見過的畫麵，那個往生路上紅色的身影，羅盤裏長得和白夭相像的麵容，周成渝懷疑這個妖怪，也許生前，和白夭是有著親密的關係的。

  “白夭，我能問你一件事嗎？”周成渝已經將整個胳膊伸進去了，觸到白夭的屍體。

  “什麽？”白夭沒有轉頭，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屍體，伸進去的手小心翼翼地和周成渝往外拉！

  “你還記得你的父親是誰嗎？”

  白夭停止的動作，全身像是僵住了一般許久沒有動作，周成渝看到也沒有說什麽，他認為白夭應該是知道的。

  許久，白夭重新幫著周成渝將屍體拉出來，語氣生硬的道：“知道，我母親以前說過。”

  少時，白夭跟著母親生活在這個洞穴裏，母親總是帶著他來到這裏，指著這棵樹對白夭說道：“這是你的父親！”

  這句話白夭母親沒少和白夭說，在這條美人魚獨處時，總是喜歡來到這裏，靠著這棵樹，用臉頰輕輕的貼著樹身，這樣一待，就是一整天！

  “我的父親，就是你眼前的這棵樹！”

  周成渝沒感到驚訝，事實上他已經猜出來了，要說是憑什麽依據的話，那也隻能有這棵樹的靈氣與白夭同出一源。

  周成渝問完後再多問，他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如果周成渝的猜想正確的話，今晚，估計是個不眠之夜！

  白夭和周成渝一齊將包裹在樹身裏麵的屍體拉出，白夭看著這個三歲的鮫人，心裏一陣酸澀，眼前的這個屍體提醒著自己，三歲的自己已經死了，至於他為什麽看起來還活著，這是個謎，白夭猜不透！

  周成渝查看了一下這個三歲的鮫人，尤其是他喉嚨腫起來的地方，周成渝試探性地摸了一下，指腹觸到鮫人喉嚨，白夭有些緊張，畢竟這是自己的身體。

  周成渝仔細摸了一下，緊接著便皺起眉頭，這個說是腫塊，不如說是一顆珠子堵在喉嚨中更為恰當些！

  看來老者的話還是有些是真的，這個應該是白夭母親的妖丹。

  “你要怎麽帶走我的身體？”白夭看著周成渝緊皺的眉頭，心裏有些擔憂。

  “我有一個乾坤袋，把你裝進去就好了。”周成渝答到，看到白夭擔心的表情，忍不住摸了白夭的頭。

  手剛伸出去，白夭眼疾手快地一把拍掉周成渝的手，周成渝看著被拍紅的手：“......”

  白夭看到周成渝的手背紅了，急忙解釋道：“你那手剛剛摸過我屍體的喉嚨了！”

  周成渝：“......”你都知道是你自己的屍體你介意什麽！

  周成渝打點好一切，問白夭還有什麽東西需要帶的，白夭搖頭，周成渝就和白夭退出了洞穴深處，在準備離開的時候，白夭久久凝視著這個地方，周成渝也沒打擾，半響，白夭便轉頭和周成渝退了出來，白夭明白，一旦離開這個村子，他自己很有可能再也會不大這裏了。

  遊到湖水邊沿，白夭本來打算帶著周成渝潛下去，但是周成渝阻止了他，白夭疑惑的看著周成渝，周成渝則是望著不遠處的湖麵，眉頭皺得死死，儼然一副神情凝重的樣子。

  沒多久，那道湖麵便小小的冒氣水泡，漸漸的，水泡越來越多，湖麵被打亂，周成渝反手將白夭護在懷裏，一隻手緊摟著白夭的腰，另一隻手則緊緊的地抓著自己行囊。

  沒一陣，湖麵上便甩出一條粗壯的枝藤，往周成渝麵上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