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晉江原創
作者:酒初祀      更新:2020-06-22 10:40      字數:3413
  天邊的晚霞紅得像著了火一般, 落日灑下餘暉, 在洛京城千千萬萬的屋頂鍍了一層金,路上的行人也都在趕著歸家,隻怕誤了與家人一同用晚食的時辰。

  這會兒,有一騎當先在朱雀長街上,由北自南而去,馬上之人沉浸在即將見到心上人的喜悅中, 笑得也是恣意, 灼灼的好容貌惹得路人頻頻回頭。

  到了朱漆府門前,也不待隨從動手, 蘇六郎就親自上前敲了門, 開門之人自然是認得他的, 也就直接把他放了進來。

  不多時,就有了伶俐的婢女來引路, 蘇六郎把手中的馬鞭甩給了身後的隨從,口中隨意問著:“阿沅在我離去之後做了什麽?”

  前來引路的婢女也知這位在郡主心中的地位,自然是笑臉相迎, 聽得他問, 馬上就躬身答道:“郡主換了藥後, 就一直在書桌前寫寫畫畫, 這會還沒歇呢,隻是叫了人擺飯。”

  她臉上露出些討好的笑:“郎君這會去,還趕得上與郡主一同用膳呢。”

  “寫寫畫畫?”蘇六郎蹙了下眉,腳下也頓了一下, 這會有什麽急著寫畫的,她肩上的傷可還沒好。

  “阿顏便不曾勸她一二?”

  這話可不好接,婢女隻垂了頭答道:“許是郡主有急用。”

  聽了這話,蘇六郎走得快了些,隻等著去看看王沅如何。

  轉過了回廊,不多時,就看見了窗下的人影,正就著夕陽的餘光提著筆在沉思,發上的步搖卻在一晃一晃的。

  他也是促狹心起,擺擺手示意身後人停下步莫出聲,就自己繞到了窗前,忽然推高了窗,笑著問:“阿沅這是在做什麽?”

  王沅正在畫時間軸呢,簡單畫了個橫坐標軸,點了幾個點,標注了些隻有自己能看懂的時間節點,旁邊一堆箭頭連著人名,在試圖找出引導未來的關鍵。

  偏偏此時突然就被人叫破,她一個激靈,手中的筆就抖下了墨滴,在圖上暈染開來。

  她順手取過旁邊的字稿遮蓋住淩亂草稿,這才回頭看見窗邊的蘇六郎,他正一手支著窗,一手撐著下頜,若有所思地笑著看她。

  一見到是他,王沅又挪了挪字稿,試圖把最下麵的草稿蓋住。她倒也不是沒想過跟蘇六郎說清楚所有真相,隻是到底有些顧忌。

  想想看,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訴你,你隻是紙上的一個名字,是在書裏才存在的人,任誰都有些接受無能。

  更何況,這還是生產力不發達的時代,說不定就被人當做中邪了,灌她點香灰水什麽的也未可知。

  “六郎回來了?”她假裝平靜,實際上小心髒都要從嗓間跳了出來,怎麽沒人通知她蘇六郎來了,這會隻能祈禱他可別問自己在寫什麽。

  蘇六郎在校場上都能百步穿楊,眼力自然不錯,他一眼就看出字稿上帶著隸書風格的字跡,難不成阿沅又在臨摹他的字跡?

  他心裏歡喜,語氣裏就帶了些出來:“你受了傷,如何還勞累自己,晚些時候我教你可好?”

  他想到了手把手地教阿沅寫字的場景,唇角的弧度大了幾分,兩眼都在閃著光。

  你教我?王沅瞬間就反應過來,這人怕不是又在腦補了什麽,這不,笑得跟朵花兒一樣。

  不過好在他也沒提起,還要看看自己寫了什麽。

  她暗自舒了口氣,走近了窗口,隔著窗子與他對視,順著他的話說:“那便麻煩六郎了。”

  見她應下,蘇六郎徹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她就是在臨摹自己的字跡!

  他放下了窗,笑吟吟地從屋門入了內,忽然想起一事:“今日的藥,阿顏可是又熱過了?”

  阿顏這會正站在王沅身側,聞言脆生生地答道:“早已經伺候著郡主用下了。這會也該用晚食了,婢子去看看,叫她們添副碗筷來。”

  也好把空間留給郡主和蘇郎君,阿顏打著小算盤就自覺地出了屋,還打眼色示意讓其他人站得遠些。

  可惜,王沅這會正有些心虛,又怕蘇六郎冷不丁想看看她方才寫了什麽,因此隻想把他往屋外引。

  她作勢往外走著,還詢問蘇六郎的意見:“屋內藥味重,晚食擺在院中可好?”

  蘇六郎雖是不嫌棄,但聽她一說,就想到,屋內藥味重,說不定會影響了阿沅的食欲,還是在屋外好。

  阿沅好似很喜歡蒲桃,若是在院內的蒲桃架下就更好了。

  等到飯食都備好了,已經是天色昏暗,來來回回的婢女就在桌席附近熏了驅蚊蟲的藥草,又點燃了數盞燈燭。

  燭光搖曳中,王沅還在追問著秦王的話,“殿下當真說朝中有過半的臣子站在晉王那邊?”

  蘇六郎用手中銀著點了點杯盞,示意她也用些吃食,別一直追問。

  待看見她慢慢嚐完一塊脆藕,才不慌不忙地回她道:“確實如此。不過殿下也不是沒有準備。”

  他不著痕跡地看了看,站得遠遠的仆婢們在回廊的燈盞下拉長了身影,才壓低聲音道:“隻要那位清醒,晉王便是再如何拉攏了群臣,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位?不會是她想的那位吧?

  王沅有些失神,看來之前平康坊一會,秦王是把她的話聽進了耳裏,說不定就用了什麽法子護住了聖人,譬如替換了進獻的丹藥什麽的。

  若是聖人清醒了,晉王可就蹦躂不起來了,隻幹等著秋後算賬便是。

  “若是晉王鋌而走險呢?”王沅脫口而出,她沒什麽忠心包袱,自然是想到了狗急了也會跳牆,晉王若是急了,說不定就要謀逆了。

  這麽,他們自然也是想到了的,蘇六郎眉尾微微一揚,誰也想不到,聖人竟是留了這個後手,可這確實不好明著說的。

  若不是阿耶告知了他,還交待他莫要外泄,他也是想不到自家阿耶竟能如此深得聖人信任。

  但是這些事,還是不要讓阿沅操煩的好,她如今還傷著,好好養傷便是,再過不久,阿沅連同蘇家的賬,他都是要一並向晉王討回的。

  蘇六郎換了幹淨的銀著,挑了塊品相好的蒸肉,蘸了蘸豆醬,才放到王沅的碗中,口中卻是道:“今日隻得這一塊,你的傷口未好,卻是忌諱這些的,留了疤就不好了。”

  留疤留疤,今天一天就聽自己最親近的兩人叨叨說留疤了,阿顏還好,絕對是出於關心,蘇六郎這麽一說,怎麽就覺得那麽不是滋味呢。

  逆反心理上了頭,她故意又夾了一塊,目光在蘇六郎與自己碗中打著來回:“六郎可是覺得有了疤痕,便是難看了?”

  然後就聽見對麵郎君笑出了聲,他聽出了小娘子的話外之意,辯解道:“我身上也有,又怎會笑話你,不過是想著小娘子多愛美,提醒阿沅一聲罷了。”

  “喏,若是阿沅喜歡,這一盤都歸你便是。”他把盤子往這邊推了推,“不過貪了食,腹部可是會不適的。”

  行叭,王沅也覺得自己有些敏感了。

  她自知理虧,就低下頭嚐了嚐蒸肉,才發現,私宅這邊的廚子手藝真是不錯。肉質鬆軟嫩滑,入口即化,牙齒一咬就有鮮美的汁水流出,混合著豆醬的濃鬱香氣,當真是美味。

  那她也不能獨享了。

  她換了銀著,也照著樣給蘇六郎夾了一塊。

  桌邊的蠟燭下已經凝結出厚厚一層燭淚,她看看燭光照亮的蘇六郎的麵容,有些發愣,隨著年齡的增長,郎君原本秀美的輪廓漸漸冷峻了起來,倒是顯出幾分剛毅。

  作為資深顏控,王沅表示,燭光裏看俊秀郎君,真的是越看越滿足。

  用過了飯食,已經是入夜了,這會蘇六郎是想走也走不了了,索性這是在她的私宅,也無人敢說三道四,就留了他在客房歇息。

  翌日一早,等王沅坐在妝台梳洗的時候,就得知蘇六郎一大清早就出了府,她打量著鏡中的自己,一時沒有出聲。

  “不過,蘇郎君給郡主留了話的!”阿顏已經賣了關子,這會就自袖中取出字條遞到了她的手裏。

  她展開來,上麵也不過些尋常的交待,告訴她這些時日好好養傷便是,末了來了句,今日晚間記得給他留副碗筷。

  “還是西州好些,”阿顏突然歎了口氣,“在西州時也沒什麽規矩管著,回了洛京,待郡主傷愈,就又要日日早起請安了。”

  不過她很快又高興了起來:“郡主若是早日嫁到蘇府去就好了!陸夫人就從來不讓兩位少夫人去請安!”

  聘娶要過六禮,現在連納采都不曾過,這是想什麽呢,王沅沒搭理她,又開始琢磨自己的煩心事。

  若是聖人是裝病,亦或是有好轉的機會,而晉王因此真的動手的話,首要難題就是軍隊從哪來?

  宮城之中有翊衛、勳衛、親衛,剩下的就隻有守備軍能可與之抗衡,不,從人數上看應該是碾壓。

  不過,號令守備軍的另一半虎符應該在聖人手裏才是,晉王若是想調用這支軍隊,難不成他還能偽造出虎符來?

  她想得出了神,也就沒聽清阿顏在說什麽,直到阿顏扯了扯她的衣袖,才反應過來:“阿顏方才說什麽?”

  阿顏先給她插上了一支珠花,這才氣呼呼地重複一遍:“婢子方才說了好半天了,一大早柳府就派了人來,說是柳娘子今日要來探望郡主。”

  阿箐要來?

  那可真是太好了!

  王沅覺得天都亮了,開始坐等她來答疑解惑。

  作者有話要說:阿沅:別讓他看見了!

  蘇六:阿沅居然又在偷偷模仿我的字,開心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