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疑惑
作者:酒初祀      更新:2020-06-22 10:40      字數:3732
  她撲在了蘇六郎的懷裏, 鼻尖縈繞的, 是百和香,香味淡雅尾調清甜,混合了他身上的氣息,不再是夢中那個蘇六郎,陰鬱沉默、衣衫再不曾熏過香了。

  不過,前世那個‘她’, 真的就是自己嗎?

  王沅有些疑惑, 難道說,她竟是一連穿書兩次, 還是說, 她在書中重生了這一世?

  她攥著蘇六郎的前襟出了神, 郎君的懷抱幹淨溫暖,仿佛在為她驅散夢中絕望悲涼的陰霾, 整個人仿佛沐浴在了暖暖日光中,久違的安寧與和緩。

  不想了,再想那些做什麽, 她與蘇六郎都還好好活著, 便是當做一場夢吧, 左右, 夢中之事再也不能複現。

  幸好她這次來的早,也幸好她想起了書中的劇情。

  她與自己達成了和解,半闔著眼,手上的力道也鬆了開, 感受著懷抱她之人,正在有節奏地輕拍著她的背,覺得自己仿佛一隻被順毛的狸奴,懶洋洋地想在癱在陽光下讓人撓撓肚皮。

  不知不覺,就又睡了過去,抓著布料的手也漸漸滑了下去。

  這次,終於能進入黑甜夢鄉了。

  蘇六郎抱了懷中的小娘子許久,安撫著她的情緒,一旁的阿顏給他使了好幾次眼色,都被他當做未曾見。

  等懷中小娘子又昏沉地睡了過去,他才慢慢地將她放在了床上,示意阿顏出去說話。

  “蘇郎君,郡主還沒有喝藥呢!”阿顏有些著急,怎地就這麽讓郡主又困了過去的,她都睡了許久了。

  蘇六郎不自覺地撫了撫太陽穴,他這兩日幾乎是一直守在王沅床邊,統共睡了沒兩個時辰,前額也是在隱隱作痛。

  可看著阿顏也是確實在擔心她,就開口道:“阿沅已經退了熱,藥湯也是補血之用,等她醒了再喝便是。當務之急,還是讓她好好睡上一覺。”

  “可……”阿顏動了動唇,有些猶豫,來回絞著手,“郡主已經睡了許久,好不容易醒了,還要讓郡主一直這般睡下去嗎?”

  蘇六郎回頭望了望寢居內,看到榻上隆起的起伏,眼中就添了三分笑意,“之前阿沅失血過多,一直發熱,後來又好似做了噩夢,這會好不容易才安穩歇下,讓她好好休息也不比喝藥差什麽。”

  想到讓阿沅受此苦楚的源頭,他望著驛館庭院裏中的桂花樹,才修剪了枝丫,斷口處露出了白花花的木茬。

  這讓他下意識地摸到了腰上懸掛的佩劍的劍柄,自西州出發,他便一日不曾解下,可到底還是沒護好阿沅。

  他的聲音也冰寒了下來:“讓明思派人回複阿耶,便說我照料阿沅,稍晚些時日回京。”

  “隻傷到了跟著蘇六郎身側的小娘子?”

  一道陰沉沉的男聲響起,下方跪伏的部曲就瑟縮地低了下頭,顫巍巍地回稟道:“回殿下,下手的原是想一箭射殺蘇六郎,卻是被那小娘子以身擋住。”

  上首被稱為殿下的青年郎君麵色不善,他斜側著頭,一臉厭惡地看著下屬,“我倒是不知自己養了一群廢物,行此暗殺之事,還能讓個手無寸鐵的小娘子阻了去!”

  見下方之人幾乎貼到了地上,他的怒火更熾,忽而把桌上的物件掀翻了一地,就是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響。

  一時死寂,隻聞屋角處,蓮花形狀的銅製更漏裏傳來了叮咚的滴水聲。

  一旁老者則是氣定神閑,他年紀已大發絲灰白,仍是精神矍鑠,又坐在了晉王席下的首座,在一眾瑟縮沉默的幕僚中格外顯眼。

  “如今攔截蘇琉一行人的事情敗露,顧相公可有法子教我。”

  晉王將目光瞄向了顧相公,語氣已經平靜了下來,此時他最擔憂者,蘇琉一行人回京,抖露出他們策劃的前事。

  若是能拖一拖就好了,晉王眯著眼,隻要再拖一個月,或許是半個月,大事已定,他們便是進京也無用了。

  “何必多事,”顧相公手中撚玩著一黑一白兩枚棋子,這是他這些時日新得的愛好,“蘇琉便是回京又如何?”

  “他此次是回京述職,一路皆是有人監視,邊關也無異動,並無可能偷偷帶兵回京。”

  “聖人已經把控不住朝政。當務之急,殿下要將京畿的守備軍都握在手中,以備萬一。屆時,便是秦王矯詔,也可清君側定洛京。”

  顧相公隨手將一枚棋子拋到了桌麵上,圓潤的棋子滴溜溜地轉了數圈才落定,他似乎也根本不在意自己說了什麽大逆不道之語。

  分明是在明示,若是有了意外,晉王大可逼宮篡位。

  這番密謀自然是傳不到王沅耳裏,她也就隻知道,接下來這一路竟是真的平安無事。

  事實上,自上次出事,她就堅決拒絕了蘇六郎再單獨出行,也戒掉了每日開小灶的點心。除卻必要,根本不再露麵,兩人在剩餘隨從婢女的層層護衛下,很快也就回了洛京。

  王沅徑直回了稍南的昌樂坊,那裏有她名下的私宅,也是王三郎聲稱,她養病的所在。

  此處她去西州,對外就是聲稱得了風寒,需得靜養。

  風寒之症,沒準是會過人的,自然也沒人的敢來試探。

  “阿沅可還覺得疼嗎?”

  蘇六郎正攙扶著她進了寢居,這裏都比照著她在王府的布置,已經收拾得幹淨清爽。

  “我已經無礙了。”王沅試探地動了動受傷那側的手臂,鑽心的疼痛讓她……連眉都沒蹙一下,她溫和道:“六郎也該去問問蘇大將軍情況如何了。”

  她沒有提自己受傷之事,因為此時提及了,也沒有證據,偷襲他們之人又早已咬舌自盡,身上也沒有任何可以追查的線索。

  不如忍下,且待日後秦王或是楚王上了位,再好好追這筆債,她在心裏記了一筆。

  雖是掛心她,蘇六郎也是著急知曉洛京如今的情況,況且他入城前還收到了秦王的口信,邀他一晤,這會也是耽擱不得了。

  “那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讓阿顏小心伺候著,記得按時換藥。”

  他殷殷囑咐著,渾然不知此時他在王沅的心中,簡直變身成了絮絮叨叨的老父親。

  “六郎快去吧。”

  王沅微微笑著回他,自從她中箭昏迷之後醒來,就不太吝惜用些小動作表達一下,譬如此時微微勾起唇角看著蘇六郎。

  顯然對方也是十分受用的。

  這裏是阿沅的私宅,內中的仆婢也不敢多嘴多舌,蘇六郎心理建設一做好,就伸手輕輕擁上她,唇瓣在她的額發上印了一下,飛速印下,一觸即離。

  “阿沅去休息吧,我這便回蘇府去。”他這會沒再急匆匆地躲走,微紅著又囑咐了她一句才大大方方地離去。

  如果他不是同手同腳的話,這般故作姿態,可能會更有說服力些。

  王沅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撫上了還殘留著他唇邊溫熱的所在,冷不丁又想起那個夢,她搖搖頭,把回想起的片段拋諸腦後。

  這次受傷也警醒了她,僅僅是改變了一些節點顯然是不夠的,說不定晉王一夥人又會突然出什麽幺蛾子。

  若是能讓他們早些時日倒台就好了,而在此之前,她得再回憶一下,可還有什麽也許會影響到蘇六郎的重要之事。

  “郡主且忍著些,婢子要拆開布條了。”阿顏咬著唇,一副要哭出來的語氣,手上扯著她肩上布條的一角,仔細看她連手肘都在微微顫抖著。

  她露出的這副神情,就好像受傷的是她自己一樣,王沅心下一軟,口裏卻是說著:“阿顏若是下不了手,我就自己換了。”

  阿顏一聽這話就急了:“郡主都傷成這樣,一定得是婢子來。”

  她手上輕輕用力,最後一層白疊布就被揭了開,露出了猙獰的傷口,拳頭大小,甚至還沒有完全結痂,在一片冰雪晶瑩的肌膚上,顯得格外紮眼。

  “若不是郡主已經定下了蘇郎君,那可如何是好!”

  這回阿顏的圓眼裏真得蒙上了霧氣,她小聲抽噎著;“也不知道從前聖人所賜的藥裏,那瓶祛疤藥粉管不管用……”

  前幾天還哭哭啼啼怕她疼,現在就她好了許多,就開始哭哭啼啼怕她留疤了,王沅一時失語。

  要說她一點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可事到如今,不如往好了想,譬如阿顏說的祛疤藥粉有奇效呢。

  阿顏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就自顧自地取了小竹片,一點點地往她傷口上灑藥粉,生怕灑得不均勻了,影響了自家郡主盡快傷愈。

  原劇情裏蘇六郎為什麽會站在晉王一邊害死楚王呢?

  王沅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這是秦王登上皇位之後,記恨蘇家的根本原因,也是他最後枉顧邊關安危,也要設法害死蘇六郎的緣由。

  原本她以為是蘇六郎應該是被晉王誆騙,從而為他效命,間接害死了楚王,而自己如今揭破了晉王與顧相公勾結,放置偽信暗害蘇府的真相,又把他拉到了秦王的大船上,就能避免一切的開端。

  可自從她夢到那些支離破碎的片段之後,突然發現了一個盲點,若是蘇六郎當真為晉王效命害死楚王,秦王要除掉他,又何須如此迂回,要以邊關安危做賭注。

  上位之人剪除其餘兄弟的黨羽,還是害死皇室血脈之人,哪裏需要什麽理由。

  為了名正言順?

  那他大可在朝中之事上就尋得錯處,直接就能處置發落了他。

  為了九娘?

  那就更不可能了,若是秦王當真能因為九娘的緣故放棄恨意,他們怎麽會成一對怨偶。

  況且,秦王既然知曉‘她’與蘇六郎的淵源,又如何能讓‘她’最終反過來害死了自己。

  難道不應該,在害死蘇六郎之後,就果斷扼殺與他有了私情的壽安郡主?

  斬草除根,以免春風又生。

  左右也不過是個不怎麽親密的表妹,在天家人眼中,這點血緣關係隻怕稀薄地跟白開水沒什麽區別。

  王沅有些氣惱地歎了口氣,既然是做了夢,怎地就不能把前因後果都夢個齊全,這般少的訊息,她能發現什麽?

  也不,她可能是再一次深刻地認識到了蘇六郎喜歡自己的程度,都從上輩子到這輩子了,簡直像塊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她有些愉悅地想著,真好。

  阿顏上完了藥,就看見自家郡主在愣愣地出神,麵色柔和,唇角也翹著,她一猜就是在想蘇郎君。

  她不想打擾,輕手輕腳地收拾了藥粉布條,也就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