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靜流水
作者:酒初祀      更新:2020-06-22 10:40      字數:3414
  把手中的毛筆往玉筆山上一扔,聖人手一伸,身邊的內侍就連忙遞了溫熱的茶盞。

  飲了口茶湯,聖人輕撫了撫隱約可見少時清俊的眉宇,吩咐道:“讓人挑些好東西送去給壽安。”

  “多挑些小娘子喜歡的物件吧。”

  王沅卻是不清楚這一出的,在她看來,隻不過是突然又被告知,收到了許多賞賜的宮樣首飾和衣料。

  說起來,聖人這個舅父對她也算是不錯,時不時就會賜些東西來,她其實也早就習慣了。

  不過,此刻她也就沒什麽想去看的心思,畢竟首飾什麽的,已經多到一天一套都戴不完了,就讓回稟的婢女退下了。

  此時的王府內,也有人還一直不肯放過王沅,正在喋喋不休。

  阿顏看著正在把玩著剔透棋子的郡主,還是忍不住纏了上來:“郡主便告訴婢子吧,前些時日,您在宮中究竟發生了何事?”

  這棋子是用了琉璃做的,色彩瑰麗,晶瑩剔透。

  琉璃在王沅那個時代雖然易得,但在這個時代卻是很珍貴的。

  這一坪棋想必是價值不菲,怪不得蘇六郎昨日眼巴巴地裝盒送來。

  被阿顏打斷了思緒,王沅也不氣惱,把打磨圓潤的棋子擲回盒中,回了她:“不過是聖人給元娘和顧二郎賜了婚,又讓我與蘇六郎定了親,你已經問了不下十遍了。”

  “可是郡主也這樣回了婢子十遍了,郡主所說的,府中都是知了。”

  阿顏很是不服氣,耷拉了眉眼,唇角卻是撇著的。

  “婢子想知曉的是,聖人怎地突然插手此事,郡主又如何答允的。”

  “不如下局棋,你若贏了,我便告知你。”王沅來了興致,想拉著阿顏對弈。

  “郡主,婢子哪裏會下棋啊,郡主橫豎就是不想說便是了。”阿顏的嘴角挑得高,都能掛起物事了。

  “今日教你種新的玩法,很是容易。”

  王沅想起了以前玩過的五子棋,圍棋自然是難學的,換成五子棋,阿顏定能很快上手。

  她簡要地說了說玩法,阿顏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兩人連玩幾局,可惜阿顏不敵,每每氣得直呼,自己隻是沒看見才輸了的。

  正玩著呢,就有人來通報,說蘇家郎君來了。

  昨日不是剛來送的棋子麽,蘇六郎這是很有每天準時來報道的想法麽,王沅腹誹著,讓人把蘇六郎邀了進來。

  前幾日,蘇六郎已是拜見了老夫人,得了允準,如今出入府中,已是過了明麵了。

  她看了看自己一身淺藕荷色襦裙,並無不妥之處,又撫了撫齊整的發髻,便又把注意力轉到眼前的棋局上。

  阿顏卻比她還興奮,連忙起身,去吩咐人去給蘇郎君準備些茶飲點心。

  等王沅回過神來,就看見了眼前的郎君,一身淡緋紅色的圓領袍,眉目俊朗,眼中清澈,波光粼粼,正含笑著坐到了對麵,就在阿顏方才的位置上。

  他屈指敲了敲桐木棋盤,擊聲清越,笑著道:“阿沅這是什麽玩法,我似是不曾得見?”

  “五子連珠,棋局玩法諸多,郎君不知曉也是正常。”王沅接過了茶盞,舉止優雅,然後隻沾了沾唇。

  “我少時在洛京城……”

  蘇六郎正要說說自己年少紈絝的經曆,突然反應過來,還是需得給阿沅留個好印象,就連忙打住,換了說法。

  “棋局的大部分玩法我都曾見,這種著實不曾聽聞,還望阿沅教我。”

  盯著王沅的一雙桃花眼亮晶晶的,不似一般人的桃花眼,霧眼朦朧含情脈脈,蘇六郎的眸子更加明徹清透一些。

  既然打定了與他多相處相處,再看看情況的主意,王沅也不排斥與蘇六郎接觸。便也不藏私,細細地為他分說:“玩法倒也容易,不過是誰先使得五子連珠,便可……”

  可對麵的這位郎君,其實是有些跑神的,他凝視著眼前的小娘子,烏發如雲,隻簡單地簪了朵宮花,垂著眼眸,正溫溫柔柔地為他講解玩法。

  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那日回府,跟九娘說了自己與阿沅之事時,九娘那一臉震驚的表情。

  郎君想起來,心裏就滿是得意,重複著已經想了無數次的念頭:這個小娘子日後定會成為自己的新婦。

  簡單了說了說玩法,王沅抬眼就看出了眼前的郎君似乎是出了神,輕聲喚道:“蘇郎君?”

  蘇六郎這才回過了身,掩飾性地輕咳了聲,笑著道:“阿沅簪的這朵花很是襯你。”

  頭上的花?王沅忍不住摸了摸頭上這淺粉色月季的堆紗宮花,蘇六郎真的分得清花種麽。

  她一時心生促狹,略挑了眉:“蘇郎君可是識得,這是何花?”

  這花……

  蘇六郎當真不認得,隻是覺得似曾相識,他想了想,試探問道:“這可是牡丹麽?”

  這月季長得很像牡丹麽?蘇六郎明顯就是不認得的。

  算了算了,他這模樣也不像是個喜歡蒔花弄草的,不識得也是正常,王沅就淺淺頷首道:“郎君好眼力。”

  就引得對麵的郎君喜笑顏開,也讓一旁聽見談話的低著頭的幾位,今早服侍王沅梳妝的婢女都抿唇忍笑。

  比起屢試屢敗的阿顏,蘇六郎明顯技高一籌,和王沅有來有往,基本上是三勝兩敗,兩敗的是王沅。

  一開始還不覺得,玩著玩著,王沅就發現不對了,似乎這輸贏有些過於規律,蘇六郎必定是連勝兩局就輸一局。

  她拈著棋子,注視著棋盤,餘光瞥了瞥對麵一直微笑的郎君,他看上去並不擔心會笑得臉僵的樣子。

  指尖的一抹翠綠,冰冰涼涼,把玩得久了,也會有幾分溫熱。

  於是王沅就刻意地放過了棋盤右上方,隨意地落了子。

  那處蘇六郎已經連成了四顆,隻差一顆就贏了她了,而前兩局恰恰都是她輸了。

  然後就果不其然地看見蘇六郎隨意落了一處廢子。

  藍盈盈的棋子,如她曾見過的海水般澄澈,落在淺色清漆的棋盤上,讓她的目光都移不開了。

  “阿沅?”

  見她久久不曾落子,蘇六郎有些疑惑,輕聲地喚她,還試圖去收回自己方才的落子。

  剛剛好,就這麽撞上了王沅急急落子的手。

  一者溫涼柔軟,一者暖熱有力,匆匆一瞬,淺緋紅的袖角擦過藕荷色的,讓兩人都愣了一下,又急急收回各自的手。

  “阿沅……”

  蘇六郎單唇輕啟,喚著她,嗓音壓得醇厚,卻未說出下文。

  他的雙手隨意地伸開,搭在坐席上,袖袍微皺,指尖微微蜷曲,捏緊又鬆了開,都被垂眸的王沅收入眼中。

  可惜王沅並未抬頭,也就未曾得見,對麵的郎君在怔怔地看著她的發頂,耳根還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紅。

  一旁的阿顏看得好笑,索性出聲給兩人解了圍:“郡主,婢子去取些果品來可好?”

  她又轉向了蘇六郎:“不知郎君有何偏好?”

  蘇六郎被她一打斷,也很快恢複了常態,他笑了笑,柔和溫暖,如三月春光,溫聲道:“我都可,緊著阿沅喜好即可。”

  惹得阿顏捂了嘴笑著答是,臨走前還對著王沅擠眉弄眼地道:“婢子去了。”

  自以為善解人意的阿顏,走時還帶了屋內的婢女離去,一時之間,屋裏就剩了王沅與蘇六郎二人。

  突然被與蘇六郎獨處的王沅仿佛緊了緊弦,她努力回想曾經看過的電視劇,此時應該說點什麽好,看上去氣氛似乎有些尷尬。

  可是想了半天,自己好似也不曾看過很多,此時也回想不起來。

  便是來此之後看的話本什麽的,也不曾描寫的如此細致。

  不想多費心思考的王沅表示,看蘇六郎怎麽說,見招拆招好了,所以她隻把目光落在棋盤上,甚至還勻出心神思考,怎麽破局合適。

  對麵的蘇六郎也是頭一次與小娘子獨處,當然,這是除了自家小妹之外。

  他端起了杯盞飲了一口,登時就差點吐出來,這茶湯著實有些燙……

  好在他硬是咽了下去,總算不曾在阿沅麵前失儀。看阿沅處處舉止優雅端正的模樣,想來是不會喜歡自己失了儀態的。

  不過,這麽一轉移注意力,他可算是想出來了個可談的話由。

  “不知阿沅可會騎馬?”

  看阿沅這嬌弱的模樣,似乎是不太好會,自己剛好可以教她。

  這神轉折一樣的話題轉換,王沅有點想笑,事實上她也微微勾起了唇角:“兒確實會的。”

  雖然失了策,蘇六郎眨眼間就想到了別的法子:“那來年開春,阿沅與我同遊城南可好?”

  “我有三年不曾回洛京,也不知上巳節時,城南踏青遊人是否還如舊時一般多。”

  這個邀約很容易做到,王沅也就頷首應下了。

  接著就看見,對麵的郎君上半身微微前傾,手肘撐在了幾案上,緋紅的衣袖也撫上了棋盤,擾亂了棋子所在。

  他用認真凝視的目光看著王沅,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許多,玉白的喉結微微一動,他的嗓音聽起來也有點發緊。

  “我曾聽得柳娘子與盧娘子都喚你阿沅,也曾聽過老夫人和王元娘喚你阿芷。”

  少年郎君的耳垂又紅了,幾可滴血,但他堅持著不曾移開目光,語氣帶著一絲祈求的味道。

  “我私下時,喚你卿卿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蘇六郎其實是在一點點地暖化阿沅啊~

  不過這可不是救贖什麽的,阿沅自己也能過得很舒服(日常鹹魚.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