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作者:
瓜子和茶 更新:2020-06-22 10:37 字數:3967
秋風打著旋兒從庭院中拂過, 紗幔在曼妙地輕舞, 角落裏樹影婆娑。
卻聽不到聲音。
這一瞬間,整個世界仿佛都靜下來,周圍的景象也模糊了,唯有他是清晰的。
他的笑容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讓人挪不開眼。
秦桑一直看著,突然羞澀了, “你笑起來真好看。”
朱閔青嘴角止不住上揚, 撫著她細嫩的臉頰,眼中是濃得化也化不開的眷戀, “想我嗎?”
秦桑輕輕敲了下他的肩膀, 嬌嗔道:“明知故問!”
略一停, 隨即醒過味來,再看朱閔青就透著疑惑和擔憂, “皇上命官民迎接遼東將士凱旋回京,聽說還要紮彩棚彩坊擺香案什麽的,怎麽外頭一點動靜都沒有你就回來了?”
朱閔青一笑, 低聲說:“寧總兵他們還在兩百裏地開外慢慢走著呢, 我悄悄溜回來的, 看看你我就回去了。”
秦桑嚇一跳, “你膽子真大,早一天晚一天見麵有什麽打緊?朱懷瑾他們整日盯著你和爹爹,擎等著揪你們的錯。”
朱閔青點頭道:“督主在密信裏說了,沒事, 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朱懷瑾的仰仗無非是朝臣的支持,那些臣子麽……”
他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瞥陰寒的光,“我倒想看看他們的脖子有多硬,能否抗住我的快刀。”
秦桑眉頭跳了跳,沉吟片刻,叮囑一聲“等我下”,便轉身進了屋子。
須臾匆匆忙忙跑出來,手裏拿著個紅綢小包,遞給朱閔青道:“你拿著,興許用得上。”
裏麵是龍紋金質長命鎖,原是林嬤嬤收著的,她死後,朱閔青就交給秦桑保管。
朱閔青貼身放好,眼睛一掃看四下無人,俯身道:“張嘴。”
秦桑不明所以,下意識反問:“啊?”
一道陰影罩下,秦桑還沒反應過來,她的唇已被含住,某樣溫熱濕滑,卻又靈巧異常之物順勢襲入,隨之在她口中翻江倒海般狂攪一番,重吮輕咬,幾乎將她的魂兒都吸了去。
不知過去多久,他才離開她的唇。
秦桑伏在他的胸前,劇烈喘息著,一顆心砰砰直跳,幾近躍出胸膛。
朱閔青也好不到哪裏,看著懷中人緋紅如霞的臉龐,隻覺渾身燙得難受,每一寸肌膚都要著火了!
他放開秦桑,深深吸一口氣道:“我這就走了,再回京時要先麵聖……因吃不準皇上的態度,督主和我都要隨機應變,若是有什麽不好的消息傳出來,你千萬別慌,除了我和督主的話誰也不能相信。”
秦桑推著他往外走,笑著說:“我知道的,倒是你,別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為君者可不能光動刀子!”
朱閔青頷首應是,戀戀不舍地看了看秦桑,便閃身出了垂花門。
他一走,庭院裏就顯得空蕩蕩,秦桑的心裏也變得空落落的,她慢慢走到廊下,倚柱而坐,望著湛藍高遠的天際發呆。
今日的天氣很好,秋陽既不過於熱烈,也不過至於冷淡,和風煦日,很令人舒服。
很靜,能聽到風過樹梢的聲音,還有院外偶爾一兩聲小丫鬟的輕笑。
顯得靜謐又美好。
秦桑笑了,方才的幾許惆悵已然消散雲外,她起身高聲喚道:“別躲著了,過來幹活!”
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傳來,豆蔻和月桂攜手而來,後麵跟著幾個小丫鬟。
不多時,小院又恢複了熱鬧。
馬上到了中秋節,遼東部分將領抵京覲見皇上,嘉表的嘉表,賞賜的賞賜,升官的升官,總之人人都有了好處。
入夜,永隆帝強打起精神,特地在禦花園的聽雨閣擺下數十桌宴席,除了遼東將領,京城四品以上官員都在被邀之類。
永隆帝高坐上首,朱閔青遠遠坐在末席,中間隔著許多人。
誰也不願大過節的添堵,是以君臣都明麵上沒有提及任何皇嗣的話題,然各自心中是如何盤算的便無從得知了。
君臣把酒言歡,可謂是其樂融融。
月光藹藹,將清冷的銀輝灑在這群心思不一的人身上。
永隆帝對左下首的衛寧遠道:“衛愛卿原是錦衣衛出身,在遼東喝了十幾年的風沙,創下不世之功,辛苦了你。”
衛寧遠連道不敢,猛說一通表忠心的話。
永隆帝滿意地點點頭,笑道:“遼東艱苦,朕想著給你挪到江南富貴地去,南直隸缺個兵道都督,就給了你吧。”
衛寧遠心裏咯噔一響,暗中覷一眼朱緹,因見他麵無表情,便賠笑道:“陛下厚愛原不當辭,可能不能別去南直隸,微臣和那裏的巡撫脾性不合!”
永隆帝眉頭擰了起來,正待嗬斥兩句,卻聽見宴席中一陣吵鬧,原來是幾個遼東武將喝高了!
遼東武將大多是粗人,一開始還束手束腳地拘謹不安,幾杯酒下肚,就有人原形畢露,端著酒壺到處找人拚酒,誰不喝就是看不起他!
朱閔青就被一人纏上了,敷衍著喝了一杯還不算,非要拿壇子對幹。
朱閔青自然不肯,兩人就拉拉扯扯地動起手來。
永隆帝的臉色當即就沉下來。
旁邊人一看情況不對急忙去勸,鬧鬧哄哄中,隻聽“當啷”一聲脆響,從朱閔青身上掉下個東西。
是個小小的長命鎖,鎖片已經破損,看樣子是被箭頭弄出來的傷痕。但金子的成色很好,在煌煌的宮燈下閃著燦燦的光芒。
朱閔青略整整衣衫,急忙彎腰去撿,然有人已先他一步拿到手。
朱懷瑾仔細端詳手裏的長命鎖,了然一笑:“龍紋祥雲,這個樣式很眼熟。”
朱閔青臉色微變,一伸手沉聲道:“還給我。”
朱懷瑾卻是後退幾步,靠在欄杆上,玩耍似地拋了幾下。
他身後就是暗沉沉的湖麵。
朱閔青眼中閃過凶光,繃著嘴角不言語。
一股似有似無的冰冷暗流在二人之間湧動著,須臾,他們周邊的人同樣不說話了。
安靜便一點一滴從這個角落傳到那個角落,不多時,整個聽雨閣都沉寂下來。
朱懷瑾相信,若他把長命鎖扔下去,下一瞬朱閔青就會捏斷他的喉嚨。
且這會打亂所有的計劃——畢竟他的人都認為,就算朱閔青恢複身份也很難被立為儲君。
但他此刻很想任性一把,不為別的,就想看朱閔青難受。
夜風徐來,明月收斂芳華,悄悄躲進蓮花雲裏。
天色陰了上來。
朱緹看到,永隆帝藏在桌下的手微微地顫抖著,看朱閔青的眼神也漸次發直。
他目光霍地一閃,當即提足了精神,笑吟吟道:“江安郡王,您為什麽說看著眼熟?難道您見過?”
朱懷瑾身子一僵,臉上表情變幻幾次,終是放棄了什麽似地歎出口氣,“宗人府特製的長命鎖,每個皇子、親王、郡王都有的,我也有,所以說看著眼熟。”
說著,他將長命鎖拋給住朱閔青,“你打小戴著的?”
朱閔青伸手接住,冷然答道:“從我記事起就貼身佩戴,遼東戰場上還替我擋了一箭。至於來曆我卻不知道,也沒人和我提起過。”
此時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永隆帝。
“你過來……”聽到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一回事,永隆帝勉力撐住,喚過朱閔青,重新用審視的目光仔仔細細打量著這個人。
他不是沒見過朱閔青,除了長得比別人好看,沒覺得有什麽特別的。
但這時候再看,就看出點不一樣來。
他那雙眼睛,生得真像閔氏!
但是鼻子高挺筆直,鼻翼不寬不窄,又有點像自己。
一時間,永隆帝心中五味雜陳,用極其複雜的眼神看著朱閔青,半晌才道:“別裝傻,京城的流言你定然聽到了,你是怎樣想的?”
朱閔青直挺挺跪下,坦然道:“微臣沒什麽想法,也不敢有什麽想法,奶娘隻說微臣的母親姓閔,死於大火,旁的一概沒提過。”
“你奶娘姓林?”
“是。”
永隆帝默不作聲盯著朱閔青,像是要從他的表情中分辨出有幾分真。
良久,他又望向侍立一旁的朱緹,再看看下頭坐著的一幹臣子,嘴角勾了勾,略顯渾濁的眼中劃過一絲意味莫名的光。
他抬手叫朱閔青起來,“著宗人府和大理寺詳查朱閔青身世。今兒就到這,散了吧。”
永隆帝起身離座,未讓朱緹隨行伺候。
月亮依舊躲在雲後不肯出來,玻璃宮燈在地磚上投下模模糊糊的光亮,草間秋蟲低鳴,哀歎即將逝去的生命。
鳳儀宮久未修繕,牆角的蒿草已半人多高,在夜風中如鬼魅般來回搖擺。
偶有幾聲鴉啼從暗夜中傳來,更添淒慘荒涼之感。
永隆帝立在破敗的殿門前,似乎還能聞到嗆人的煙味,一閉眼,還能看到漫天的火光。
這個女人,到死還不忘給他兒子種下根刺。
永隆帝冷冷哼了一聲,即便認下兒子,她也別想進太廟!
因有旨意,宗人府和大理寺不敢懶怠,翌日就開始查證朱閔青的身份,其實也用不著多費功夫,前麵朱懷瑾和馮次輔等人已查了個七七八八。
又不知從哪兒翻出幾個老宮人,將鳳儀宮起火、調換皇子、協助林嬤嬤逃出宮等事審問清楚,便具結完案,呈遞禦前。
重陽節一過,永隆帝正式下詔,朱閔青認祖歸宗,成為當朝唯一的皇子。
但仍沒有恢複閔氏的後位,同時,永隆帝還撤去朱緹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和提督東廠的職位。
收到消息的秦桑的冷冷一笑,吩咐豆蔻:“多準備幾件爹爹的冬衣,把咱家現有的銀子全都拿出來,讓小常福做好出遠門的準備。”
豆蔻不解,“小姐是擔心皇上發落老爺?不至於吧,怎麽說老爺也是少爺……也養了大殿下十來年,皇上再糊塗也不能恩怨不分。”
秦桑搖頭歎道:“和皇上講恩情?那是活膩了!咱們這位皇上,政事上不甚清明,權術上可精明得很,先前死活不鬆口,為什麽這次就認下了?”
豆蔻理所當然說:“那是他親兒子,自然要認!”
“不是,他已然不信任爹爹,先前隱忍不發是為製約外臣,現在大哥回來,有了新的人選,自然用不著爹爹了。”
豆蔻驚呼:“難道皇上還想利用自己的兒子?”
一陣風撲,吹得窗欞輕響,便聽沙沙的雨聲由遠及近。
秦桑走到窗前,任憑微涼的秋雨隨風落在她熱熱的臉上,清涼愜意。
她笑道:“皇上想得很好,相較江安郡王,支持大哥的臣子並不多,大哥想要繼位,必須得到他的認可。所以大哥肯定會對他言聽計從,成為平衡內閣的新勢力。可他忽略了一點,大哥不是聽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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