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祁找了間附近的網吧眯了一個晚上。

  初中的時候，顧承祁是這間網吧的常客，每當受不了家裏壓抑的氣氛時，就會翻自己房間的窗戶逃出來，摸上兜裏的十塊錢買包煙，背著書包在網吧裏寫作業。

  估摸著顧承祁也是唯一一個會在網吧裏做作業的人，每回都引來左鄰右舍不良青年的注目禮。

  網吧裏汙濁的空氣和彌漫的煙味在顧承祁心情糟糕的時候有種奇異的安慰感，這裏全都是陌生人，沒有人知道他是誰，誰也不關心別人的事，他可以盡情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也沒有誰會板著臉教訓他一頓。

  不過自從進入高中之後，顧承祁就收斂了很多。雖然他一直沒覺得自己是個學霸，但成績對他來說仍然具有很重要的意義——那是他手裏唯一的利刃，是他能夠脫離他討厭的家庭遠走高飛的重要武器。

  盡管這次的月考成績下來以後，所有人都用一副看天才的眼神看著他，但是隻有顧承祁知道，每天晚上他都是寢室裏最晚睡覺的那個，他還在看書寫卷子的時候，肖冬和劉俊早就呼嚕連成片了。

  這也導致了每天晚上顧承祁都得咬著牙跳下床跑到房間那頭去關燈，每當這時候他都想一拳把他倆掄醒。

  十一七天假的作業自然是少不了，不光是十一，肖冬每次放假前看到布置下來的作業以後都要鬼哭狼嚎地一通怪叫，對此顧承祁實在很想吐槽。

  你他媽又不寫，你怪叫個屁。

  但是顧承祁是要寫的，尤其是在他前不久剛被校長定了個留校察看以後。

  至少他得努努力做個好學生的樣子，才能爭取在畢業前把處分撤銷掉。

  昨天他就這麽抱著作業在網吧做，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著的，等到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趴在書上，中性筆筆尖在卷麵上戳了好幾個點點。

  “我靠。”顧承祁趕緊直起身子，確定了一下口水沒流在上麵，才鬆了一口氣。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看了一眼手機，早上八點。

  在網吧裏過夜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前後左右就顧承祁一個人還坐在那。

  昨天晚上的一幕幕在這時候又湧進了他的腦海裏，那種五味雜陳的感覺一下子又上來了。

  秦鈺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睡著，他退燒了嗎？身上的傷有沒有問題？他要不要提醒他去醫院看看？

  腦袋裏一片漿糊，就在這個時候，手機震了一下，他拿起來一看，是秦鈺的消息。

  很簡短，隻有兩個字：謝謝。

  顧承祁盯著手機盯了半天，最後隻回過去了一個字：嗯。

  顧承祁的手指放在屏幕上停頓了好久，他很想問問秦鈺現在的狀況如何，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最終還是什麽也沒打出來。

  秦鈺沒有再發消息過來。

  顧承祁煩躁地將手機扔在了一邊，茫然地盯著天花板上斑駁的一塊塊黴菌。這次之後，他還真的不知道要怎麽麵對秦鈺了。

  正在顧承祁愣得出神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嚇了他一激靈。拿起來一看，居然是趙雲翔。

  “我操，你嚇死老子了。”顧承祁接起電話來沒好氣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哎喲，放假第一天起床氣就這麽大啊，這都快八點半了，您不會還沒起床吧？”

  “誰他媽正常在假期第一天就八點半起啊！”顧承祁沒好氣地說道。

  “我啊！”趙雲翔說得理直氣壯，“好不容易迎來這麽一回假期，幹嘛要把時間都浪費在睡覺上啊！出來浪啊顧哥哥~”

  最後一句趙雲翔是捏著嗓子說的，聽得顧承祁渾身冒雞皮疙瘩。

  “我跟你講，你再這麽說話，遲早要被打死的。”

  趙雲翔在電話那頭瘋狂大笑了好幾分鍾，讓之前心情還很陰霾的顧承祁也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行吧行吧，不過我還得寫作業，但是約個飯的時間還是有的。”

  “哎喲，學霸就是跟我們這種渣渣不一樣。”趙雲翔說話酸溜溜的。

  “滾蛋滾蛋。”顧承祁一邊說著，一邊把卷子和課本裝進書包裏，背上包去結賬，“什麽時間？”

  “中午唄。”那頭說道。

  “那行，你等我先回一趟賓館收拾一下東西。”

  “哎，你宿舍那個哥們，加上劉俊，叫出來一起玩唄。”趙雲翔突然說道，“總是聽你念叨，還沒跟你那新室友見過麵呢，拽出來認識一下啊？”

  顧承祁立刻警惕起來，“你想幹嘛？是不是又想打聽秦鈺的八卦？”

  “臥槽。”趙雲翔那邊又是莫名其妙的一陣狂笑，“寶寶你知道你現在的語氣聽起來特別像打翻了醋缸的小情侶嗎？”

  “去你媽的小情侶！”顧承祁威脅道，“我馬上就掛電話，今兒中午你連我都見不著了！”

  “別別別別，顧哥，顧爺爺，我錯了。”趙雲翔立刻低頭認錯，賠著笑說道，“我真不打聽你們那校花的事了，我保證，真不打聽！就是叫你哥們幾個出來玩玩！”

  顧承祁歎了口氣，“行行行，我知道了，我先回去把包放下，再給肖冬他們打電話問問。”

  “那OK！我等你好消息！”

  顧承祁掛了電話，心情有些複雜地朝如家走去。

  用房卡打開了門，房間裏空無一人，秦鈺已經離開了。顧承祁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種說不出的悵然。

  看著這間房，昨天發生的事情就像放電影一樣在眼前回放，胸口發悶發堵。

  秦鈺甚至幫他收拾了房間，把桌上的一些雜物給擺放整齊了，看著養眼了些。這是不是能說明他應該沒有燒得那麽厲害了？

  走近了一看，顧承祁發現秦鈺在桌子上留了一張字條，上麵寫著：實在沒有衣服了，借你的衣服穿兩天，回頭洗幹淨還給你。

  顧承祁把那張字條捏在手裏發呆。

  不知道他有沒有上醫院去看看身上的傷。

  其實如果是顧承祁自己，就這點小傷根本不會放在心上，但換成是秦鈺，那一大片淤青總是讓顧承祁想起來就心裏一顫。

  可是他現在沒資格對秦鈺指指點點了。

  從他在籃球場對秦鈺吼出那些話以後，就沒有資格再管他的事情了。

  顧承祁煩躁地將那一張字條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裏，開始給肖冬和劉俊兩個人打電話。

  肖冬足足在電話鈴響到最後一聲才接起了電話，而且張口就是罵街，“我操誰他媽大清早擾老子清夢！”

  顧承祁憋著笑，“你爺爺。”

  肖冬聽出顧承祁的聲音，清醒了一點，“我操，你有病吧，這才幾點鍾啊！”

  顧承祁看了看表，“哥，快十點了。”

  “快你媽十點，九點十分也叫快十點？”

  顧承祁忍著笑，一本正經，“對啊，還差五十分鍾就十點了！”

  “神經病！”肖冬沒好氣地說道，“你這氣消得夠快的，昨天還跟個炸藥包似的一聲不吭就退場了，今天倒有閑心耍我玩兒。”

  顧承祁一怔，“你不會因為這事在生我氣吧？”

  “生你氣？靠，我們幾個都快急死了，一直給你打電話，結果你手機硬他媽關了一晚上機！”

  顧承祁歎了一口氣，“對不起，我當時就是……不太想說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接著肖冬也跟著歎了一口氣，“唉，沒事，我也知道你心情不好，而且秦鈺耍的手段，確實是陰了點。擱你這脾氣要是能忍了那就不正常了。”

  顧承祁笑道：“這回不為你女神說話了？”

  “跟女神比，還是哥們重要一點。”肖冬果斷地說道，“不過吧，我覺得……他那麽做，也不是沒有自己的道理。你天天就知道埋頭練球，不清楚有多少雙眼睛盯著這場比賽，因為最開始是湛藍挑釁咱們，懷水很多人都指望著你們虐菜呢。他作為社長，壓力肯定很大。”

  肖冬的話讓顧承祁心裏又是一陣煩躁，“能不能不說這個了？”

  “好好好，不說了。那你給我打電話到底有什麽事？”

  “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顧承祁說道，“你還當不當我是哥們了？”

  這話把肖冬噎了個半死，哭笑不得，“我靠，顧哥，我錯了，您能不能別再玩我了？”

  顧承祁心情大好，在他認識的所有狐朋狗友裏麵，也就肖冬能傻乎乎地被他耍著玩了。

  “行，不玩你了。”顧承祁清了清嗓子，“中午要不要跟我初中的哥們一塊吃個飯？”

  “行啊，在哪？”肖冬答應得很痛快。

  “定下來我給你發微信。”

  “成。叫上劉俊嗎？”

  “嗯。”

  “那成，我等你給我發消息。困死老子了，我再眯個十分鍾。”

  掛了肖冬的電話，顧承祁又給劉俊打了電話，後者倒是很快就接起來了，看來沒在睡懶覺。

  劉俊也關心了顧承祁幾句，安慰他不要生氣，但很有情商地沒多提秦鈺的事，讓顧承祁稍微鬆了一口氣。

  仔細想想，從籃球場奪門而出這事好像他是幹得衝動了一點。估計開學以後要被各種各樣的人纏著問問題，顧承祁想想就有點頭大。

  不過眼前，劉俊也很爽快地同意了飯局，就暫時把秦鈺的事拋在腦後，跟幾個狐朋狗友出去胡吃海塞一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