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屋漏偏逢連夜雨
作者:米糕羊      更新:2020-07-16 19:37      字數:3269
  北風起,吹散漫天雪花,鄱陽郡齋,箭堂,李笠和彭均站在橫線後,相隔三步,兩人動作相似:

  右手握弓,其手指之間還夾著一支箭。

  左手搭箭,做好射箭的姿勢。

  前方三十步外木板後,忽然‘飛’起兩個漆成白色的竹筒,李笠和彭均立刻彎弓搭箭,對準這飛到半空中的竹筒,連續射兩箭。

  竹筒落地,各自插著紅羽、白羽兩支箭。

  紅羽箭為李笠所射,白羽箭為彭均所射。

  博射不分勝負,第二輪開始。

  在一旁觀看的李昕和梁淼,不由得擔心:接下來,難度增加了。

  方才飛起來的是兩個竹筒,一會將是三個竹筒,其中一個黑白相間,射中此竹筒的人算輸。

  竹筒何時‘飛’起來,沒有信號,參賽者必須保持注意力集中,李昕和梁淼死死盯著三十步外木板,屏住呼吸。

  忽然,木板後有三個竹筒‘騰空而起’,那一瞬間,李昕隻覺一切都慢了下來。

  他看見,最右邊的竹筒是黑白相間。

  他看見,左邊的竹筒被一支白羽箭射中,中間的竹筒被一支紅羽箭射中。

  中箭的竹筒翻滾著,明顯偏離原本的‘飛行軌跡’,向一旁‘飄’去。

  隨後飛來的白羽箭插著中間竹筒而過,左邊翻滾著的竹筒,被一隻紅羽箭射中。

  一切恢複正常,竹筒落地,兩支紅羽箭各自射中目標,但隻有一個竹筒上插著白羽箭。

  叔叔贏了!

  李昕雙手握拳,心中叫一聲:好厲害!

  博射結束,李笠小勝一局,放了弓,和彭均坐在一旁。

  現在,輪到李昕和梁淼等少年上場比試了,比的就是連射雙竹筒,不過他們是正常的左手持弓射箭,還沒能力用右射來比賽。

  這種兩人競射的方式很少見,不僅對射術要求高,對射箭之人的心態也有一定要求,比的是‘臨場發揮’。

  李笠看看彭均,笑道:“如何,戰場上射人,比靶場射竹筒有意思吧?”

  “那當然,完全沒得比。”彭均點點頭,南川已經平定,他們正好趕在過年前,回到鄱陽。

  回想著征戰南川的情形,彭均依舊覺得意猶未盡:“亂軍之中,可能就隻有一箭的機會,而拿在手中的弓,以及箭,卻不一定是最合適的。”

  “山區濕氣大,弓力較往日要下降些,山間風向多變,距離越遠,箭就越飄,但是你又沒法靠近,隻能在**十步距離射箭。”

  “瞄也沒法好好瞄,隻能抬手就是一箭,嗯手還在彎弓搭箭時,眼睛就在瞄了,箭拉開,剛對準就撒放弓弦,然後一箭射中麵門這感覺,真是”

  “真是比射竹筒美妙多了。”

  彭均回味著亂軍之中一箭射死敵將的美妙感覺,李笠提醒:“亂軍之中,我們在瞄別人,別人,或許也在瞄我們。”

  “所以,得著甲,戴兜鍪,又戴鐵麵,這時射箭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別的不說,戴鐵麵時會覺得臉悶,然後會流汗,汗水有時會流入眼裏,有時沿著麵頰流下來,癢癢的,仿佛有螞蟻爬過,這時候瞄準,很難受。”

  彭均點頭:“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尤其是打仗打了大半日,這時候臉上濕漉漉的,難受,再射箭,可比平日裏在靶場難多了。”

  “那,你覺得戴鐵麵是不是很礙事?”李笠反問,然後自問自答:“反正我膽小,為了保命,要戴著。”

  “戴,肯定要戴,我膽子更小。”彭均說著說著,笑起來。

  戰場上流矢橫飛,所以有條件的話,自身防護要做好,鐵麵能戴就戴,畢竟麵部中箭的後果很嚴重。

  而全副武裝的結果,就是射箭時容易被身所穿鎧甲幹擾動作,影響臨場發揮,所以,還得多練箭,變著法子練。

  兩人一邊看少年們射箭,一邊聊天,聊著聊著,聊到時局。

  時局不妙,因為齊國南侵了。

  前不久有消息傳來,齊**隊大舉南下,進攻淮南鍾離、壽陽等地,考慮到消息的傳遞有延時性,恐怕現在的淮水一線,已經烽煙四起。

  “齊軍入寇,避開了夏、秋雨季,又能在攻入淮南後,來個‘就食於敵’,真是好打算。”

  李笠感慨著,說得輕鬆,但語氣有些沉重,“魏國趁火打劫,占了益、梁和荊、襄,現在輪到齊國來了。”

  彭均有些擔心的問:“淮南那邊,擋得住麽?”

  “不知道呀,我又不是神仙。”李笠說完,想了想,問彭均:“如果換做是你,你是齊軍主帥,你打算怎麽打?”

  “我?呃”彭均思索起來,片刻,回答:“圍城、攻城比較耗時間,要是我來打,我就來個圍城打援,先把援軍幹掉。”

  李笠點點頭:“這是個好辦法,其實,打仗決勝負,還是看野戰,其他都是虛的。”

  “那官軍的野戰,行不行?”彭均很關心這問題。

  李笠回答:“不知道,看主帥吧,主帥不行,底下再能打也沒用。”

  彭均看看左右,低聲問:“李郎,萬一打輸了,丟了淮南,怎麽辦?”

  “涼拌,還能怎麽辦?這種大規模的交戰,局勢不是區區幾個將領能扭轉的。”

  “好比劃一艘要十幾人一起劃的船,得大夥的動作整齊劃一,船才能走得直,走得快,光一兩個人努力,有什麽用。”

  “那”

  “別想那麽多,我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李笠說著說著,覺得有些累。

  屋漏偏逢連夜雨,梁國被人看破是虛有其表,所以,趁火打劫的鄰居又多了一個。

  梁國將近五十年的太平,看上去繁花似錦,其實是內部矛盾重重,雖然侯景之亂扛過去了,但隱患依舊存在。

  宗室內訌就是其一,兄弟鬩牆的結果就是引來外人趁火打劫,這一關過不去,梁國一樣要走向衰敗。

  丟掉大片國土的皇帝,無論是威望和執政信心都會大幅下跌,若皇帝心理脆弱,恐怕就會就此破罐子破摔。

  “李郎。”彭均又問,“我聽說,齊國發兵的理由,是其帝聲稱要報仇?”

  李笠點點頭:“對,報仇,據說當今齊帝之兄,當初是被一個膳奴殺害的,不然,也輪不到這位當家,而那膳奴,是寒山之役的梁軍俘虜。”

  “所以,借口就是梁國指使這膳奴行刺,於是弟要為兄報仇。”

  彭均覺得可笑:“這借口也太扯了吧,堂堂權臣,怎麽就被一個膳奴給殺了?”

  “對呀,我覺得這也太扯了”李笠想了想,又說:“但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權臣也得有人服侍,身邊的奴婢若起了心思,那可是防不勝防。”

  “別的不說,睡覺時,守夜的奴婢趁你睡熟,忽然一刀抹你脖子,這不就完了?”

  “再有,上菜時,從蒸魚裏拔出一把短劍,對準你一捅,真是防不勝防。”

  這分析不錯,彭均認為有道理,兩人正交談,方才出去‘更衣’的梁森走過來,坐在一旁。

  梁森見食案上盒子內也有用於擦手的‘淨紙’,便拿起一張,仔細看起來。

  李笠見梁森對淨紙感興趣,問:“如何,比廁籌好用吧?”

  “確實不錯,好用。”梁森誇起方才‘更衣’時用過的淨紙,或稱廁紙。

  彭均知道李笠一直在琢磨造紙,聞言來了興趣,先把茶杯裏的茶水倒了一些在手上,然後拿了一張‘淨紙’來擦。

  擦得很幹淨。

  這淨紙為黃色,表麵並不光滑,而是很毛糙,卻很軟、很吸水,吸水後又不會‘爛’(相對而言)。

  他看著手中揉成一團的紙,問李笠:“這種紙可從沒見過,做出來不容易吧?”

  “當然不容易,用了”李笠說著說著,笑起來:“用了九九八十一道工序,你值得擁有。”

  “八十一道工序?”彭均喃喃著,梁森看手上的淨紙,有些遲疑的問:“會不會很貴?”

  “不貴,比喪事用的紙還便宜許多。”

  李笠說完,開始推銷:“淨紙既可以擦手,也可以擦咳咳,反正用處很多,價格便宜量又足,我家已經用上了,如何,你們不考慮試用一下麽?”

  “譬如大鯰彭食肆,給客人每人一張淨紙,餐後擦手、擦汗、擦嘴角,都行的,反正價格便宜量又足,質量可靠,一定會受歡迎的。”

  梁森知道李笠折騰造紙的用意,聞言驚喜不已:“這,這竹子造紙的工藝,琢磨出來了?”

  彭均也精神起來,看著李笠,李笠故作神秘:“不可說,不可說呀!”

  後世衛生紙的技術含量不低,現在不可能達到相似水平,但物美價廉的‘淨紙’,比起這個時代的紙張質量,已經是不小的突破。

  大梁的江山,仿佛是紙糊的一般,已然風雨飄搖。

  而他的產業雖然也要靠紙來‘糊’,但前景一片光明。

  “江州有許多竹子,拿來製作竹紙,再合適不過。”

  李笠一臉淡定的說著,對未來充滿信心:“新工藝做出來的竹紙,一定是物美價廉,看上去不起眼,卻能賺大錢,兩位有沒有興趣,一起發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