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所思所想
作者:米糕羊      更新:2020-07-16 12:35      字數:2871
  下午,新平侯府邸側院,涼亭下,黃姈與楊氏交談,黃姈一身便裝,楊氏一身素白。

  黃姈來的時候,給楊氏帶了一些書,由此提起新平侯在鄱陽,琢磨著用竹子造紙。

  既然提到了鄱陽,當然免不了提到梁森,不過黃姈很巧妙的用另一個話題,提起梁森如今的情況。

  “官軍在南川平亂,想來到了年底,他們就能班師,往後,南川來鄱陽的商旅會多起來。”

  楊氏之前就聽黃姈‘無意’提起梁森奉命率軍入南川平亂,現在,黃姈隻是在說到鄱陽時,‘順便’提起梁森。

  一切都自然而然,楊氏輕聲回答:“有勞夫人每日探望。”

  黃姈笑道:“嗨,我也是悶得慌,在建康沒什麽親朋好友,平日裏足不出戶,隻能找妹妹聊聊天,解解悶,長些見識。”

  “對了,先前妹妹教的繡工,我覺得還是有些不解之處,不如,再教我一二?”

  見楊氏點頭,黃姈打開針線盒,露出一排尺寸不一的繡花針:“看看,這是鄱陽出的針,如今在建康大受歡迎。”

  楊氏聽了覺得奇怪:建康城裏從不缺什麽繡花針,怎麽鄱陽的針能在建康大受歡迎?

  黃姈見楊氏一臉疑惑,說:“妹妹這就不知道了,鄱陽的繡花針,物美價廉”

  其實黃姈就是在找由頭和楊氏聊天,不過都是很自然而然的提起各種話題,絲毫不造作,也不顯得是刻意為之。

  原因很簡單,首先她確實想找個人聊天,不然悶得慌;其次,生怕楊氏悶久了悶出心病,所以時常和對方聊天,開導開導。

  畢竟,楊氏和梁森的三年之約已有兩年,再有一年,就能‘終成眷屬’了,黃姈當然不想楊氏悶出心病,出意外。

  譬如輕生,或者出家。

  兩年下來,楊氏雖然足不出戶,但平日裏看看書,又和黃姈聊天解悶,氣色倒也不錯。

  楊氏的家人在戰亂中遇害,良人也病逝,因為舉目無親,便在新平侯府寓居,並為亡夫守喪三年。

  黃姈找楊氏聊天,經常講起建康城裏發生的事情,順便向對方請教富貴人家的繁文縟節。

  楊家郡望為天水,即天水楊氏,而天水郡是在涼州,距離建康很遠很遠,所以祖上其實是寓居關中,然後逃避戰亂進入南朝雍州地界定居的僑姓士族。

  如同寓居雍州的京兆韋氏、河東柳氏、安定皇甫氏一般。

  這些僑姓士族,因為南下較晚,既被吳姓士族排斥,也不被王謝這種一流南渡僑姓士族接納,所以相互通婚。

  正是這個原因,楊氏嫁給了同樣是寓居南方的僑姓士族——河東裴氏的子弟,算是慣例。

  即便地位不上不下,但士族和寒族總是不一樣,更別說連寒族都算不上的李家和黃家,以家族類別而言,在天水楊氏麵前,李家和黃家就是粗鄙人家。

  楊氏之父又身居要職,楊家累世官宦,各種接人待物的禮節之講究,也不是鄱陽地頭蛇黃家能比的。

  所以黃姈在和楊氏交談之際,認真請教各種禮儀和生活細節,期望能讓新平侯府邸的日常生活做派,在其他富貴人家看來‘正常’一些。

  將來李笠在府邸宴請客人,接人待物,不至於被客人鄙夷為“粗鄙村夫”。

  現在,僅就‘鄱陽針’這個話題,就聊了不短時間。

  聊著聊著,楊氏忽然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說是心神不寧。

  因為昨晚不知何故,她忽然夢到梁森,這是之前從來沒有的事。

  夢到梁森在率軍平亂時,遇伏,中箭身亡,死狀恐怖。

  當時楊氏就驚醒了,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此刻和黃姈交談,心中依舊不安。

  無端端的夢到他,而且還是夢到他陣亡,這莫非

  。。。。。。

  江州臨川郡某地,山澗,遇伏的梁軍潰散,向著一側澗口退卻,伏兵蜂擁而出,奮力追擊。

  看著這些丟盔棄甲的梁軍,伏兵們一個個興奮得嗷嗷大叫,揮舞著手中兵器,要來個‘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梁軍之中那大旗尤為顯眼,合兵伏擊的幾位寨主、洞主,指著旗幟大喊:“有活捉敵將者,賞田賞地賞女人!”

  如此重賞,讓手下鬥誌昂揚。

  自入夏以來,入南川平亂的梁軍勢如破竹,各地起事的寨主、洞主正麵交鋒打不過,接連戰敗,隻能放棄堡寨,退入山林。

  然後,分兵襲擊梁軍糧隊,反倒獲得不少戰果。

  隨後,梁軍也改變策略,將軍隊打散,派出大量精銳小隊,在當地向導以及助戰寨主、洞主的帶領下,進入山林,和這些造反的地頭蛇們捉對廝殺。

  戰事從入夏開始到現在的即將入冬,持續了四五個月,當初起事的寨主、洞主們,大多傷亡慘重。

  不僅如此,他們原來的地盤都被梁軍占了,或者掃蕩一空,眼見著即將入冬,躲在山林裏短吃少喝,很難熬過冬天,於是急中生智,想了個主意。

  派人詐降,透露出己方主力聚集的位置,引梁軍主力來攻。

  然後,他們在其必經之路的山澗設伏,來個守株待兔。

  果不其然,伏擊成功,現在見梁軍潰散,當然要來個趁熱打鐵,隻要將其殲滅,臨川形勢便會扭轉。

  一逃一追之際,潰散的梁軍,依舊保持大概的隊形,而追擊的伏兵,反倒已經隊形混亂,拉成長條狀。

  就在這時,兩側山林忽然號角齊鳴,大量梁兵竄出來,左右夾擊正在奮力奔跑的敵兵。

  這些梁兵身著鎧甲,一邊衝一邊用弓射箭,直到數步距離,棄弓拔刀近戰。

  本來就沒什麽鎧甲的敵兵,被這種凶猛的打法打得瞬間傷亡過半,高昂的士氣大跌,沒死的要麽跪地投降,要麽掉頭就跑。

  連像樣的抵抗都沒有。

  半山腰,梁森用千裏鏡查看戰況,見大魚終於上鉤,心中鬆了一口氣。

  這些作亂的南川豪強,本質上是一群山賊,是烏合之眾,但是有地利可以依靠,正麵交鋒打不過,就往山林鑽。

  如此一來,不要說用騎兵來什麽迂回、包抄,就是列出堂堂之陣都沒法子將其殲滅,於是梁森改變打法,和對方玩起貓捉老鼠的遊戲。

  但這麽拖下去,將士們吃不消。

  然而他耗不起,對方同樣耗不起,自作聰明用計,梁森便來個將計就計,現在大魚咬鉤,被他釣上來了。

  遠處,己方不久前遇伏的山澗裏響起如潮的號角聲,那是帶兵徒步迂回、包抄的彭均,成功繞到敵人後背,將其退路截斷,來個關門打狗。

  “看來,此戰可以一錘定音了,恭賀將軍。”

  身邊一人說道,卻是助戰的臨川人周續。

  “官軍能夠殲滅逆賊,多虧周寨主出手相助。”梁森說完,把手中千裏鏡遞給對方:“此物,就送給周寨主了。”

  “這如何使得。”周續哪裏肯要,擺擺手:“臨川亂起來,倒黴的是各地百姓,將軍率軍平亂,周某感激不盡,如何還有臉要贈禮?”

  梁森笑了笑,將千裏鏡收好,看著眼前山林,歎道:“這裏山多林深,生活不易,周寨主有沒有想過,帶族人到鄱陽定居?”

  周續搖搖頭:“祖宗之地,周某如何割舍得了?祖祖輩輩住在這裏,習慣了。”

  臨川地區豪強多姓周,但各地寨主、洞主多有恃強淩弱之輩,此次作亂,其實是打著響應嶽陽王的旗號,行打家劫舍、燒殺搶掠之事。

  說白了,就是一群山賊。

  但也有的寨主、洞主安分守己,想的是保境安民,不去襲擾鄰居,而是安心過自己的日子。

  周續就是其中之一,且因為仁義之名遠播,在臨川一帶威望不小,很有號召力,有他助官軍平亂,梁森省了不少事。

  現在,見周續眷戀家鄉,梁森也不多說什麽,看著已經被秋風吹黃的山林,想到了鄱陽。

  此戰一錘定音,看來將士們可以回鄱陽過年了。

  也不知,她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