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黃沙 第九節
作者:柘痕      更新:2020-06-21 14:26      字數:4916
  第二日一大早,正值太陽初生之際,常無病已經醒來,畢竟還要修行,這種事兒急不來,講求的是一個持之以恒,所以即便是趕路的這段時日,他也是一日不輟的修行著。就如今日這般,隻需要在這特定的時間裏,大字橫躺在床上,閉上雙目,與天地進行著溝通,一股暖意遊走全身。

  隻不過,今兒的暖意明顯不夠,離了厚厚的被窩,陣陣寒意就好似那最鋒利的刀子一般。常無病是沒想到沙漠的晚上,會有這麽冷,在那四季如春的村莊裏,大晚上的可是享受的很。昨晚上實在是凍得受不了,便喊來了客棧夥計,聽聞他想要被褥,對方那是滿臉堆笑,趕快取來一床,而後伸手說道:“二十月魄錢。”年輕夥計說話聲音略小了些,左耳失聰的常無病一下子沒聽太清楚,微微低頭,拿完好的右耳衝著夥計湊近,眼睛斜瞥著他,麵露疑惑,說道:“什麽?”那夥計瞬間瞪大雙眼,聲音驟然拔高些許,說道:“二十五月魄錢。”

  常無病抱著被子,凍得雙腿打擺子,身子顫抖,腦袋直搖晃,也不知道是給凍成這樣的,還是不情願出這錢,當那夥計一手拉住被子,作勢要搶走的時候,他這才伸出一隻攥緊的手,對方罷休,笑道:“謝謝這位爺。”雙手並攏放在常無病伸出的手下方,隻是,遲遲不見銀錢落入手中。

  那夥計笑容不減,倒還算不失禮儀,可一雙手已經開始去掰那攥緊錢幣的手了,一隻手掐住手脖子,防止常無病往回拉,另一隻手開始與一根根手指頭較勁,手上動作半點不客氣,嘴上倒是依舊客客氣氣,隻不過在使勁兒,所以就好似咬牙切齒般,說道:“謝……謝……爺。”最終隻手難敵雙掌,部分錢幣滾落在地,夥計便開始蹲下來,將一枚枚銀晃晃的錢幣拾起,好似要讓他們與離散多時的親人團聚一般,迫不及待。嘴裏還不停念叨著:“我跟你講,咱們做的可是良心買賣,您花這錢買被子,那是半點不虧,咱老板也是不愛講價的主,該是多少就得給多少,這錢散落一地,要是缺它一兩個甚至是十來個的,到時候就得小爺您自己找補上,湊足二十五才行,沒找著的可就隻能算是給土地公撿走了,跟咱們客棧沒一點關係啊。”

  好在那夥計盤點手中錢幣的時候,確實是一顆不少,讓常無病稍稍感到安心的些許,而後起身,拱手說道:“是二十五沒錯了,那就不打擾客觀休息了,這位爺,早休息。”

  目送那夥計離去,常無病抱著被子,站在原地,有些悵然若失,每一次錢財離開錢袋子,都不曉得與主人打招呼,隻留下“花錢如流水”的暗自心驚。對自己剛剛的稍稍安心又是自嘲一笑,他可以說你給的錢財數目沒錯,自然也能一口咬定就是缺了好幾顆,隻不過是吃人不吐骨頭之輩,懂得了稍稍收斂而已,既不是恩惠,也不是仁慈。對於前路,自是多了幾分迷惘。

  襲來的寒意,總是會打斷與天地的共鳴,磕磕絆絆的修行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冷的受不了的,結果還是鑽進了被窩。修行說難其實好像也不算太難,既不需要有什麽奇怪的姿勢,也不需要結陣之類的,既可以大字橫躺,也可以叉腰而坐,隻要在一個相對舒適的狀態下,與天地進行溝通就可以了。

  一閑下來,常無病就忍不住想念妹妹,還有村子裏的人,不知道現在過得如何了,正處冬季的村子,有沒有下雪,地裏收成可好?家中妹妹可添了保暖的衣物沒?瘋子可還習慣獨臂的生活?老村醫是否又妙手回春救治了許多病人?

  就這般想著的時候,突然間又感到一陣燥熱,不得已離開了已經變得不太舒適的被窩。打開窗戶,原來已經日上三竿了。衣著單薄的常無病,又重新光顧了昨天的那家服裝店,一見“大客戶”又來了,那夥計可是高興的很,畢竟在這地兒,冤大頭可不好找。隻是這一次,常無病隻是購得了兩件比較厚實的衣物,就沒再買其他的東西,讓店夥計失望不少。

  轉而又去了那掛滿水袋的攤子,畢竟接下來要走的,可是沙漠,若是身上沒有半點水,疑點就太多了,手中的水元珠若是被人知曉了去,到時候究竟歸屬於誰,那就很難說了,總之自己怕是沒命看到它最終歸宿了。

  來到攤販前,常無病看著這些大同小異的水袋,裏麵都裝滿了水,也不拖遝,取下一隻便要結賬。

  隻聽得那老板不緊不慢的說道:“年輕人,你可得想清楚了,命比錢重要,而在這大漠之中,水可比命重要。”

  常無病抬眼望去,是一名

  雙鬢有些微白的中年人,留著山羊胡,兩眼深邃讓人捉摸不透,麵上也無多餘表情,就好像方才說話的不是他。常無病搖搖頭,說道:“就要這一袋就好。”

  中年人抬眼一瞥,微微點頭,說道:“十月魄錢。”常無病頓感肉疼,但也隻能無奈付賬。

  中年人又搖頭,好心勸慰道:“年輕人啊,就別掉錢眼兒裏了,有時候就得多聽聽前輩言語。”

  常無病隻得點頭稱是,心中卻是腹誹不已,你不也掉錢眼兒裏了?

  對方好似有些不耐煩了,大手一揮,開始趕人,常無病也就識趣離開了。

  ————

  此時已經是大日懸空,正午時分,即便是冬季,可太陽好像依舊毒辣。那車夫雖然有些不地道,但是在來路上,也提供過一些比較重要的信息,比如這青源鎮,乃是想要穿越沙漠之人往往會選擇的聚集之地,牛鬼蛇神都會有,但也會有比較保險的小隊。若是沒有大的把握可以獨自生存,最好還是選擇結伴而行。

  現在的常無病,已經備好了衣物,還有水袋,剩下的,自然是要選擇隊伍。

  出了森林,就沒了靠山吃山的便利了,此刻正饑腸轆轆,客棧雖提供飯菜,卻也等不及回去了,便一頭紮進了一家小飯館之中。方一進店,便見得牆壁上掛了許多木牌,上邊寫著可以提供的飯菜,以及酒水等等。看著一饅頭都要一星輝幣的菜單,常無病倒是覺得沒啥,痛痛快快的點了仨饅頭,一斤牛肉,又取來一大碗涼水,來到一處較僻靜的角落裏。

  正吃著呢,就見到兩道熟悉的身影,勾肩搭背的走了進來,兩人有說有笑的。其中一位相貌堂堂,微黑的皮膚顯得非常健康,臉上的十字刀疤更加凸顯出幾分霸氣。正是昨日買藥的那位青年,而另一位便是那賣藥之人。

  二人一進店鋪,就有眼尖之人認出了他兩,立馬高聲說道:“大夥瞧瞧,就說那刀疤小子是托兒吧,這會兒還勾肩搭背呢。”

  給那二人聽了去,賣藥人麵色到時有幾分尷尬,那刀疤青年到時渾然無所謂,還衝眾人拱拱手,說道:“諸位,幸會幸會,真不是小弟吹,那藥,真是神藥。”

  一語出,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隻有常無病,站起身來,衝其抱拳。刀疤青年見到了,也是抱拳回禮,拉著賣藥人就走了過來。三人方一落座,常無病就說道:“昨日之事,多謝兄台提醒。”

  刀疤青年擺擺手,表示不用在意。

  常無病繼而說道:“既然有幸再次遇到兄台,也算是緣分,不如再添點酒菜,一起?”

  刀疤青年爽朗一笑:“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喊來店小二,又點了些酒水,還有一碟花生米,以及二斤牛肉。一頓飯加起來得有兩月魄錢了,刀疤青年撫掌而笑,賣藥人不禁深深看了眼常無病,讓他有些一頭霧水。

  各自拿著一塊饅頭,邊吃邊聊了起來,各自報上姓名,原來那刀疤青年喚作何默,那賣藥人則是劉一鳴,二人聽得他的名字之後,又大呼好名字,何默還說:“我這名兒就不太行,怎麽都靜不下來的自己,和默字完全無緣,小時候調皮搗蛋,沒少挨揍,因此得了一個綽號,你們也可以叫我何搗蛋。”

  常無病嚼著饅頭,點點頭,說道:“挺霸氣。”

  何默看著常無病說道:“你這是第一次走江湖?”

  常無病也是直言不諱,說道:“對啊,生來頭一遭。”

  “常兄是……大族子弟?”

  常無病聽聞,這是默然無語,滿臉疑惑。

  何默解釋道:“這又是儲物戒指,一出手又是五日精錢,沒點家世背景可做不到,隻是……說句得罪人的話,我觀兄台麵相,卻不太像,而且也絲毫沒有囂張跋扈之感,看似出手闊綽,其實給人更多的感覺,更像是不經世事。你可要知道,這日精錢,大多數人這輩子,連見都見不到的,更別說擁有了。”

  常無病不禁看向賣藥人,隻見他微微點頭。轉頭又對何默說道:“確實如此,讓何兄見笑了。”

  說話間,小二便端著剩餘的飯菜上來了,幾人止住話頭,何默率先擺開三隻大碗,全部滿上,然後自取一碗。常無病與劉一鳴也端起酒碗,輕輕一嗅,酒味兒醇香,小口入肚,便覺得火辣,常無病在家鄉倒也是經常喝酒,都是自家釀造的,隻是卻沒有這般辛辣。隻一小口,便好似要腸穿肚爛一般,眼淚都快要止不住

  。反觀劉一鳴,並無多大反應,而何默更是猛灌一大口,還直呼爽快。

  何默問道:“既如此,那常兄來此,意欲何為?”

  常無病趕緊撕下一塊牛肉,使勁兒咀嚼,來中和酒水,緩過勁兒來,答道:“自是要穿越沙漠,去往更加廣闊之地。所求之物,無非是一方靈藥,隻望能救治所親之人。”

  何默看著這雙眼神澄澈的眼睛,默默點頭,說道:“若是想要穿越沙漠的話,困難其實不少,而且諸多意外,是不得不防的。”

  常無病說道:“願聞其詳。”

  何默端起酒杯,晃了晃酒碗:“走一個?”常無病點頭,二話不說端起酒碗,輕磕一下,一飲而盡。而在一旁的劉一鳴,不知道做啥表情,顯得像是個多餘的人一般。

  “痛快。”何默也同樣是飲盡碗中酒水,看著眼前愈發順眼的、正在瘋狂撕牛肉咽饅頭的常無病,繼續說道:“這就得從這沙漠的形成開始說起了。很早之前,這裏還是非常富饒的一片地方,經常會有大家族或者是宗門的子弟,到東邊不遠的深山之中曆練,那是人類與妖獸領地的交界處,所以難免人與獸之間會發生衝突,這造成了大量的妖獸死亡。

  “擁有靈智的妖獸自然是不會坐視這種情況,於是獸王一聲令下,便是舉族反擊,摧毀了曆練之地,甚至大有繼續向西,踏平人類的勢頭。雙方征戰多年,就在人類節節敗退之際,當時的王氏家主站了出來,手持赤火珠,與妖獸一族奮戰,最終動用赤火珠本源之力,威勢之大,如同焚天煮海,足足煆燒半日之久,使得妖獸一族死傷無數,獸王亦是受傷不淺,才攜眾退去。

  “這片廣闊的沙漠,便是那時候形成的,而且最初的時候,那些足以抵抗之輩,也使得片片綠洲形成,隻是時日一久,還得以留存的綠洲就不多了。而掌控著綠洲,以及水源之人,便如同這沙漠之中一位位老天爺一樣,說是擁有生殺予奪的權利也不為過。綠洲年年都在銳減,小老天爺也是時常在更換。

  “那賣水袋的商人,見過吧?他便是隸屬於其中一股勢力,所以才可以如此優哉遊哉的做著生意,每年都會有那麽一兩個不長眼的想要搶奪,隻是下場就不怎麽美好了。”

  常無病點點頭,看著眼前的青年,直覺更加高深莫測,卻也沒有開口,靜待下文。

  刀疤青年繼續言語:“想要穿越沙漠,獨自一人太過危險,所以結伴而行會比較好,而我又是常年遊曆在外的人,這方麵嘛,自然是消息靈通。常兄這頓飯,確實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若有需要,不妨隨我一起抵達洛城?這之後,是繼續結伴而行,還是天各一方,就比較隨意了。”

  常無病腦袋立馬上下起伏,不住的點頭。

  “那……常兄留個地址吧,若有消息,我自會去找你。”

  “平安客棧丙字五號房。”

  二人又開始閑聊其他,這一頓飯,賣藥人吃的比較安靜,常無病與何默都比較盡興,出了飯館,何默喊了聲“常兄”,便拋來一隻小瓶子,正是昨日買的藥物。還說著:“這個就贈與你了,嗝……”常無病拱手:“多謝。”便與何默、劉一鳴二人分道揚鑣。

  轉而又去了一家小鋪,購入了些許幹糧。

  ————

  平安客棧甲字三號房,一名絕色女子正端坐在椅子上,在擦拭手中利刃,一雙天生狐媚的眼睛專注於長劍,身前桌子上還擱放著冪籬。

  忽然,耳畔傳來一名男子聲音:“小姐,明日便有一隊,可同行。”

  女子依舊在繼續手上動作,輕輕“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已經知曉。

  許久,再未聽到那聲音,女子便將長劍歸鞘,做前撲狀,雙手握住劍柄與劍鞘,下巴擱在桌子上,右臉貼著桌麵,哀歎一聲,眉目間似有些許憂愁,而身前的一片柔軟也全部將壓力給了桌子,使得它好似不堪受辱,隱約間有些咯吱聲響。

  ————

  今日賭場依舊熱鬧,隻是不見昨日那冤大頭刀疤青年,莊家也換成了另外一位虎背熊腰的壯漢。不過,倒是多了兩位常無病一眼就能認出來的人,正是那大髯漢子與笑臉男子。

  笑臉男子目光盯著賭桌,卻與大髯漢子言語道:“明日便可啟程。”

  一向少言寡語的漢子問道:“你所說之事,當真可行?”

  “當然。”

  二人便再無言語,隻將心思擱放在賭桌之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