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黃沙 第七節
作者:柘痕      更新:2020-06-21 14:26      字數:4031
  整理好心緒,常無病收起元珠,重新上路。按照師傅給的地圖,自己離官道其實已經不算遠了,這兩個月以來的奔波,著實是讓他身心俱疲。在無聊的時候,總會自言自語,因為這一趟,他確實是心裏沒個底,不知道究竟會走多久,是真的害怕自己做了那悶葫蘆,會喪失語言能力,所以一天中總會有某些時間段,常無病看起來像是……神經病一樣。

  收好地圖,剛剛邁出去兩三步,一陣寒風吹拂,裹挾著刺骨的冰冷,還有那一絲絲的臭味。低頭嗅了嗅自己,刺鼻的臭味就更加濃烈了,趕路的日子,洗澡的事情,著實不好解決。繼續往前,目光逡巡,除了尋找官道之外,還需要尋找小溪或者是湖泊。

  複行數十步,便發現目標之一。那是一灣不怎麽大的積水潭,走進一看,感覺“比較淺”,當然,這隻是視覺上的效果而已,清澈的溪水匯聚,潭底全是小石頭,自覺不過膝蓋高度,一腳踏入其中,便會一個猝不及防,潭水瞬間齊腰。

  常無病最開始遇到這種淺潭的時候,非常興奮,結果就著了道,那時候還是深秋季節,所以感覺挺涼爽,擱到現在,恐怕就是個不小的災難了。抬眼看了看四周,森林中就是這點好,不缺木頭,走到哪裏,都可以燃起篝火,依舊是搭起四堆,同時點燃,這也算是這段時間養成的一個習慣吧。

  行至潭邊,兩眼望著淺潭,神色有些複雜。倒影中的自己,有些過於邋遢了,若是此刻在家,肯定會被妹妹嫌棄的。

  常無病緩緩的從儲物戒指中拿出了一套幹淨衣服,擺在一旁,伸手觸向潭水麵,去勢非常緩慢,有種這一刻便是永恒的感覺,當手指終於觸碰到水麵的時候,收勢卻快若奔雷,雙眼緊閉,做出一個“很用力”的表情,有些怪異,而後,這名人高馬大的二十一歲青年,便嗚嗚哭了起來,沒有眼淚,卻讓聞者都能夠聽懂這撕心裂肺的痛苦。

  這般扭捏作態,還是抵不過又一陣微風吹拂,帶起點點腥臭。趕緊起身,扒去身上的衣物,好似刮了一層皮一般,而後深吸一口氣,一腳踩在潭麵上,另一腳緊隨其後,身形一矮,瞬間齊腰的潭水淹沒了下半身,渾身上下止不住的顫抖,上下兩邊的牙齒好似發生了慘烈的攻伐一樣,仿佛不磕掉對方不罷休一般。常無病趕緊蹲了下來,將肩膀以下的身子,全部沒入水中,一下子好似隻有進的氣兒沒有出的氣兒。

  過了好一會兒,這樣的情況才有所好轉,身體停下了顫抖,長舒一口氣,潭水好似也沒有那麽冰冷了。可淺潭中的人卻根本不敢動彈半分,良久,清洗身體才正式開始。

  這一次就洗的比較的仔細而且全麵了,盡量做到“一塵不染”,畢竟接下來的路,是要去往人煙比較繁密的區域。本著財不外露的打算,常無病將行囊也拿了出來,一部分換洗的衣物還有覺得接下來用得著的東西,都可以放在裏麵,接下來就該背著行囊趕路了。

  完成這艱難的過程後,再看常無病,就很有精神小夥那味道了。隻是出水時的窘態,就顯得不那麽英雄了。一團團燃燒的篝火,仿佛能夠與生命的火焰產生共鳴一般,一起跳躍不已。穿上那縫補多次,補丁摞補丁的粗布衣服,這才好似重獲新生一般。而換下來的衣物,順帶著也已經一起洗過了,此刻就晾在了篝火旁邊。

  等到身子徹底回暖,衣物也差不多幹透的時候,這才重新踏上旅途。這一走,便又是半日的光陰過去了,太陽好似一個急著歸家的孩子一般,眼看著便要躲進群山之中,而常無病才堪堪感到官道旁邊。

  與地圖上標識的羊腸小道

  不同,眼前所見之官道,非常的寬闊,且十分平整,極目望去,無論是向東還是向西,好似都沒有盡頭一般,而且看上去,已經通行了非常長的一段時間了。想來師傅所給的地圖,乃是二三十年前的老物吧,有部分地方對不上也可以解釋的通了。

  被夕陽染紅的天邊,顏色愈發的深邃了起來,光線逐漸變得昏暗起來。就在常無病愁眉不展的時候,耳旁傳來一陣馬蹄聲,由東邊緩緩駛來,確實是趕巧了。

  常無病笑望著馬車,車前的四匹神駿體格相當健壯,富有節奏感的踏地聲,振奮人心,其後便是馬車本體了,方方正正的如同小房子一般,可以想到其空間是非常大的,車篷前坐著一位趕車夫,麵容顯得十分剛毅,濃眉大眼的,皮膚黝黑,看上去就像是鄰家大叔,隻是神色冷漠了些,看著常無病揮舞的雙手,對那興奮的呼喝聲仿佛充耳不聞一般,僅瞥了一眼常無病,眼神便不在逗留,繼續注視前方,雙手穩穩的拉著韁繩。

  一時情急之下,常無病隻得一個箭步,衝到了寬闊道路正中,那眼神冷漠的漢子也被嚇了一大跳,手中韁繩一緊,四匹神駿前蹄高高揚起,嘶叫聲此起彼伏,而後八隻馬蹄幾乎同時一個重踏在地,看樣子連著地麵都要踏穿一般。那漢子神色變得極不耐煩,吼道:“你不要命了?要死也別賴上我啊,這荒山野嶺的,哪裏做不得埋屍處?”

  常無病到也不急,趕忙賠笑道歉一聲,搓搓雙手,說道:“這位兄台,莫要生氣,我也隻是見與你要走的是同一個方向,便一時情急出此下策,還望見諒。若是可以的話,還望可以捎上小弟一程。”

  那漢子依舊是居高臨下的眼神,審視了一番常無病,目光在其縫補不斷的衣物以及在注視下稍稍有些露怯嫌疑的草鞋上掃視一遍,斬釘截鐵的說道:“沒戲。”

  常無病麵色一僵,言簡意賅的拒絕,稍稍有些不太適應,也覺得有些尷尬。那漢子還是惜字如金的說道:“滾開。”

  見其握著韁繩的雙手就要有所行動,常無病趕忙說道:“誒,別急別急,我可以拿一些東西來換。”左手平舉在胸前,給人一種螳臂擋車的感覺,右手一拉包裹在身側,伸進去翻翻找找,其實也就情急這麽一說,能夠拿什麽換,還真沒個頭緒。隻見那漢子眼神中充滿了疑惑,也沒有急著拒絕,便繼續拿翻找的動作。突然間,靈光一現,想起師傅給的,某種金燦燦的圓形物體,心念一動,手中便多出一枚。

  包裹中的手抽了出來,在身前晃了晃,那漢子看到手中金燦燦的物體,眼睛也是一亮,此外也沒有過多的表情,而後也無言語,伸手微微招了招。常無病咧嘴一笑,將手中金燦燦的硬幣拋了出去,被漢子穩穩捏在了手中。

  這個時候,馬車一側的簾子被掀起,探出來一顆腦袋,是一名男子,其麵容清秀,眉眼之間盡是笑意,卻讓人多少感覺缺了點真意。那人問道:“鄭兄,怎麽突然停下來了?”如此問著,一雙眼睛還打量著常無病,麵上笑意更濃了一些,不可察覺的搖了搖頭,仿佛再說怎麽還沒有將這人趕走,再看向那車夫。

  那男子探出腦袋的那一刻,車夫便將手中的硬幣攥緊了,聽聞對方問話,隻是淡淡的說道:“沒事兒,就是個想要搭便車的。”

  那男子微微有些訝異,此前的怒吼顯然是聽到了的,但是車夫此刻的意思,明顯是想要讓其上車。麵容清秀的男子,說道:“也好,一路上,也可以多個伴。”臨縮回去之前,還不經意瞥了眼常無病,明顯是帶著些許不屑的。

  那車夫重新看向了手中的金幣,

  正反兩麵有掃了一遍,然後抬頭看向常無病,抬起左手,同樣是伸直了手指向前平舉,好似要來一個隔空擊掌一般。常無病微微點頭,右手再一次探向了行囊之中,便又多了四枚一模一樣的硬幣。走上前提,遞給車夫,接過那一枚枚金燦燦的東西,車夫點點頭,大拇指朝後指了指。

  常無病臉上依舊掛著笑容,走向車後邊,心中難免感覺有些僥幸,也難免有些腹誹,自己當這一枚枚硬幣沒啥用,一開始還沒有拿出來,結果得虧記起來這個,才能夠順利搭上車,隻不過,徐老也隻給了幾十枚而已,這就花去五枚,之後咋整嘛。

  進到馬車內,車上的人還不少,那麵容清秀的男子衝著常無病笑著招了招手,雖然此前眼神已經讓常無病很不舒服,但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常無病也衝其微微點頭示意。馬車內部空間還是比較大的,眾人相隔都比較遠,笑臉男子就坐在左後側,右後側還有一位頭戴冪籬的女子,看不清麵容,但其懷中抱著的一柄長劍卻特別紮眼。左前側還縮著一名大髯漢子,雙臂環胸,腦袋枕在馬車上,身旁還放著一個大大的包裹,閉合著的雙目,直到常無病走到馬車右前側,都沒有睜開過。

  一場小小的鬧劇過後馬車再一次啟程,在這麽個可以遮風擋雨的空間裏,不用自己腳踏實地的趕路,確實是來的比較舒坦,而且也不用遭受那天寒地凍,苦難過後的甘甜,讓常無病差一點忍不住就要哭出來了。

  常無病打量了一下馬車內,沒見過什麽世麵的他,也分辨不出到底是好還是壞,隻是屁股底下這軟綿綿的感覺,還有綢緞的質感,入手很是舒服。以後等自己出息了,等到妹妹可以治好病的那一天,一定要擁有一輛這樣的馬車,帶著她雲遊四方,親眼見證這廣闊天地的諸多風光。

  常無病又開始打量起了車內眾人的情況,首先看到了自然還是那笑臉公子哥,對方察覺到視線,也轉過頭來,笑容依舊,常無病倒是有些措手不及,趕緊偏移了視線,看向身前的女子,隻見起坐姿端正,麵容依舊是無法看清的,視線下移,其著裝與常無病形成鮮明的對比,上好的綢緞,其上還有那百花爭妍,仿佛即便外麵是那寒冬臘月,隻要在她身邊,便能感受到春風拂麵,胸前的雄偉,讓長劍顯得更加的堅毅,而持劍之手,如同純白無暇的美玉一般,讓人忍不住想要好好把玩一番。

  隻是再往下,常無病就不敢看了,倒不是忽然悟得大賢者神通,而是那好似擁有開天辟地之威能的鋒銳長劍,微微動了一下。嚇得常無病趕緊眼觀鼻鼻觀心。至於身旁那大髯漢子也不敢繼續打量了,明顯也不是善茬。

  車上其實一直都是無聲無息的,而此後,也都是如此,感覺上,是要比自己走路快上不少的,隻是,這般壓抑的氣氛,實在是讓人感覺都要憋出毛病了,唯有每日修行不輟,方能稍稍解乏。馬車在官道之上馳騁,除了一些必要的休歇之外,便再無任何停留。那車夫每日會在在固定的時間裏,讓駿馬也休息三次,夜間也會停止趕路,並且還會給大家分發一些可以填飽肚子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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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這般,大概七日之後,終於是抵達了一座有些人煙的村落,至此,馬車上的旅程,便已經結束了,映入走下馬車的眾人眼中的,是一座有著泥巴圍牆的村落,以及其背後,那好似無邊無際的廣闊沙漠,在落日餘暉之中,如同是一片金色的海洋一般,同樣顯得深邃、靜謐,那點點的“波光”,也如同是一個個希望在閃爍。

  隻是,常年居住在此地的居民才知道,沙漠中,更多的還是絕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