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黃沙 第五節
作者:柘痕      更新:2020-06-21 14:26      字數:12690
  這一日,常美麗一如往常一般,坐在哥哥的病榻之前,呆呆的看這這張略顯黝黑,卻依舊是無敵英俊的臉龐,一點一點的回想被哥哥保護的點點滴滴,無論什麽事情,好像隻要有哥哥在,一切就都沒有問題,其俏麗的臉龐,多數情況下,都是帶著微笑的,隻是不經意間瞥見了常風的斷臂,收回視線重新凝視哥哥的常美麗,便忍不住歎息一聲。距離那場圍殺已經過去了這麽些時日,其“英勇事跡”,自然也都在村子裏傳開了,多多少少,常美麗也是有所耳聞的,逞什麽能嘛,你幫村裏人奪回了鐵球,落得個生死未卜,又有誰念你的好?還不是得靠我無微不至的照顧?常美麗又下意識的瞥了一眼常風,這一次眼神可就多了幾分嫌棄,當然,還有常風,以及醫館老頭兒的幫助。

  雖說已經好了不少,正常的走動已經不成問題,常風還是得依照老村醫的囑咐,老老實實在病榻上待著。被常美麗這時不時的瞥一眼,多少有些心裏發毛。特別是剛剛那一下,有種被嫌棄的感覺?常風隻得訕訕笑著。常風是不太明白這些眼神的意思,也不太明白常美麗對常無病這張略顯普通的臉,咋個就百看不厭。

  突然間,常無病眼皮微微跳動了一下,左手也稍稍移動了些許距離,常美麗一下子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常風半點不顧自己的傷勢,猛然從病榻之上坐了起來,趕緊下床,與常美麗一左一右守在常無病病榻前,死死盯著他。

  常無病喉嚨間發出一聲細微聲音,二人聽聞此聲,瞬間大喜過望。常無病緩緩睜開了眼睛,好似是嫌光線太過明亮,下意識的便將腦袋瞥向一側,抬起左手擋在眼前。等到眼睛徹底適應了光亮,就看到兩張熟悉的臉龐,離自己特別近。常風微微彎腰,正滿臉堆笑的看著自己,而常美麗,則是跪坐在地,纖細的右臂橫放在病榻之上,枕著自己的小腦袋瓜,左手還抓著常無病的左臂。臉上的變化也是精彩無比,情不自禁的高興,逐漸的有了些許怒意,好似在責怪自己,什麽都沒有告訴她,或者……是在怪自己沒有和她打個商量就擅自病了?隻是好像又不太願意對此時的哥哥生氣,嘴巴微微撅起,神色變得緩和起來,呼吸變得短促,嘴角止不住的微微顫抖了起來,瞬間眼角便是噙滿了淚水,隻是不等常無病看清這梨花帶雨的俏麗臉龐,便深深的埋進了哥哥依舊寬厚的肩頭。常無病一時摸不著頭腦,轉頭看向常風,常風這才解釋道:“你已經昏迷了半個月了。”

  常無病這才恍然大悟,半個月,肯定是會擔心自己的,若是妹妹也昏迷這麽久的話,自己恐怕都已經要抓狂,失去理智了。而且,沒有了自己的照顧,恐怕妹妹也吃了不少苦。就在他想要安慰妹妹的時候,卻見得她身體微微顫抖,深埋肩頭的那顆腦袋,還發出了細微的……笑聲?緊接著,笑聲逐漸的清晰了起來,常美麗揚起頭顱,眼角依舊有淚花,但是臉上笑容卻是無比燦爛,使得一張本就傾國傾城的麵容,更加的攝人心魄。而後,便像是邀功一般,說道:“哥哥,你昏迷的時候,我可是把農活、家務活都做完了,還幫你擦拭身體了呢。”

  常無病再一次轉過頭,看向常風,隻見起眼神有些飄忽,然後看著常無病,重重的點頭,常無病隻是回應了他一個白眼。

  轉頭看著常美麗,麵帶微笑,卻是一言不發。常美麗微微側過腦袋,然後抬手抓了抓自己的耳朵,再正視常無病,說道:“農活是村裏人幫忙的,可好歹家務活完成了啊。”反正這些天都不在家,家務活什麽的,不存在,那自然就算是完成了,也不算說謊了。常無病眼神變得有些將信將疑,常美麗繼續說道:“最起碼,你身體可是我幫你擦的,他幫的忙。”說完便一指指向了常風,常無病伸手輕輕拍在其抬起的手上,可半點不敢重拍,然後輕輕的按了下去。

  順著其手指,常無病也看向了常風,常風隻是擺了擺手,然後說道:“我先去喊徐老過來。”徐老是這裏的人對於老村醫的稱呼,大家都非常敬重這位老先生,在常家村一定居便是三四十個年頭,憑著自己精湛的醫術,幫村民們解決了許多問題。常風說著就已經轉身去往房間外麵了,正是徐老問診的地方。醫館並不算很大,被老村醫改造一番過後,便顯得井然有序,最先進門,便能夠看到問診區,也是藥老多數時間裏工作的地方,一些跌打損傷還有咳嗽發熱什麽的,基本上都可以在這裏完成,平時徐老開了藥方,就會讓常無病去藥房那邊抓藥,隔著也不遠,掀開門簾就可以了。而整個屋子最僻靜的地方,就是常無病現在所在的彭祖室,再旁邊,就是徐老生活的區域了。之所以叫彭祖室,是有原因的,常無病曾經聽師傅講過,傳說人間最長壽之人,便是彭祖,傳聞以達八百歲,取這個名字,自然是有著美好寓意的,能夠暫時在這間房間住下的,多是像常風常無病二人一般,受傷非常重的人,可謂是命懸一線的狀態。

  在常風出去之後,常無病轉過頭,看著妹妹,說道:“這些日子,讓你受苦了。”

  常美麗一下子眼角就又泛起了淚光,抿著嘴,搖了搖頭。

  常無病繼續說道:“還有這段時間,村裏人肯定幫了我們不少忙吧?從前就是如此啊,我們打小就相依為命,若是沒有村裏人幫忙,是很難有今天的,我們啊,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對於村裏人,要心懷感恩,知道嗎。”

  常美麗有些漫不經心的答道:“知道啦。”因為其身體太差,常無病從來都不會讓她幹重活,而且,平時也是極少出門,與村裏人交流不多,玩伴也幾乎沒有,所以對於這個“幫助”,其實並沒有多少實感,這也是常無病擔心的地方,妹妹好像對誰,都沒有什麽好態度。再者,近段時間,時常會有人上門提親,也讓她有些感到厭煩了。常無病也頗為感慨,總是需要自己保護的小孩兒,已經徹底長大成人了,已經到了適嫁的年齡。

  “哈哈,丫頭,臭小子。”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徐老與常風已經過來了,雖然常美麗不怎麽待見徐老,但這並不妨礙徐老對於常美麗的偏愛,常無病之於徐老,那便是兒徒一樣的存在,但是對於常美麗,雖無師徒名分,但眼神裏總是多出幾分和藹,就好像家中長輩看著自家得意後輩一般。徐老來到常無病跟前,掰開其眼睛,瞅了瞅,然後說了句:“舌頭。”常無病立馬伸出舌頭來,徐老左看看,右看看,再讓他捂著半邊耳朵,常無病很明顯的楞了一下,旋即神情平靜的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捂住左邊耳朵,徐老繼續說道:“臭小子,重複我說的話。”

  常美麗還有常風也是微微一怔,也都明白了徐老要做什麽。常無病自然也是明白的,然後點了點頭。

  徐老沒有再說下去,隻是輕輕“嘖”了一聲,眼神好像再說“你這小子怎麽這麽蠢。”

  常無病了然,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對著徐老說道:“臭小子,重複我說的話。”畢竟常無病可是尊師重道的人,對於徐老,一直都是尊敬有加的,從不敢這般說話。

  徐老繼續說道:“我是蠢驢。”

  “我是蠢驢。”說出這話的常無病,臉上滿是黑線,這又是師傅新的整人手段嗎,連自己也不放過。常美麗在一旁看著這對兒活寶,有些無語,對於老村醫,倒是多了幾分……記仇,這人怎麽回事,讓哥哥說些啥呢。

  徐老雙手在胸前一繞,動作比較滑稽,再指了指常無病的右耳,常無病緩緩放下左手,右手覆上右耳,隻不過,這一次捂得,就沒有之前那麽瓷實了。老村醫好似並未察覺到異樣一般,說道:“你說你,當時一下子就衝了出去,拉都拉不住。”

  “你說你,當時一下子就衝了出去,拉都拉不住。”

  “這也幸虧是沒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讓這滿屋子老小怎麽辦。”

  常無病張了張嘴,一時間竟是感覺如鯁在喉一般,眼眉低垂,沉默了片刻。老村醫雙臂環胸,麵上沒有多少神色變化,常美麗怒目看向老村醫,常風坐在自己的病榻之上,目光在三人之間來回,想要開口,卻最終什麽都沒有說出來。最終常無病還是抬起了頭,略顯哭腔,說道:“這也幸虧是沒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讓這滿屋子老小怎麽辦。”

  老村醫不依不饒,嘴巴繼續一張一合,卻並沒有聲音發出,光靠其嘴型,其實就很容易判斷出其說了什麽,很明顯就是“該打”兩字兒。

  常無病捂住右耳的手,緩緩滑落,看起來有些落寞,有些自責,說道:“對不起。”

  常風僅剩的一隻手,使勁攥了起來,常美麗伸出一隻手,覆在了常無病寬厚的大手上,徐老則隻是擺了擺手,一屁股坐到常風的病榻之上。抬起頭,微笑著看向常無病,說道:“人沒事就好,臭小子,這一次,可讓為師都是大吃一驚啊。既然人已經醒了,那就收拾收拾準備滾蛋,往後幾個月,每天到這邊來,看一看恢複情況。”

  常無病應了一聲,常美麗聽聞此言,也是大為感到輕鬆,終於,可以回家了,那個屬於她和哥哥的家。徐老眉眼一挑,說道:“當然,美麗丫頭要是願意在這邊常住,隨時都可以。”

  常美麗立即表態:“不需要!”

  徐老嘴中叫了聲“好嘞”,便站起身來,準備離去。卻突然回過頭來,對常無病說道:“趕緊回家看看吧,然後,就過來一趟吧。”

  常無病雖然不知道師傅有什麽安排,仍舊是點了點頭。

  常風也意欲離開,拍了拍那斷臂下方本該有手的地方,說道:“隻是斷了一隻手,沒什麽的,哥,錯並不在你。”

  常無病目視著其離開的身影,卻什麽也說不出口,一直看著他離開,良久,才歎息一聲,顯得有些落寞。轉頭對常美麗說道:“我們也回家吧。”常美麗重重的點頭,“嗯”了一聲,顯得有些高興。

  ————

  回家的路,十分的熟悉,但這一次,好像每一個腳步都無比沉重。常無病一直在想著先前的事情,關於那場戰鬥,以及“元珠”,見識到了這種東西的厲害之處,早已經徹底絕望,本該深埋心底的某個念頭,好似又重新死灰複燃,也許,會有一種元珠,甚至是多種元珠,可以對妹妹的病情,起到作用呢?這些年來,隨著妹妹的成長,身體卻好像越來越虛弱,一些個有助於恢複精氣神的法子,都有嚐試過,無論是用藥材,還是靠著日積月累的功夫從生活細節上調節,卻都並無太大的作用。每況愈下的身體,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撐不住了。

  常無病想著這樣的事情,下意識裏,卻依舊是在照顧著妹妹的步伐。突然,常無病好像回過神來,伸出一隻手,說道:“累不累?”意思若是累的話,不妨如同小時候一樣,牽著哥哥的手就好了。

  常美麗一巴掌拍在那伸出的手上:“說什麽呢哥,我可以經曆過生活磨難的人,這點路,完全不在話下好吧。”常無病笑了笑,收回了手。之後的路,好像也沒有那麽沉重了。

  回家好好安頓了一番,其實基本上去自己離開的時候,沒有什麽變化,所以也並不需要翻翻揀揀,搬來搬去,一切照舊就可以了。妹妹休息之後,常無病又重新返回了醫館。

  徐老將醫館暫時掛上了閉門的牌子,然後領著常無病,來到了他自己的臥房,關上門窗。這一次,徐老給自己斟滿了茶水,也給常無病倒了一杯,入手溫熱,顯然是剛燒不久的。徐老抿了一口,問道:“你的左耳……出了些問題吧。”

  常無病心道果然瞞不住師傅,微微歎了口氣,點點頭。

  傷病已然形成,也是沒有辦法之事,見

  其沒有多少痛苦,徐老沒什麽好多說的,這是談話之時,自己這邊,多照顧照顧這徒弟就好了。於是便拔高了嗓音,笑道:“你有什麽想問的嗎?”

  常無病也有樣學樣,抿了一口,這茶水,好喝。然後問道:“您……既然是從外麵進來的,也一定知道如何出去吧。”

  徐老好像半點不驚訝,與之說道:“傻小子,外邊,可是危險的很。此前與你說的源武一事,我這兒到是有一些線索。”

  常無病驚喜道:“真的?”

  徐老抬手虛按幾下,示意他稍稍冷靜冷靜,並且,聲音也壓低一些。繼續與之說道:“希望是有,但是為師也並不能確定,到底其中真假,各占幾分。”

  繼續抿了一口茶,麵上似有些許追憶之色,歎息一聲,說道:“司元者的世界,遠比你想象中的,還要精彩,隻要能夠成功的利用元珠,那麽,就都可以稱之為司元者。

  “主要分為兩種,借助外力來使用元珠,至於強度如何,自然是與其所製造的物件精密程度有關,大多都是因為沒有天賦,不得已轉入此道的,但也並不排除,有那些天縱之才,好像生來就是為了成為這方麵的大師一樣,每一件,都宛如巧奪天工一般,配合元珠,足以實現常人完全無法想象的事情。

  “另一種就是以自身為媒介,來調用元珠的力量,雖然方式原始,但是卻無疑是利用率最高的,那些經天緯地之才,所能展現出來的力量,亦是令人驚歎。”

  “那師傅您……?”

  “小子不用套我話,至於我的過往,那都是陳年往事,不提也罷。你知道此為何地嗎?”

  此地,可不就是常家村?不過,既然師傅會有此問,肯定不會這麽簡單,常無病老實的搖了搖頭。

  徐老說道:“此地原本是人類的一處試煉之地,因為這裏是人類領地,與一頭妖獸之王領地的交界,所以曾經的人,為了讓門下弟子,或者是家族小輩得到鍛煉,便來此獵殺異族。原本隻是偷偷摸摸進行,倒還好,最後卻不知好歹的形成了規模,讓那擁有通天徹地之本領的妖獸,給知曉了去,便率領部眾,抵達邊境,追殺人類,欲為自己的子民們報仇雪恨。雙方便就此開展了數年的征戰,此地乃是當初的試煉之地,同時也是戰爭最為頻繁的一地。一場大戰完結,才造就了此地今天的地貌。原本群山高聳的格局,最終變得好似群山環繞一般。”

  說完這些,徐老將杯中剩餘的茶水,一並喝了下去,然後重新斟上一杯,好似在留時間給常無病消化之前的信息。做完倒茶的動作,才又不緊不慢的說道:“至於如何出去,東邊肯定是走不了的,那是妖獸領地,西、北、南三麵環山,走哪兒倒也是差不多,反正外邊都是沙漠,想要出去,可半點不簡單。

  “而根據我以前所知道的消息來看,往西走,可以讓你最快達成自己的目的。至於穿越沙漠,你……可以選擇帶上村子裏的水元珠。”

  常無病可是甚至水元珠對於這裏的重要性,雖然是自己奪回來的,但終究自己並不是其主人。連忙說道:“這不妥吧。”

  “什麽狗屁妥不妥的。”徐老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又不是讓你現在就拿走,準備滾蛋,在此之前,還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呢。”

  常無病有些訕訕然,點了點頭,靜待下文。徐老說道:“這顆珠子,對於改善這裏,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隻是此前略微顯得有些緩慢了些,現在拿走,還不足以讓這裏保證有充足的水源,所以,首先要做的,便是造湖。”

  “造湖?”

  “沒錯,就是造湖,已經有一條小河,將各個村落都貫通了起來,隻要再造出一個個蓄水池,將其灌滿,儲存的量足夠大,那麽,用水問題,自然就是迎刃而解。隻是,此事事關生計,還需要各村都能夠答應才行。”

  徐老端起茶杯,送往嘴邊,吹了吹,最終還是輕歎一聲,放回了原處,繼續道:“這事兒倒是不難,回頭我與你一起去找村長,合計合計,找個由頭,聯合各個村子,給他們分析分析這麽做的好處,自然就會答應。隻是……你真的想好了要出去?家中妹妹就不管不顧了?外麵可是是非之地,生死不由命嘞。”

  常無病隻是堅定的點了點頭,老村醫也不再多勸什麽,這徒弟,打小做事就很有分寸,而且,認定的事兒,勸也是勸不來的。隻是不免幽幽歎息一聲:“誒,原本是想著讓你來繼承衣缽,到頭來還是養了個白眼狼,走吧走吧。我知道美麗丫頭是你心頭寶,隻要我還活著,我自會幫忙照拂照拂。隻是,可別等你下次回來,我就已經入土為安了。”

  常無病不由得眼眶通紅,站了起來,後退幾步,重重的鞠了一躬。說道:“師傅對弟子恩重如山,弟子,無以為報。隻希望他年歸來,能夠服侍在師傅左右。”

  徐老隻是轉過身去,背對著常無病,抬手揮了揮,常無病起身之後,默默離去,獨留徐老在房間之中。

  在回家之前,常無病經過那條小河,掬了把水,將臉龐洗淨,然後走了趟田野,繼續去尋那些鱔魚,隻是這一次,腦中思緒良多,而所要尋找的鱔魚則是洞截然相反,最終隻能是空手而歸。

  ————

  第二日一大清早,常無病就去往熟悉的醫館,在正門前,便看到老村醫正在打一套奇怪的拳法,動作非常緩慢,而且有時候動作也十分怪異,聽徐老說是有延年益壽之功效,並且已經傳授給了常無病,隻不過他並未嚐試。常無病麵帶笑意,恭敬的待在一旁,靜等師傅打完,這樣,才算是日常正確的打開方式。

  打完收工,徐老長舒一口氣,對常無病招了招手,常無病趕忙過去,向師傅問好。二人一起進入醫館中,做著開門前的準備工作,徐老隻是讓他在一旁看著,畢竟大病初愈,還不太適合幹活。

  徐老做著事,常無病一旁看著,總覺得心裏不得勁,徐老開口說道:“小子,待會兒等到吃過了早飯,就去與村長細說造湖一事,也不用什麽彎彎繞,直接與他兜底就好了。”

  常無病“誒”了一聲,有師傅同行,即便是這等大事,好像也是半點不用擔心。

  “當然,與其他幾個村子的村長,就隻說造湖,不該說的,就該藏掖。畢竟這事兒,對於他們來說,是求之不得。隻要在說法上過得去,自然會答應的非常爽快。正好這會兒離秋收還有一些時日,也可以有足夠的人力,可以用於開鑿湖泊。

  “隻不過,既然要造湖,自然是需要將田地改造,此事由你牽頭,自然是需要你做出一些較大的犧牲,你可願意拿出你家部分的田?”

  在這裏,田地自然是最為重要的,乃是生存之根基,而且,這些田,也算是那已經沒了多少印象的父母留給兩人為數不多的東西了。不過,這也算是拿走水元珠,還有能夠出去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吧。多少應該是還可以留下些地,可以租給別人,讓妹妹能夠有些收獲。

  一番思量過後,常無病艱難的點了點頭。

  老人繼續說道:“其實出去外麵之後,你就會發現,田地,其實沒有那麽重要,我是相信你的能力,還有那份善良與堅持的,隻要你能夠敵得過人心鬼蜮,自然萬事不難。同時我也希望你能夠時刻記得,你,永遠都是常家村的那個常無病。無論最終是失望之後心灰意冷,還是飛黃騰達,都可以回到這裏,哪怕是看一看也好。到時候也不要嫌棄村子裏的人,太過無知。”

  常無病重重點頭,說道:“曉得了,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這些恩情,自然是不會忘記的。”

  二人說話間,準備工作就已經完成了,隻需靜待問診之人。

  轉眼間便是兩個時辰過去,並未有人上門,師徒二人也是樂得這樣,無病無災,乃是好事。徐老這些年行醫,自然是積攢了不少香火情的,所以總會有一些村民,來給他送些新鮮蔬菜、瓜、米、醃菜什麽的,生活倒是過得去。

  徐老瞥了眼門口,看樣子今兒天氣還挺好,時間也是差不多了,村長也該吃過早飯,現在過去,就不會有蹭飯的嫌疑了。於是便站起身來,向常無病招呼一聲,師徒二人,一起去往村長家。

  醫館離著村長家其實非常近,也就是幾步路的事情。這裏的村民,基本上都是沒有閉戶這個習慣的,二人步入村長家的院子當中,徑直踱入堂屋,隻見得一張方桌,村長夫人正在收拾碗筷,村長坐於主座之上,一副剛吃完飯的樣子,徐老輕輕敲了敲本就敞開著的門,笑道:“常兄,嫂子。”常無病也喊了聲村長和嬸嬸。見到徐老,村長好像並不是那麽高興,倒是村長夫人,停下了收拾碗筷,笑道:“徐醫,還有阿病啊,還沒吃呢吧,我這就去給你們做。”然後繼續收拾了起來,隻不過做東略微快了些許。徐老裝模作樣的搖了搖手,說道:“誒呀……這……這怎麽好意思呢。”村長冷哼一聲,說道:“老徐的就不用做了,給阿病弄點好的。”村長夫人笑意依舊不減,輕聲應了一聲“誒”,就端起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準備離去。常無病說道:“謝謝村長和嬸嬸。”村長夫人衝著他微微點頭。

  徐老毫不客氣,一屁股就坐在了村長左手邊的位置,常無病則站在師傅身側。村長瞥了眼常無病,說道:“阿病,坐。”徐老伸手拍了拍自己所坐長凳的左邊,常無病便坐了下來。

  村長看了眼徐老,說道:“好家夥,每次來都是這麽準時。是不是怕來早了,飯菜不夠你吃的。”

  徐老笑意不減,說道:“常兄這是說的哪裏話,這不是正好趕巧嗎,嫂子又是個熱情好客的,咱也不好拂了嫂子的麵子不是?”

  村長手一揮,說道:“行了行了,你小子是有事而來吧,是為阿病?”

  “此事……不著急。”

  徐老話頭一轉,問道:“孩子們呢?”

  “還能幹啥,去地裏忙農活的,他們可沒你這麽清閑。”

  之後二人就拉起了家常,無非是從這個孩子,聊到那個孩子,還有一些個婚喪嫁娶的閑話,即有高興,也有感慨,曾經還是光著腚從自己身邊跑過的小子們,都已經長大成人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說到這裏,徐老眼角斜瞥了一眼常無病,哀歎一聲,說道:“可獨獨阿病這小子,及冠都一年多了,還沒個滿意人家,我這做師傅的也愁啊。”常無病微微有些不太自然。

  村長一拍大腿,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覺,朗聲道:“嗨,你早說啊,為這事兒而來啊,好辦啊,回頭我再去給各個村長知會一聲,有合適的姑娘,就托人去求親。”

  此時村長夫人正好端著熱氣騰騰的菜走了過來,一聽說這個事兒,也有些興致勃勃的樣子。

  徐老卻立馬止住了話題,說道:“今日來,不是為了這事兒,這婚姻大事兒嘛,就讓他自個兒去操心好了。我們要商議的,另有其事。”

  村長夫人說道:“我去給你們取些酒,還有花生米。”

  村長說道:“別拿太多。”

  不一會兒,酒水、菜,便都齊全,村長夫人讓他們吃完了就喊她過來收拾。

  徐老給自己還有村長各自斟了一杯酒,兩位長輩麵前,常無病自然是沒得酒喝的。然後徐老與常無病就開始品嚐起了村長夫人的手藝,徐老一邊吃,一邊還要不斷的誇讚,有時還會故意扯開嗓子,好似邀功一般。

  等吃的差不多了,兩杯酒水,連同所有的菜下肚,徐老這才表明此次前來的真正來意。與村長說道:“常兄啊,水塔裏那顆鐵球……讓我徒

  弟拿走唄。”

  一聽這話,村長立馬跳腳,斬釘截鐵道:“不行。”甚至是有些怒目圓睜,顯然是暴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徐老伸手虛按,不緊不慢的說道:“急啥,聽我說完嘛。”

  村長重新坐下,雙手環胸,說道:“不管你說什麽,這都是不可能的。”

  徐老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知道,這“鐵球”,是村子的根本,沒了它,這一片的村子,都會受影響。不過,如果能夠解決缺水的問題,拿不拿走,不就都沒有什麽區別嗎。”

  “豈是這麽容易解決的?就算可以解決,那和你們拿走“鐵球”有什麽關係?”

  “實不相瞞,我這徒弟,是想要離開村子,去外邊。這“鐵球”,其實應該叫做元珠,在見識到那兩個賊人使用元珠之後,他就想要出去尋找可以治療他妹妹的方法。可能是找到某種元珠,也可能是找到其他的方法,但無論如何,都是需要出去才行。而在這群山外邊,可是一大片沙漠,以他現在的能力,可不太容易出去。”

  村長陷入了深思,有些猶豫,最終還是輕輕搖頭。

  徐老繼續說道:“而解決用水的方法,其實也很簡單,就是調用所有的勞力,所有村莊的青壯一起,挖田造湖,隻要和那條小河聯通就可以了,我自會有辦法,將所有蓄水湖填滿。這還不是關鍵,這樣終歸隻是死水,再挖些溝渠,讓這些水能夠流動起來,唯有成為活水,才算是真正的解決了缺水的問題。召集各個村長,商議此事的時候,你隻需要以此次水元珠失竊為由,說要更妥善的保管就可以了。

  “完成這樣的工程,對於這裏的所有人來說,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他們能夠更加容易的自給自足,不用受牽製,肯定是樂得於此。而且,至於如何改造,我自有安排,這些年在這裏,可不是白待的。”

  村長仍舊是搖頭道:“還是不行,這鐵……元珠,是祖輩傳下來的東西,怎麽能隨隨便便帶到外麵去。”

  徐來立馬氣不打一處來,站起身來,叫罵道:“我這徒弟是外人嗎?你個老迂腐,不就是擔心村子的地位下降嗎,還扯什麽祖輩傳下來的東西,我呸。你就算不看好我這徒弟,你難道還不稀罕美麗丫頭嗎?就算不稀罕美麗丫頭,連老子的麵子都不看嗎?老子此生從不曾求人,就這一次,算我求你行不行?”說著便是將手中筷子擲了出去,超村長麵門而去,被其伸手擋了下來。

  村長也是一下子跳腳了,指著徐老罵道:“你這老家夥,你這樣也算是求人嗎?還說什麽此生不曾求人,你低聲下氣的樣子,老子見多了。說不給,就不給。”

  兩人形成對罵之勢,徐老繼續罵道:“迂腐老東西,蠢貨,你到底給是不給?”

  “滾蛋,老子說不給,就是不給。”

  徐老作勢便要揮拳砸上去,被震驚的無語的常無病給好不容易攔了下來,而此時村長夫人也已經聞聲趕來了,倒是半點不驚訝。村長一看徐老想要動手,也是氣不打一處來,也是作勢要錘上去,嘴中還叫罵不停,也被村長夫人給拉了下來。手上不行,那就腳上也不閑著,互相蹬腿,好似兩個老小孩一樣。

  最終村長氣喘籲籲的停了下來,徐老也是笑吟吟的坐了下來,衝其說道:“怎麽樣,老家夥,現在可不比從前了吧。”

  村長有些氣憤的看著眼前這個家夥,也不搭茬。徐老繼續說道:“這下該給了吧。”

  村長大手一揮,仍是有些喘息不停,說道:“滾蛋,下次別再來了。”

  徐老笑意吟吟的帶著常無病往外走去,常無病已經驚得說不出話,隻是默默的跟在徐老身後,此時的師傅,看上去……特高興?出了村長家,徐老對常無病說道:“好了,這事兒,已經成了,隻要等到那老家夥和其他村長合計合計,再開始動工完成工程,你就可以離去了。”

  常無病隻是愣愣點頭,被徐老一巴掌抽在腦袋上,氣笑道:“滾蛋吧,回家去,醫館不用你幫忙了。”

  常無病應了一聲,便回家靜養去了。

  在這之後,一切好似都沒有沒有發生過一樣,恢複了日常生活。隻是在大概一旬光陰之後,各個村子便開始動工,挖田造湖,看來是村長談成了。因為常無病和常風都是大病初愈,倒也不用參與其中。這種情形一直持續了兩三個月,在這期間,閑下來的常無病,倒是和妹妹相處的時間,變得更多了,愈發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她。

  日子一天天過去,自己離開的日子,也同樣是慢慢臨近,這件事兒,對誰都沒有說起過,越是到這種時候,好像就越沒有當初做決定時的堅定,好像一下子就變得像懦夫一樣,自己離開,會牽掛妹妹,擔心她能不能吃好,能不能睡足,能不能穿暖,也會想念瘋子這樣的朋友,還有村子的未來會如何,這些種種擔憂,都縈繞心頭。因此與妹妹待在一起的時候,難免會多一些愁容,而常美麗,常年自己一人在家,總是會思考很多東西,腦袋自然也是絕頂靈光的,隻不過,問過哥哥好多次,每次都得不到答案,讓她氣憤不已,哥哥對其有所隱瞞,這是她最為在意的事情。脾氣也發過好幾次,但是這一次,哥哥卻好像打定主意,要對其死守秘密一般。哭也哭了好幾次,隻是這熟悉的哥哥好像一下子就變得鐵石心腸了起來。好在兩人待在一起,總歸還是快樂的時間,要多一些。

  終於,在某一日,便得到了挖田造湖的工程,全部竣工的消息,常家村,用的自然是常無病家部分的田,其他村,則是各自商議的結果,但總歸是完成了。然後眾人便得到通知,各自開始用木板,將屋子最下麵一部分,牢牢的封閉了起來,檢查小組一番檢查,確認都足夠牢靠,並告知鄉親們,明天就不要出門了,全都呆在家中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便是狂風大作,從窗戶往外看去,依稀可見天空之中烏雲密布。突然間,水聲大作,隻見得屋子外麵,不一會便是水完全覆蓋道路的景象,並且水位還在不斷的攀升,直到某一刻,仿佛是處於平衡狀態一般。常無病問道:“外麵都水漫金山了,怕不怕?”

  常美麗說道:“有哥哥在,怕什麽。”

  常無病深深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下來。

  常美麗滿臉疑惑,問道:“哥?”

  他隻是搖了搖頭:“沒事。”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正午十分,才算是完全停歇。而天空中的烏雲,似乎也是非常配合,已經消散了。

  而後,常無病去往了常風家中,二人談話了好久,一直持續到下午,常無病才和常風一起從他家出來,與此同時,常無病還背著一個包袱,兩人一起去往醫館。

  進入醫館,徐老似乎已經恭候多時一般,將二人領進了臥房。老人開門見山的說道:“小子,此去可是危險重重,光是穿越沙漠,可不容易,等你抵達繁華地區的時候,會有更多讓你感到驚奇的事情,也會有很多看不到的危險。我畢竟已經老了,時日無多,也照拂不了你那妹妹多久,還是那句話,安全為上,無論成功與否,都得回來看一看,才好。”

  常無病點頭,麵上滿是不舍之情。

  徐老繼續問道:“你真不打算和你妹妹道個別?”

  常無病搖了搖頭,說道:“還是不了。”

  徐老不置可否,掏出一枚戒指佩戴在手上,還有那顆水元珠,說道:“這叫做儲物戒指。”其實常無病與常風此前見過類似的,就是陰沉臉漢子手上佩戴之物。徐老隻是心念一動,那顆水元珠便不見了蹤影,抬頭看著常無病,說道:“你可還記得小時候教給你的運氣方法?你小子,一下子就學會了,倒是讓為師大吃一驚,可不敢讓你繼續練下去,所以才讓你這些年不要再練習。往後,可就得多多練習了,司元者,運氣流暢,乃是至關重要之事,在這之後,才能說氣量的多少。”

  常無病點點頭,這才有些明白那讓人倍感舒服的方法,被師傅禁止的原因,說道:“還記得。”

  “其實開啟儲物戒指,也是很簡單的事情,隻要佩戴在手上,然後運氣在其中,就可以了。這是普通的戒指,隻要會運氣,人人都能開,至於那些高級的,就可以設置一些禁製了,常人是無法開啟的。你隻要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就能夠打開這枚戒指了。”

  說著便將戒指摘了下來,給了常無病,讓其佩戴在手,進行嚐試,一番指導過後,便取出了那顆水元珠,然後再將其放入其中,包袱也一並放入,徐老點點頭,繼續囑咐道:“雖說是最低級的,但也並不是人人都能有,出門在外,需要提防小偷,還有諸多的危險,總之,小心為上。”

  常無病沉聲道:“是。”

  徐老也已經不再言語,常無病看向常風,再看看徐老,說道:“美麗的事情,就拜托師傅您和瘋子了。”

  常風用僅剩的一隻手拍了拍胸脯,笑容燦爛,道:“沒問題。”

  徐老閉上眼睛,隻是擺擺手。

  常無病看向常風:“美麗是有些任性,若是有些衝撞,還請多擔待,兄弟這份恩情,來日必報。”

  常風神情有些別扭,一拳打在常無病胸口:“見外了不是?”

  二人相視一笑,常無病摸了摸鼻子,小聲說了句:“多保重。師傅也是,多保重,他日歸鄉,必常侍左右。”說著便起身,向師傅鞠躬,朝常風抱拳,一身輕鬆的向屋外走去。

  ————

  傍晚時分,常無病家的門被推開了。正在屋子裏的常美麗聽到聲響,瞬間喜笑顏開,隨後輕輕拍了拍胸口,讓自己盡量保持冷清。嘴裏說道:“呀,哥,你回來了?”便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但是眼睛中看到的,卻隻有瘋子一人,踮起腳尖,往其身後看了看,問道:“我哥呢?”

  常風看著這可愛的人兒,一時間有些難以啟齒。見其不答,常美麗臉龐上便仿佛覆蓋上了一層冰霜一般。

  “你哥他……走了。”

  常美麗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似的,呼吸稍稍有些急促,問道:“走去哪兒了?”

  “這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常美麗用盡最大的力量,雙手抓住瘋子,說道:“騙子,你騙我的對不對,一定是因為我不乖,你們合起夥來騙我的對不對?”說話間眼淚便已經止不住的流了出來,從瘋子身邊竄過去,奪門而出,大聲疾呼“哥,哥你在哪兒?”

  光著腳丫子,在石子路上奔跑著,嘴中念叨著:“哥,你出來啊哥,以後我都乖乖的好不好,不會再生你悶氣了。”

  “哥,對不起。”

  “哥,你不在了,我該怎麽辦呀。”

  “你一個人在外麵,要是遇到壞人怎麽辦。”

  “哥,你回來,好不好……”

  兩行清淚,從如羊脂玉一般的臉龐上滑落,因為體力不濟,而摔倒在地,一顆顆石子硌得人生疼,卻好似不抵心中痛苦萬分之一。

  大病初愈的瘋子堪堪追趕上來,想要上前攙扶,卻被其怒吼“別管我!”瘦弱的臂膀打在了傷口上,鬥大的汗珠瞬間爬滿瘋子的額頭。讓常美麗受到不小的驚嚇,瞬間止住了淚水,喃喃說了句“對不起。”卻不知如何是好,束手無策的呆坐在原地。

  瘋子隻是搖搖頭,默默的拉起了常美麗,往回走去。

  ————

  村外不遠處,一道身影,正滿眼婆娑的狂奔,他不知道自己這一次的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