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暖春寒 第二十三章 君子不救
作者:啊咿呦      更新:2020-06-21 03:17      字數:3067
  本來打算在這家店住一晚上,但遇到個像狗皮膏藥一樣的迷弟,魯山海還是猝不及防的。魯山海雖然臉皮極厚,下限頗低,但也不是那種喜聽阿諛逢迎的人,更何況這位鄭家公子看樣子可以對著魯山海,誠心誠意地誇上三天三夜,都不會覺得口幹舌燥,這就讓魯山海有些招架不住。

  因為天色尚早,所以三人臨時決定繞過荊州,繼續北上。而長江以北,便是北唐境內了。

  隻不過,魯山海一行三人都走了老遠,那少年公子又氣喘籲籲地跟來,說江北有個韓藻,是他交情極好的兄弟,雖然隻是個小小縣令,但若是有需要,可以讓他略盡地主之誼。

  這股子熱情勁,比之當時四月初夏的中午日頭還猶有過之,明月也難得碰見這種讓師父吃癟的事情,所以格外開心,笑的比往日更加燦爛。於是梅夏也很開心。

  梅夏自從回到夢覺寺,身體似乎比以前好了許多,白日雖然仍然覺得有些燥熱,夜晚也多有被我捂不熱的情況,但總體來說比以前好很多了,可見玄微子的方法確實管用,身體之病有時根源往往在於心理。因為梅夏還支撐得住,加上初夏的溫度也不算太高,魯山海就難得地帶著二人步行趕路,體驗一番尋常人行路的滋味。

  遊曆遊曆,總要一步步行去。所謂遊曆,其意義不僅在遊,更在於曆,似魯山海這般,在當今世上修為境界罕有能與其匹敵者,更不要說儒家治國境以上,皆可平地遠遊,瞬息百裏。但百裏可倏忽而至,這連“遊”都算不上,更談不上“曆”,遊是遊玩、觀賞,一路繁華盛景,縱是走馬觀花一般,也需慢慢品玩,與趕路無與。而區區一“曆”字,才是普天之下修道之人的必由之途。或看世情冷暖,人麵高低,或看大好河山,風霜雨雪,既可廣見聞,增閱曆,又可砥礪心境,遇上江湖恩怨生死,又可於生死一線之間參得一絲大道進階的契機,此中滋味,隻有親曆一番江湖,方可悟得其津梁。

  長江以北,和荊州城雄關高牆遙遙相望的是北唐的一個小城,名為太清,隸屬陽平郡,而陽平郡又隸屬淮州。整個淮州下轄四郡,盱眙郡、山陽郡、淮陰郡、陽平郡,其中淮陰郡的淮陰城是整個淮州治所,而盱眙、山陽兩郡皆又下轄三縣,唯獨此陽平郡是個例外,下轄隻有一個太清縣,縣令、郡守,一人獨挑,不但在淮州獨一無二,在整個北唐王朝甚至都頗為獨特。

  而此時魯山海三人所到之處,正是太清小縣城,說是縣城,比之江南的富庶小鎮,尚且不如。三人一路行來,街道旁偶見乞討之人,撐著幾根破竹竿,麵前一排豁口瓷碗,麵色討好地打量過路的人。明月心善,不顧魯山海虛張聲勢的攔阻,非要拿出一些救濟那些衣衫襤褸的窮鬼。隻是,救濟了幾個

  ,不遠處的其他乞丐似乎有些麵色不善。路上也碰過幾撥市井流氓,用色眯眯的眼睛在明月身上上下打量,魯山海迎麵走過時輕輕說了一聲“滾開!”落在那些人耳中響如霹靂,立馬識相地遠遠繞開。

  魯山海雖然離開家許多年,但四方遊曆,北唐境內也常有經過,印象中隻記得此地並非自己以前見過的邊陲小鎮的景象,倒不是說治安差了些,地僻人窮了些,但具體哪裏奇怪又說不上來。

  暮色降臨前,三人需找一家住宿的客店,有兩個選擇擺在麵前,一個是看起來富貴堂皇,門口懸一塊大匾“吉祥客棧”,另一家隻是一塊用布做成的招子,清風時來吹動,上書“三清客棧”,看著也不如前一家地方大,不過似乎生意不錯,店裏吃飯的人也有好幾桌。魯山海其實心中早有計較,但仍是假意想去那家看上去貴的,然後被明月義正辭嚴地拒絕了。誰讓明月是他欽點的管錢的呢!這叫“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進了客棧,先找了一處空閑桌子坐下,準備點菜。明月便一臉促狹笑意地問師父,“我還以為你真的要去找那個縣官蹭吃蹭喝呢?畢竟打秋風的機會可不多見。”魯山海一笑置之,就想起了許多年前的一樁舊事。

  關於“打秋風”,七八年前,還是個小姑娘的明月不知從哪裏聽說了這個詞,便好奇地問正抱膝讀書的師父,魯山海便隨口說道,“長風萬裏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明月恍然大悟,“明白了,‘雁過拔毛’嘛!”魯山海笑道:“好一個反客為主。”

  點完菜,等上菜的時候,閑得無聊,魯山海便細聽旁邊幾桌人的議論,明月和梅夏也跟著豎著耳朵聽。

  一個中年書生模樣的人正說得起勁,“要我說,咱們這一方縣官為民父母,也著實差勁了些。聽說以前是咱們北唐的大才子,連中三甲,狀元及第,是被寄予厚望的。但不知道犯了什麽事,被貶到咱們這窮鄉僻壤的地方,雖說是一郡之首,但誰不知道咱們這陽平郡就隻有一個太清縣。咱們這位郡守兼縣令大人,許是心灰意冷了,來此三年了,一不勤修政務,二部獎勸農耕,三不興辦學塾,四不肅清治安,看來是板上釘釘要在此地終老致仕了。”

  另一人便反駁道,“依我看倒也未必,前兩年聽說咱們太清縣一夥人與南邊做一些商品互市的買賣,中間發生了矛盾,還動了手,咱們縣的幾個漢子失手把南邊的幾人打成了重傷,鬧到這位郡守那裏,聽說他當機立斷,下令斬了咱們縣那幾個打人的。雷厲風行,手段可不簡單。還得了朝廷的褒獎,說是穩定南北關係,以大局為重等等。”

  又一人便說,“何時不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了,那幾個打人的也未必是先動手的,不問是非對錯,不分青紅皂白就

  將人斬了,這不是媚外是什麽?依我看,咱們這北唐皇帝老爺也是昏聵了,這等媚外之人,還褒獎什麽,不如剮了算了。”

  先前那兩人連聲提醒,“慎言慎言!”然後緊張地四下張望,見沒什麽人注意,才稍稍放心。掩口而言,“聽聞‘靈犀衛’爪牙遍天下,咱們說話還是小心些好。”

  魯山海那桌,不多時菜便端了上來,端菜的是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女子,長相清秀溫柔,偏瘦,上完菜,明月便扯了扯她的袖子道,“姐姐,你真好看!”左一個姐姐,右一個姐姐,叫得親熱。

  那端菜的姑娘被明月誇讚得有些不好意思,自我介紹說她叫春柳,這家店是她跟爺爺一起照看著。然後她也誇明月可愛,一定有很多人喜歡。明月嘻嘻而笑。

  對於魯山海這種境界的人來說,十天半月不吃飯,身體也能挨得住,吃飯不過是愛好而已,若對吃都不肯用心在意,那人生該有多麽無趣。就好比,他能夠禦風遠遊,但仍然一步步走過去,這是情懷,也是修道之人所必經的心境磨煉。

  吃過晚飯,明月和客店裏那位姐姐親密地聊了一陣,才上樓去休息,而梅夏則跟著魯山海坐在桌前,聽他和客店的掌櫃,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年人,談天說地,就著一碟花生米,在昏黃的燈光之下,喝著老年人免費提供的酒水。

  第二天一大早,梅夏朦朦朧朧聽見樓下有爭吵聲響,用心細聽,似乎是幾個年輕小夥子向客店的那位老爺爺要錢,說是保護費,梅夏輕輕閉眼,眼前便浮現出樓下的場景,老爺爺把自己的孫女護在身後,“十天前不是剛收完嗎?怎麽又收?”老人看起來也並不如何驚慌。

  為首的一個在梅夏的記憶中,似乎昨天在街上碰見的一群被魯山海驅趕的地痞流氓中見過這個人,他斜著眼瞅著老人身後護著的姑娘,一點不掩飾自己的垂涎和放肆,“十天前是十天前的,老大說了,因為你們這裏住進了南邊來的人,你懂得,老大非常恨南邊的。”

  老人沉默不語。

  “不過你倒是可以考慮用別的方式來償還!”說話時眼睛色眯眯盯著老人身後的孫女,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樓上明月也聽見了樓下的動靜,正打算下樓幫忙,以她的脾氣,一定把那些壞人打的滿地找牙,但卻發現房門怎麽都打不開,拚命地敲門,但隔壁的魯山海並不搭理,還隨手在房間周圍布下一陣結界。梅夏能夠看到空氣中一層淡金色的漣漪,又聽見隔壁明月似乎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嚷著要出去,於是不再猶豫,心念一動,就要破開結界,離開房間。

  魯山海手忙腳亂地加固結界,苦笑道,“我的小祖宗們,知不知道什麽叫君子不救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