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暖春寒 第十八章 春來溪水綠如藍
作者:啊咿呦      更新:2020-06-21 03:17      字數:2855
  蠡海珠並沒有顯現出關於梅夏命運的一些圖景,梅夏也並不覺得如何失落,自己未來如何,總要一步步走過去才知道。偶然得知未來的奇遇其實會讓這份奇遇帶來的驚喜感大大降低,當然對於可能災禍的預知當然還是有一定的好處的。但未來就是未來,其魅力便在於未知,而無論是何種方式的修道,其根本目的總是在於將這種未知帶來的不可預測性降到最低,讓一切都在一個可以接受和理解的範圍內發生,比如修道可以延年益壽,當然可以說是對於未知的死亡的恐懼,而千百年以來,無數追尋大道之人,本質上都是一路人,都在試圖征服和支配未知。

  但梅夏並不知道的是,當初魯山海用蠡海珠來探查兩個孩子,也就是清風和明月時,蠡海珠令人驚奇地顯示了同一幅畫麵,清風吹來,堤草起伏,明月清輝,映照溪水,清風帶起的漣漪,使原本溪中圓潤的月影散成滿河的星光,似乎兩個人天然相親,天作之合。

  梅夏現在很後悔,當時竟然就那麽頭也不回地跑開了。以後幾天,每當想到要和明月見麵,就覺得尷尬。那我該如何呢?梅夏坐在走廊下,對著那一方塘的春水發著呆,心裏如是想。我總不能說,明月,你真美!

  但見麵是免不了的。

  “我美麽?”

  神夢山中,一座涼亭裏,魯山海席地而坐,麵前是一塊平整光滑的大石頭,上麵十九橫十九縱,仿佛從高處俯瞰大地阡陌交通的景象,對麵坐著梅夏和明月口裏喊著“師娘”的那位。明月和梅夏分別坐在師娘和魯山海身旁,看兩人對弈。

  明月叫師娘,師父再怎麽吹胡子瞪眼,堅決不改口。梅夏無奈,總不能看著師父孤家寡人,孤立無援,就聽師父的話乖乖喊一聲“周姨”。

  一局棋下到一半,對麵周姨突然來了一句,“我美麽?”

  山間微風從對麵吹來了這句話,讓魯山海心神中炸了鍋,這幹嘛呢,還讓不讓人專心下棋了。

  “不下了,下不了了。梅夏,你和明月對弈一局吧。讓這個笨丫頭領教一下你的厲害,也讓你周姨見見世麵,見識一下什麽叫真正的天才。”

  梅夏苦笑著說,“我從出生到現在一共隻下過一局!”

  魯山海神色尷尬,但還是對梅夏有著莫名的信心,估計心想,一鳴驚人說的大概就是你們這種天才!

  然後就聽見梅夏說,“而且是在夢裏。”

  梅夏這話說的非常實誠,確實是在夢裏下過有生以來的第一局棋,而且慘敗。

  魯山海久久無語。

  對麵周姨笑的前仰後合,趕緊給明月讓位。明月看著師父備受打擊,也一臉得意,躍躍欲試。

  “來吧,梅夏,師姐教教你怎麽下棋!”

  魯山海猶然不死心,臨時抱佛腳,加了條規則,“三局兩勝!”

  周姨對魯山海這種行徑當然不屑,但也覺得翻不出什麽浪花,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也就欣然同意。明月便點頭應允,戰意充沛,很客氣地讓梅夏執黑先行,這是作為師姐的態度。

  稍微懂棋的人都知道,先手優勢極大。

  下第一手之前,梅夏閉眼沉思良久。即使是閉眼,他也能讓黑白棋子浮現眼前,透過那些黑白相間的棋子,他能隱隱聯想到這些棋子之間類似天上星辰之間軌跡的意味,盡管幽微難明,卻似乎很有意思。於是,於是第一局梅夏就華麗麗地輸得很慘。外人看來,幾乎是天馬行空,亂下一氣。

  魯山海依舊嘴硬,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這說不定是哪位世外高人發明的古怪定式,梅夏,你應該還沒鑽研透徹,就用你熟悉的定式吧。

  實際上魯山海下棋的實力真的並不高,和他的境界比起來的話。傳說儒家的至聖先師和道家始祖皆是當時天下數一數二的弈棋高手,兩千多年以來也可排進前十。而公認能擠進前十的還有兩人,一千年前的道家莊周,和九百年前的儒家周旦,其他則眾說紛紜。論境界而言,儒八道九,天下棋品則分九段,一般而言,大部分儒家第八境也就是“平天下境”之人圍棋實力皆是九品,道家第九境同樣如此,但魯山海這麽個數十年前就已入平天下境,縱橫一代的天才人物,棋力才堪堪八品,即使是強八品,也有些說不過去,所以曆來便是魯山海的短處。隻不過魯山海向來修心有得,換句話說,就是臉皮很厚,別人戳他短處,他隻當是隔靴搔癢,習焉不察。

  對麵坐著的周姨隻是抿著嘴笑,魯山海她可太了解了。說話口氣顯得氣定神閑,其實這會兒心虛著呢。隻是她看向魯山海的目光,便如年輕女郎看向心儀少年,裏麵的濃情蜜意讓魯山海至今都招架不住。

  第二局棋,梅夏放棄了第一局時天馬行空的馳騖之思,轉而把注意力放在了星辰之下,棋盤之上,那紛繁雜亂卻似乎又井井有條的棋子之間互相勾連,就像站在泰山之巔俯瞰天下,河流山川渾然一體。步步為營的梅夏,於是勉強勝了半子。明月並沒有說話,看到自己第二局輸了之後,準備片刻,就開始了第三局,隻是旁邊的魯山海和周姨若有所思。

  隻是第三局結局來的太快,讓人猝不及防,剛到中盤,明月就投子認輸了。

  魯山海得意若狂,忍不住背誦前代詩聖的佳句,“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在魯山海看來,被評為和詩聖一個級別的那位青蓮居士,雖是自有不食煙火的高蹈情懷,卻哪裏比得上曆人間冷暖,能將詩寫到人心坎裏的少陵野老,“竟日淹留佳客坐,百年粗糲腐儒餐”,“清夜沉沉動春酌,燈前細雨簷花落”,“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聽聽,隨意拿出一句,都足以讓一群詩人自愧弗如,若能寫得如此一句,便足以讓千載之下的詩人炫耀一生。

  隻是魯山海很快就沒了背詩的心情,因為梅夏對麵的周姨接著魯山海的話,說道,“嘖嘖,人家詩聖雖然一生潦倒,哪比得上你半輩子光棍兒,倒真的是‘卻看妻子愁何在’了,我都替你愁!”

  說的魯山海那叫一個愁!

  愁的都忘記了梅夏居然贏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魯山海再次在心中感慨,不知道梅夏這小子將來的大道成就會有多高?對麵的那位周姨亦作如是想。

  但梅夏卻並沒有贏棋的開心,見對麵坐著的明月眉頭緊鎖,還在思考剛才的對局,梅夏就又後悔了,或者自己不盡全力贏棋會好一些?就像前幾天不應該就那麽臉紅地跑掉?

  正在沉思不語的明月聽見對麵悠悠地傳來一句“對不起”,就有些生氣,贏了就贏了,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麽意思?一賭氣就起身跑開了,跑去亭下環流的一條小溪旁,往水裏鬱悶地扔石子。

  梅夏就連忙起身去追,追到半路又猶豫,追上去能說些什麽呢?但回去也不好,就在路上躊躇了起來。

  涼亭裏,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我不美嗎?”周姨老調重彈。

  魯山海知道有時候女人的有些話是不需要回答的,問句需要的並不一定是回答,那隻是開啟自言自語狀態的鑰匙。

  “我等了你這麽多年,你還要讓我再等多久?那個女人……真的有那麽好嗎?卜如春,名字是挺好聽,可你知道她和程仁是兩情相悅的,你也許永遠不會有機會。”

  也許是被戳到了痛處,魯山海終於站起身來,目光投向亭外的溪水,碧綠春波,當風流轉,投向溪邊情竇未開的少男少女,寂寂無言,投向亭外溪畔的橫斜疏影,暗香浮動。

  過了半刻,才緩緩說道,“過幾天我要回燕北城一趟,帶著這兩個小家夥一起,有沒有要捎的話或者東西?”

  婦人絲毫不掩飾臉上的失望神色,“算了。走之前讓明月來鋪子一趟,給你們準備些東西!走了。”說完便起身,揮揮手算是告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