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暖春寒 第十七章 春風不解禁楊花
作者:啊咿呦      更新:2020-06-21 03:17      字數:3039
  明月帶著梅夏到了山下小鎮就直奔一間鋪子。那鋪子主要賣些熟食吃食,雖然隻是開了一年多,但生意極好,前台許多人排著隊等待著。

  鋪子看起來平淡無奇,門上懸著一塊匾額,上寫著“魯家鋪”,天下之姓,無奇不有,魯字也並非多麽罕見的姓氏。隻是恰好是二師父的姓氏,所以梅夏便留意了一下。

  明月熟門熟路地領著梅夏從側門進到後院,聽院裏劈柴的夥計說老板娘馬上就出來,明月和梅夏便找了兩把椅子隨便坐一坐。

  雖說看起來前麵鋪子並不大,但鋪子裏麵的後院卻可以說是別有洞天。院子正中央一棵楊樹,看上去一點都不挺拔,更像是一個垂垂老矣的年邁老翁,但還有些枝幹上抽出些許芽葉。老樹著花,亦是人間一景。院子四周自然是屋宇林立,但奇怪的是竟有一股不知來曆的風輕悠悠地吹著,吹散樹枝上的楊絮。所謂楊絮,便是詞人常說的“楊花”。

  進了院子,梅夏便隨便將眼向院子裏的夥計打量一番,雖說這些夥計和外麵大街上的普通人外表看起來沒什麽區別,但梅夏還是看出了一些門道,四人之中有兩個相貌較為醜陋,但身周氣息綿密,旋轉不停,應該是修道中人,其中更有一人體內真氣凝密,結成一銅鼎形狀,如果按照師父玄微子所說的境界劃分,恐怕至少應該是治國境了。梅夏正盯著那個貌醜的漢子,就聽裏屋就傳來一聲原圓轉瀏亮的女聲,“好久沒來啦明月,讓師娘看看瘦了沒有?”

  掀開裏屋的門簾子,一個看起來將將四十歲左右的成熟婦人便帶著開花般燦爛的笑臉走了出來,身材妖嬈,妝容略豔,走起路來確實一股子幹練,一眼掃過梅夏,停留一瞬,便將目光投向明月了。還不顧明月嘟著嘴哭喪著臉的表情,隨意捏著明月的臉蛋,“呦?竟然還比上個月胖了點!看來那個家夥沒有虧待你這個小沒良心的!”

  “哎呀,師娘,有人!”用細小的食指點了點梅夏,“這是我師弟,叫梅夏”,於是婦人便笑吟吟地望向梅夏,嘖嘖稱讚,“你師父眼光不錯,找了個鬼精可愛的丫頭當女兒養,又找個修道坯子當女婿養!”

  “你別瞎說!”明月紅著臉爭辯道。

  “好小子,叫聲師娘來聽聽!”

  梅夏是有點猶豫的,因為他對麵前的這個婦人並沒有什麽親近感,但察覺到明月一個勁地衝他使眼色!

  “師……師娘!”梅夏心裏忐忑,但不妨礙嘴上這麽叫著。

  “哎!真乖!師娘晌午給你做好吃的。”讓人搬了把椅子在梅夏和明月中間坐著,細細端詳梅夏。明月在一旁假裝苦著臉幽怨道,“唉,就知道有了二胎,頭生的就要失寵了”。

  院子裏的幾個夥計各忙各的,並沒有

  注意梅夏的目光時不時地飄向他們。但婦人的眼光何其毒辣,很快就看出來梅夏多餘的注意力幾乎全在李二和張三兩個人身上,兩個人正是自己家裏派來的高手。

  自己的實力家裏是清楚的,但出門在外飄著,江湖中身不由己束手束腳之處本就頗多,多個人也就多個照應,家裏人也會更放心。但令婦人感到心驚的是梅夏似乎能夠看出兩人的與眾不同,更可怕的是梅夏投向李二也就是那個儒門治國境高手的目光要更多一些。婦人心裏漣漪微漾,臉上隻是不動聲色,依舊笑意融融,一會摸摸梅夏的頭,一會捏捏明月的臉,沒個正形兒。

  婦人起身,讓幾個夥計去前麵櫃台幫忙,一邊對明月說,“對了,這次來可有什麽事麽?”

  “啊,我沒什麽事”明月坐在椅子上,雙腿前前後後隨意蕩著,“就是師父讓我帶梅夏來見你,說你知道該怎麽做。”

  “行吧行吧,就你師父知道給我找事!天天惦記著我那寶貝,當初用來照你和你那寶貝師兄,窺測天機,那破珠子就暗了不少,這次用完估計怎麽也廢了,到時候讓你師父下山以身相許吧!”

  梅夏聽著雲裏霧裏,並不知道婦人口中所謂的破珠子名為蠡海珠,取“以管窺天,以蠡測海”之意,相傳是儒家某位聖人在東海遊曆時,取自一顆海底的珍貝,是儒門裏很有來曆的寶貝,據說能用來照見一個人過去未來,窺見一絲天機。雖說用途很大,但畢竟是泄露天機的勾當,就如竊賊行徑一般,不太見得了光,所以每用一次,靈珠就會損耗一分,具體損耗幾何卻要看偷窺天機事關重大與否。

  珠子通身晶瑩剔透,卻似乎可以照見人心,從屋子裏懸掛的一副山水畫中盈盈飛出,本來有些晦暗的房間頓時被蠡海珠發出的淡綠色光芒籠罩,珠子繞著婦人轉了幾圈,像是一個歡笑嬉戲的孩童,然後才緩緩地飛向屋子中上方。

  “你師父真是奸詐,惦記我的珠子,又不親自來見我說兩句好話,再有下次我可不依。”語氣宛如平凡人家受了氣又無人傾訴的小媳婦。明月早已識趣地緊閉嘴巴,一字不吐。

  婦人口裏默念口訣,催動蠡海珠,珠子似乎感應到了什麽,微微顫抖著繞著梅夏轉起圈來,過了片刻,綠色光芒一瞬驟亮,然後便徑直飛入山水畫中,屋子裏的綠光便逐漸暗淡下來,而此時屋外的天光才一絲絲透過窗戶傾瀉進來。細看那畫,明月靜靜懸掛在高山之間,月下流水如一張席倒掛山間,水流傾瀉的底部有一小譚,水汽彌漫之中,有一綠珠瑩瑩懸浮,畫上題著一句詩,“滄海月明珠有淚”。

  婦人看到珠子並未像前幾次一樣呈現出一些可供人推測天機的圖景,而是直接閃著綠光回到畫中,很是驚訝,結合先前對梅夏的觀

  察,心想難道是這小子來曆不小,蠡海珠也無法探知有關他的一些事情?也是,眼前這小子看上去也就十來歲,這麽年紀輕輕就是道家逍遙初境了,又豈止是天才二字可以形容。

  但令她欣慰的是,本來經過前上次為清風和明月使用蠡海珠之後,珠子上出現了一絲縫隙,而在剛才的綠光大作之中,她分明看到那珠子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完成了自我修複,不僅恢複了之前的光亮,而且更加綠意森森,翠色欲滴。婦人再次默念法訣催動,那珠子竟是再也不出來了。饒是婦人見多識廣,也從未想到會是如此結果。婦人仔細端詳了梅夏的眼睛,清澈如山間泉水,但又幽深如無波古井。

  “行了,看來這珠子也沒法看到這孩子的的大道何方,你師父那麽能耐,讓他自己想辦法去吧!”說完不忘再捏捏梅夏還有些肉嘟嘟的臉。隻是梅夏沒有太大的反應,眉頭微皺,表達著輕微的抗議,但其實這種抗議不僅不是聊勝於無,反而更加惹人憐愛。

  在鋪子裏飽餐一頓,明月帶著梅夏就要走,師娘留了幾次,也沒留住,笑罵二人沒良心。

  回去的路上,明月便將自己從師娘那裏聽來的關於魯山海的陳年往事翻了個底掉。梅夏這才知道原來這位師娘和二師父有著這麽深的淵源,而這位雖然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婦人,竟是北唐將門之後,也難怪那個小院子裏那麽多高手。至於那位師娘,梅夏也留意到了她的心符景象,乃是逐水而飛的楊花。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

  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此時已是春末,山上本多楊樹柳樹,此時春風一吹,便抖落了無數的楊絮柳絮,吹得漫山遍野皆是,明月和梅夏走在山間路上,就有飛絮迎人而飛,撲在人臉上,就有些癢癢。

  找塊石頭坐下來,明月讓梅夏幫自己摘掉頭發上的飛絮,因為她自己夠不著。

  梅夏蹲在明月身後,撫著明月溫柔的長發,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奇妙感覺。

  明月背對著梅夏,說道,“詞人奇思妙想,將這漫天飛絮說成是‘春風不解禁楊花,蒙蒙亂撲行人麵’。我看不是睜眼瞎,就是嘴硬加矯情,心裏其實煩得不行,嘴上卻道它的好。飛來來去撲人臉頰,哪還有什麽心情作詩呢?煩還來不及呢!”

  梅夏嗯了一聲作為回答。

  明月說,“你這一聲‘嗯’就極好,嗯兩聲就顯得應付。”

  梅夏又嗯一聲。

  過了片刻,梅夏說:“弄好了。”

  明月便回頭,看梅夏臉上也有,就要伸手去幫他摘掉。明月小手清涼,動作輕柔。

  彼時兩人距離很近,四目相對,梅夏驀然紅了臉,飛也似的跑了。

  (本章完)